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侍领着青槿到了福宁宫, 她尚在宫门口,便已经听到了里面婴孩的啼哭声。
里面四皇子就躺在摇篮小床里,周围围了三个奶娘, 一个拿着拨浪鼓哄他,一个那个小老虎布偶逗他, 一个甚至唱起了哄小儿的歌, 但三个人却愣是怎么也哄不停,四皇子就只是自顾自的自己哭自己的, 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黄内侍轻咳了两声,提醒殿里的人,宫人和奶娘向他行礼。
黄内侍问道:“孟娘娘呢?”
宫人恭敬回答道:“今日二公主吵着要去花园玩,孟娘娘便带着二公主去花园逛去了。”
孟德妃是知道皇帝召了青槿进宫的,她不喜却阻止不了皇帝的决定。而宫人见孟德妃, 却觉得她像是怕见到青槿似的,算着青槿差不多到的时间,便寻个由头带着二公主离开了福宁宫。
黄内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指了指摇篮上的小殿下,对青槿道:“小夫人,您去看看四皇子吧,您要是哄得住这个小祖宗,您就整个宫里的恩人。”
青槿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 奶娘让出了一个位置给她。
四皇子扯着嗓子啼哭了太久,此时眼睛都是肿的,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两耳旁边,青槿看着便觉得他好生可怜。
青槿看着他, 不一会便眼睛有了泪光。这个孩子长得真像姐姐啊, 脸上的轮廓甚至又几分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为他柔软, 想要将他抱在怀里。
她问旁边的奶娘:“我可以抱抱他吗?”
奶娘连忙道:“自然是可以的,夫人。”
青槿弯下腰,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在手里轻轻的摇了摇,对他道:“乖,不哭了……”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也不知是否青槿的轻哄见了效,还是孩子真的从她身上闻到了母亲的味道,他的哭声真的渐渐小了,最后将头侧向青槿的方向,只剩下小小的的哼哼声。
奶娘见小皇子的哭声真的停了,惊讶又高兴的道:“真是奇了,我们几个也好,别的宫人也好,连孟娘娘都哄不好,夫人一抱他,他便不哭了。看来是小殿下跟夫人有缘份。”
宫人搬了张凳子给青槿坐下,青槿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去摸了摸孩子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脚。她知道他是早产,又是脚朝下出生,虽然孟季廷和她说过孩子很健康,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不一会,小皇子躺在她的怀里,嘴巴砸吧砸吧动了几下,便闭上眼睛安心的睡着了。
青槿用帕子小心的帮他擦掉哭出来的眼泪,就这样抱着他,轻轻的摇。
许久之后,宫人见四皇子已经睡熟了,又见青槿自己也怀着孕,怕她累着了,便对她道:“夫人,不如试试把小皇子放下来,免得累着您。”
青槿点了点头,于是将孩子放回小床上。
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嘴巴扁了扁,刚要开始哭,青槿连忙伸手在他的胸口轻轻拍了拍,孩子这才又重新安心的睡着。
青槿轻声的问奶娘:“小殿下好带吗?”
奶娘帮着她一起轻轻推着摇篮,一边回答她的话道:“四皇子除了爱哭之外,其他都还好,能吃,拉得也好,长得也快,四肢都很有劲,自出生后也没生过病。我看着,倒是比崔娘娘的三皇子还要好养一些。”
崔娘娘的三皇子刚出生时,可是出了名的难照顾,不肯吃奶,长得也瘦瘦的,因此崔娘娘总是责怪是身边的宫人没有照顾好他。
奶娘看着小床上的孩子,眼里带着慈爱,忍不住有些可怜:“毕竟是没娘的孩子,心里不安才总是哭……”
她这话说的不合适,她身旁的另外一个奶娘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裳,对她使了使眼色,她这才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青槿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孩子。
青槿在福宁宫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四皇子醒过一次,青槿重新将他哄睡,又坐了一会,才打算出宫。
期间,青槿没看到过孟德妃回来。
倒是青槿走出福宁宫门口时,仿佛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崔贤妃那边的宫人笑着来请她,十分客气的道:“听说孟大人的小夫人进了宫,我们娘娘与庄娘娘情同姐妹,很为庄娘娘的逝去伤心,想请小夫人过云光殿说说话。”
福宁宫的宫人皱着眉拒绝:“不必了!”云光殿的人能安什么好心。
说着又转着头对青槿道:“天色已晚,孟大人该惦记小夫人了,奴婢送小夫人出宫去。”
那宫人继续笑了笑,也不勉强,只是惋惜道:“那真是可惜,我们娘娘说,她甚是怀念庄娘娘,本是想与庄娘娘的亲人聊一聊她生前的事,感怀一番,聊以慰藉。”
青槿自然听得出她话中有话,心中动了动,于是对来人道:“贵人相邀,妾身不敢不从,请您带路吧。”
福宁宫送她出宫的宫人想再次阻止,忙对青槿唤了一声:“小夫人!”
崔贤妃的宫人看看她,又看看青槿,挑衅的笑了笑,然后带着青槿往云光殿的方向去。
福宁宫的宫人连忙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去,赶紧将娘娘找回来,告诉她这件事。”
青槿进入云光殿时,便看到一名妆容精致的美貌贵妇手持着一把团扇,坐在榻上含笑看着她走进来,笑起来时头上簪子上的流苏微微晃动。
青槿看宫人对她行礼,便知她便是崔贤妃了。
宫人将她送进来后便出去了,顺便将殿门也带上。
青槿跪下向她行礼,崔贤妃笑看着她:“起来吧,本宫这里没这么多的规矩,过来坐。”
青槿站起来后,道:“不敢!”,然后站立在一旁,垂着头,等着她说话。
崔贤妃也不勉强她,坐在榻上,隔着三四步的距离看她,脸上依旧含笑。
“按理说,本宫该先跟你相互寒暄一番,然后再自然而然的带进主题。”
崔贤妃看了看殿门,接着道:“但本宫看,你在本宫这里也逗留不了不久,本宫也不和你虚与委蛇,来来回回的绕弯子。”
“青槿,不介意本宫这么叫你吧?”
青槿顿了一下,才道:“娘娘请随意。”
崔贤妃将手里的团扇转了一个圈,看着团扇上的花鸟图案,而后道:“青槿,你就没怀疑过你姐姐的死吗?”
青槿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有紧紧相互握在一起越来越用力的手泄露了她的心情。
“宫里和外边不一样,宫里的女人遇喜,太医每旬都要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会记有脉案。身边会有有经验的老嬷嬷照看,每天检查宫妃的胎位。在庄美人,哦,该称呼为庄宸妃了,她生产之前,一应起居衣食事宜,全都是孟德妃全程照料和安排,谁都插不进去手,连皇后娘娘都不行。”
“本宫看过你姐姐的脉案,在她生产之前,所有脉案均注为‘安’。”
她笑了笑,接着道:“真奇怪啊,一个怀孕时一切安好的女人,偏偏生产时就遇到了胎位不正,胎儿脚朝下,你说神奇不神奇。”
青槿的眼睛动了动,嗓子微哑的问道:“娘娘究竟想和妾身说什么?”
“本来本宫今日是打算将一个宫女带给你看的,那个宫女名为秋荻,原是孟德妃安排照顾你姐姐的宫人,懂点医术,尤其擅长照顾有孕的妇人。但奇怪的是,那个宫人照顾青樱到一半,孟德妃却以她犯了错为由,将她逐出了宫去。而她出了宫之后,马上就离开了上京,在一个小村子里隐姓埋名。”
“本宫的人本已经找到她了,但那个宫人偏偏在本宫找到她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说着叹口气,又道:“你说她若是个替人办事的人,她对主子倒也算得上忠心。”
“本宫也不敢说你姐姐的死一定另有乾坤,不过你倒是可以用秋荻这个名字试一试孟德妃,说不定有一二发现呢。”
她又笑了起来:“你或会认为本宫在挑拨离间,本宫也不怕老实和你承认,本宫不喜欢德妃,本宫娘家也与孟家不和,本宫就是在挑拨。但用来挑拨你的那些事,却未必是冤枉话。”
“若是本宫的姐妹被人害死,本宫可不会放过她。哦,对了,四皇子如今养在德妃膝下,你一定知道德妃现在又有了身孕了吧?若他这一胎是个皇子,你觉得她会认真对待你姐姐的孩子吗?”
“这宫里的孩子难养活,往前几朝,养到几岁大站不住的,连齿序都排不上的小皇子不知多少。”
说到此处,外面响起了吵闹声。
像是宫人在拦着什么人进来,开口道:“……这里是云光殿,没我家娘娘的允许,您不能进去。”
接着是孟德妃冷厉的声音:“滚开!”
而后外面又是一阵吵闹的阻拦和推搡,崔贤妃笑着和青槿道:“你看,本宫就说你在本宫这里逗留不久吧。”
话音刚落,殿门已经被打开,孟德妃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先看了青槿一眼,而后看向崔贤妃,声音带着愠怒:“贤妃,你将本宫娘家的人请过来,是有何贵干?”
崔贤妃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故作气愤道:“孟姐姐,我虽比你晚进宫,但如今与你同为四妃,你我二人份位不分高低。你进我的宫殿如进无人之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是否太不礼貌了些。”
孟德妃目光冷冷的盯着她:“你不打招呼,就将本宫的人请过来,又算得了什么礼貌?”
“庄小夫人有手有脚,我不曾逼迫她,她也是自愿来我宫中,何来你说的不打招呼。”
崔贤妃笑了起来,又故意刺她道:“再说,我不过是惋惜庄妹妹英年早逝,想请她的亲人过来宽慰一番,姐姐紧张什么?”
又似是遗憾的对青槿道:“本宫本还有好些话想和你说,看来如今有人不喜欢本宫单独和你说话。罢了,罢了,你随她走吧,不然本宫怕这云光殿都被人拆了。”
孟德妃又看向青槿,声音冷冷的:“你跟本宫走。”
青槿对崔贤妃屈了屈膝,如木偶人一样跟着孟德妃离开,心里却一直环绕着崔贤妃的那些话。
那些话扰乱着她的思绪,让她忍不住怀疑的看着走在她前头的人,心里忍不住在想,她的姐姐真的是死于意外的难产吗?她这么着急的来云光殿,真的不是因为心虚吗?
她刚进宫时,她为什么躲着不敢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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