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这一顿晚饭,两人在附近公园里散步。
广场上繁华热闹。大人们是把小孩和狗一起遛,看他们嬉笑着追逐打闹。广场中央被分为两半,一半是阿姨们在跳舞,一半是培训机构在搞滑板教学。
为了避免和人们相撞,古雯灵与万彻绕着广场边缘走。走到湖边,穿过湖面廊道,渡过木桥,踏上攀附在丘陵上的石板台阶。
他们是不知不觉就走这么远的。方才的喧哗逐渐变得含混不清,唯有林间鸟鸣伴随左右。寂静显露出它的模样,倦鸟飞过林间,身影映到地面上,成为一颗黑色的流星。
万彻四下张望,意图确认他们到达了一处隐秘之地。
“这里应该没人了。”万彻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古雯灵莫名感觉害怕,离万彻远了半步,“你想干什么?”
万彻迎上前去,神秘地告诉古雯灵,“我想……”却最终憋不住笑道,“我想给你跳一支女团舞。”
古雯灵没能反应过来,“嗯?”
万彻摁住古雯灵的肩膀,将古雯灵推到榕树下的实木长椅上。长椅变成了观众席,古雯灵充满好奇地坐着,等待万彻的表演。
万彻跳的是创造营的主题曲。
“稍息立正站好请报到,第一眼微笑。抬头挺胸收腰别尖叫,胸口怦怦跳。灯光镜头前摇准备好,倒数前三秒。脸上红晕朵朵管不了,你最最最重要。”
一个直男四肢僵硬地叉腰扭胯旋转,把女团舞跳成了康复体操。看他表情又是那么认真努力,甚至顾及到了表情管理。古雯灵想起一个形容,叫做猛男娇羞,被逗得捧腹大笑,面颊潮红。
怪不得他要挑一个没人的地方,这幅模样当真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万彻边唱边跳,精力充沛。跳完一小节,还嫌不够,非要叫住古雯灵再多看一眼,“咕咕你看见了吗?你最最最重要。”
万彻单单重复了这一句歌词。
古雯灵好像听懂了什么,笑容从脸上渐渐消失。
万彻没有停下他的舞蹈,继续重复着这一句歌词,“咕咕你看清了吗?你最最最重要。”
古雯灵撇过头去,不再看万彻。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慌忙擦掉。
万彻小跑而来,单膝蹲到古雯灵身前。还是有些喘息的,古雯灵能感觉到万彻的气呼到了她的手背上。
万彻直视古雯灵,“咕咕,看着我。”
古雯灵倔强地不肯回头。
万彻捧起古雯灵的脸颊,轻轻摆正,要古雯灵与他面对面。古雯灵的目光只肯停留在大地落叶上。万彻不忍心用力,慢慢松开了手。古雯灵立即回归原位,只拿侧脸面来对万彻。
万彻叹了口气,“咕咕,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段时间……我特别难熬。总是做梦,梦里全是你。”
古雯灵悄悄攒紧了拳头。
夜跑的人精疲力尽地爬上山坡,叉腰喘气。远远看见榕树下的一对男女,识趣地原路返回,连带还在往上攀爬的同伴一道,慢慢悠悠一级一级地走下石阶。
霓虹光影在山下流淌,如同潜海的斑斓珊瑚群。
此处唯有晚风轻抚,鸟鸣作伴。
万彻双手搭上了长椅,将古雯灵围绕在怀中。
“咕咕,你曾经问我,如果看到心爱的女孩与别人牵手,走向属于她的幸福,我会感觉到欣慰吗?不瞒你说,我当时以为我会的,我以为这不是难事。想象中要是你当真找到了能够照顾你的人,我甚至还可以给你送上祝福。”
“结果事实太过于惊心怵目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呵——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太自信了。”
万彻深呼吸,抑制内心的波涛起伏。
“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你和他的照片后,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两个字——完了,一切完了。我对着手机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那个时候才明白,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真正感觉到的是绝望、难受、后悔、自责,没有一样和欣慰有关。亏我以前还大言不惭地跟别人说,和你分手是在及时止损。我真是疯了,因为我发现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这损已经来不及止了。”
万彻眼神坚毅地看着古雯灵,“咕咕,我对你的喜欢超过了我的想象,没有理由。”
古雯灵眼眶里在一点点地堆积眼泪。
万彻眼神倏而黯淡了,“没有理由,所以不敢轻易说出口,怕你不肯相信。”
成年人的喜欢需要回答为什么,他却回答不上来。
只是在意识到可能会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刻,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
想死。
万彻低垂眼眸,双手靠近了些。古雯灵的手下意识地缩回,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万彻眼神波动,随即努力打起精神来。
“回来找你,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管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觉得我是神经病或者癞皮狗,全都无所谓的,我再也不会放弃。”
万彻调整情绪。
“这段日子真的……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努力过,也没有这么无助过。我一直在找一个平衡点,一直在找一种最合适的方式。我要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要克制住,不要太着急,不要吓着你,不要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把你摁在墙上……”
古雯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万彻。
万彻停顿了一下,立即笑着改口,“聊聊天,谈谈心,像现在这样。”
古雯灵抿着嘴,又再次转过头去。
万彻咽下了没能够说出口的话。
想吻你一百遍。
万彻眉头紧锁,“失眠的时候,盯着天花板,不停地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放手的,为什么要放手。”
古雯灵耳根滚烫。她咬紧牙关,不敢眨眼,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没有你的日子是一刻也不想再过了。没有比失去你更糟糕的事情了。”
万彻喃喃低语。
“咕咕,能再见到你真好。能看见你的笑,和你一起吃饭,和你一起骑车,这一切对我来说像礼物一样。终于不止是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了,终于点开你的头像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你发消息了。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心里痒痒的。我的名字,只有你才叫得那么好听。特别想听一遍,再听一遍,永远听不够。”
听见她在电话里叫他,在斑马线尽头叫他,在地铁站里叫他,在郊外路边叫他,在餐厅里叫他。
每一个她叫他名字的场景都被镶嵌进脑海里,一遍遍循环播放着,成为他的永恒回忆。
他用微小而温柔的声音向她诉说着。
“我很想你,特别想你。”
古雯灵终于掉了眼泪。两颗泪珠滴落到衣袖上,晕染成了湿糯的云团。
她的手抓紧了裙摆。
万彻想要为古雯灵擦眼泪。但是他意外发现他的指尖在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攒紧了拳头,以为这样就能恢复平静。颤抖的痕迹仍然存在着,叫他毫无办法。
他低下头,深呼吸,最后决定站起来,转身坐到古雯灵的身旁。
双臂搭在长椅靠背上,是一个能将古雯灵轻易揽进怀里的姿势,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仰着头,看橘色路灯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原来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也并不会好受呐。”
古雯灵趁机擦干了眼泪。
万彻瞄一眼古雯灵的侧脸,低声骂道,“臭咕咕。”
古雯灵疑惑地转过头来,愤懑不已地质问万彻,“你骂我干什么?”
万彻嘟嘟囔囔,“谁叫你这么折磨人呢。”
古雯灵不服气,“是我的问题吗?明明就是你的问题吧。”
古雯灵侧身,正面对着万彻。
临时有些难为情了,古雯灵鼓起勇气提醒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刚刚说了那——么一长段话,全部都是陈述句?”古雯灵脸颊微微发红,“是不是少了一个疑问句?”
万彻愣了一下。
他知道少了一个疑问句,他只是不敢说出口,不敢面对古雯灵给出的答案。
手心出了汗,万彻摩挲着手指。终于收回手臂,俯身向前,郑重其事地向古雯灵发出邀请,“咕咕,”万彻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
“我们在一起好吗?”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是清晰可见的柔软的爱意。
古雯灵眨一下眼睛,凑上去,灵巧地亲吻了万彻。
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却叫跋山涉水的人找到了梦。
万彻愣在原地。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融化消散。万彻伸出手,小心翼翼触碰古雯灵的脸颊。
靠近,一个绵长的吻,缠绵交融的呼吸。
那夜晚风承载的秘密若见天日,将是对你无尽温柔的告白。
以橙色路灯为见证,以榕树轮廓为港湾。
夜莺鸣唱不曾消散的回忆,星辰记录跨越山海的痕迹,月色蕴藏曾经无法开口的念想。
连同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孤注一掷抓住光芒的勇气、眼神里写满的热烈期待,交织成为彼此最为坚定的回答。
亲吻爱人,便是你我跋山涉水的意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