万彻终于与古雯灵汇合。

    古雯灵酝酿情绪。总是让万彻请客,她过意不去。她邀请万彻,“走吗?请你吃晚饭。”这附近是古雯灵熟悉的地盘。她知道有一家干拌麻辣烫人气很旺。以前吃过一次,印象挺不错。

    万彻欣喜接受了古雯灵的邀请。

    他们走进了店里,坐在靠墙的位置,点了招牌套餐。餐桌上的竹筒里已经没有了筷子。古雯灵想找服务员帮忙,无奈服务员忙于穿梭往返后厨与大堂之间,已无暇顾及。古雯灵只好站起来,想要去隔壁桌拿两双筷子。隔壁桌的筷筒可是满满当当。

    却看见店门外正巧走进来一个人,样貌眼熟。

    古雯灵心慌,站到一半又立即坐下。埋着头,佯装看餐垫纸上花里胡哨的品牌故事。

    万彻顺着古雯灵方才的眼神看去,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确有五分相像,容易叫人混淆。

    “放心,不是他。”万彻明白古雯灵在意的人是谁。

    古雯灵小心翼翼抬起头。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后,总算松一口气,“吓我一跳。”古雯灵喃喃自语。

    招牌套餐被端上桌。麻辣可口的荤素菜品被盛放在一只复古红白搪瓷盘子里,色泽鲜艳。万彻从隔壁桌借来两双筷子,尾部杵在桌面上比高低,抽出一双更为整齐的筷子给古雯灵。

    再一次偷瞄那个长得像他的人,万彻压抑内心复杂的情绪。

    “汤泓哲。”万彻第一次叫出汤泓哲的名字,“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万彻问得忐忑,害怕听到古雯灵肯定的回答。因为在他看来,她好像很在意那个人。

    古雯灵却一下笑出来,“心上人这个词语……好复古。”

    古雯灵吃一根宽粉,好不容易才从中咬断,含在嘴里像嚼口香糖。她在思考该如何向万彻描述她和汤泓哲之间的关系,“我初中时候……喜欢他嘛,从初中到大学,一直喜欢了很多年。”

    喜欢了一整个青春。

    “但是……”古雯灵鼻尖莫名发酸,“但是他不喜欢我啊。”

    眼泪涌上眼眶,就要满溢而出。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古雯灵甚至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的第一感觉是尴尬。

    怎么说起别人不喜欢她,她就要不争气地流泪呢?怪丢人的。

    万彻递来纸巾,古雯灵猛烈地抓过,糊到眼睛上。若无其事地笑两声,掩盖她的狼狈。

    “太搞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不是很搞笑?”古雯灵感觉已经解释不清了,索性自嘲。

    “不被喜欢的古雯灵的一生。”

    反正从小到大,没有人从一而终地喜欢她。

    她从来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

    万彻神色凌厉,是意料之外地严肃认真,“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喜欢你?我就喜欢你。”

    古雯灵有些吃惊,心跳猛烈,不敢直视万彻。她的双眼藏在纸巾里,仔细擦拭眼泪,企图恢复正常。再泰然自若地重新拿起筷子,假装没听见万彻的话。抬头快速瞄一眼,却发现万彻原来一直在等待她的回应。

    她夹一块肥牛放进万彻的碗中,“吃菜吧,不然菜都凉了。”

    万彻依旧保持郑重,“咕咕,我喜欢你,我怕你不知道。”

    古雯灵没有应答,埋头吃西兰花,上下牙齿不停咀嚼。有一刻她已经恍惚了,仿佛陷入柔软的怀抱,被丰满香甜的云团簇拥着,似乎可以放任真心肆意游荡。

    可是云团是无法承载重量的,古雯灵清楚明白,她会从云团上坠落,坠落,落入荒芜之地。

    就像前两次那样。

    古雯灵在脑海里不断重复,“不要相信!不要相信!”漂浮的一颗心慢慢回到正轨,趋于宁静,保持清醒。

    古雯灵握着玫瑰金小叉子,一口一口吃掉甜品上的草莓。余光瞄见了万彻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一条新闻推送而来,屏幕亮起,古雯灵看见了万彻的屏幕。

    是她拿着仙女棒的照片。

    心悸毫无防备地发生了。

    古雯灵承受不住这份凝重,找话题来主动聊天。

    “喂,你就没想过再去相亲吗?”古雯灵没想过,所以想要试探看看万彻有没有这种想法。

    “哪能相这么多次亲。”万彻把古雯灵不吃的肥肉夹到自己碗里,“我对相亲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

    古雯灵故意唱反调,“我就觉得相亲可好玩了。当时……遇见你之前,我相了五六个呢。”好像数字越大就越值得骄傲似的。

    万彻和古雯灵恰好相反,“我只相了你一个。”万彻觉得这是一种庆幸。他把这一切归功于运气好,又感觉更像是命中注定,“有你一个就够了。”

    古雯灵在嘴里搅动着鸡翅尖,吐出几根骨头。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在心里复盘万彻的反应,小心翼翼询问,“那如果你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别的女生,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就是别人?”

    反正是谁都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万彻否定得坚决,“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别人在一起,他的生活里也不会发生这种莫须有的事情。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你也没有那么普通。”他直视她的眼睛,“你是特别可爱的存在。”

    古雯灵立即移开了视线。会脸红的,古雯灵已经感觉到了一阵燥热。她猛然喝一口冰镇酸梅汁,心里默念那句咒语,“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咒语好像没有刚才那样灵敏了。

    古雯灵轻声叹息,暗自嘲笑自己性格怪异。以前总是盼望着他能表达爱意,现在他当真表达了,她又不愿相信。

    不敢轻易相信。

    两天后,天气转凉,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放学了,人群堆积在屋檐下,等待雨水变小。雨水收敛一阵,叫人们有机会喘息,大踏步跑进雨中。

    古雯灵混杂在人群里。细雨沾湿了额前的碎发,好似雾蒙蒙地一层纱。古雯灵一把抹去水渍。她小跑到达门卫室旁,看见了鱼尾葵下正在耐心等待的男人。

    万彻。

    万彻举着一把伞,径直走向了古雯灵,“我来接你下班。”伞面覆盖到了古雯灵的头上。雨水顺着伞檐滑落,在他们四周环绕成帘幕。

    古雯灵犹豫了一下。

    她钻到门卫室里,和门卫大叔寒暄几句,再从货架上取出了一把透明雨伞。

    撑开,独自打伞,与万彻之间保持了一定距离。

    “我放了一把伞在门卫室,备用。”古雯灵解释。她不敢多看万彻一眼,向前走去。

    万彻跟上,走在古雯灵身旁。

    下雨天,来接学生的家长变多,道路比平时拥挤一倍。街巷两旁,可见的空隙里塞满了车辆。万彻的车被挤到一条街之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和古雯灵并排行走的时间于是变得更长了。

    万彻以为古雯灵是要和他一起回车上的。

    雨势变大了一些,淅淅沥沥。两个女学生结伴而行。因为没有雨伞,只能头顶书包,挽着手臂在人群里艰难前进。万彻多看了一眼,下决心追赶上她们,将手中的伞递给其中一个消瘦的妹妹,“你们拿着,别被淋着了。”

    两个女学生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万彻潇洒离开,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

    只听到身后传来她们的声音,“谢谢哥哥。”

    万彻嘴角浮现一点笑意。他跑回了古雯灵的身边。现在的他没了雨伞,被雨□□裸的淋着。料想到了古雯灵会不忍心。古雯灵抿嘴,举高了伞,将万彻纳入伞面中。万彻微微弯腰配合。

    “我来拿吧。”万彻接过伞柄,一阵窃喜。

    这把透明雨伞实在小了些,装万彻这么大个人显得拥挤。万彻将伞往古雯灵那侧尽量倾斜。

    肉眼可见的雨线,掉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雨势一阵凶猛,又一阵熄灭。雨滴逐渐变小。阳光穿透乌云,照耀地面积水,反射橘红微光。像一条条跃动的金鱼。

    古雯灵伸出手,感受雨滴,“雨停了。”

    “嗯。”万彻的心情随雨停而落寞。

    古雯灵轻声道,“可以不用打伞了。”

    万彻收了伞,往草丛里甩一下水渍,扣号伞扣,“一起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古雯灵摇头,“我回家吃。”

    古雯灵看见了万彻湿漉漉的右肩,衣肩被雨水浸润,颜色更深一些,“你也快回家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万彻轻松笑着,“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万彻想要往前走,古雯灵却站立不动。

    万彻解释,“真不碍事,一点雨而已,先和你一起吃饭,之后再换也不迟。”

    古雯灵眉头微蹙,“万彻,你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万彻伞尖杵地,旋转半圈,“那我送你回家。”

    一辆白色小车启动离开,留出路边空位。一辆出租见缝插针,停在古雯灵身旁。司机摁下车窗,热情招呼,“走吗妹妹?”

    古雯灵应答,“走。”

    古雯灵坐上了车。万彻跟来,透过车窗,把雨伞递还给古雯灵。

    古雯灵轻轻挥手告别,“你也早些回家。”

    秋意环绕,凉风吹拂。

    出租启动,融入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中。

    他驻足目送,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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