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二日,  孟大夫人让人套了马车,天刚刚亮,便坐了马车前往青城观,  直到傍晚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当日晚上,孟大夫人又难得一回的去了归鹤院,  求见了宋国公夫人。

    过后不久,青城观宋国公便让人回来传话,  说他病了,  想见一见孟季廷这个儿子。

    孟季廷刚回到穆贤斋,  听完宋国公身边的人来传话,便皱了皱眉,问道:“病了?”

    下人拱手道是。

    “怎么病了?有无叫大夫来看,  严重吗?”

    宋国公在青城观,孟季廷是安排了大夫住在观里专门照看他的。

    下人回道:“想是这两天天气转凉,  国公爷受了寒气,  因此有些风寒。只是国公爷这两日睡不好,时常想起世子爷和大爷小时候,说是有些想见世子爷,这才让小的回来,  请世子爷有空去探望国公爷。”

    孟季廷道:“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看他。”

    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又将承影叫了过来,问他:“今日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承影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就是大夫人昨日去见了夫人,今日一早又出门去青城观探望国公爷,  回来后又去见了国公夫人。”

    孟季廷听着微微皱了皱眉,  他难得见这个深居简出的大嫂如此活络的时候。

    到了第二日,  他收拾妥当,便去青城观见了宋国公。

    孟季廷到时,宋国公正在道观中的庭院里,看着两个小道士正在扎马步。他来之前,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扎了多久,曲起来的大腿小腿抖得像是筛子似的。

    宋国公则拿着一根竹鞭子,瘸着腿在他们跟前走来走去,对他们训话:“姿势,姿势……才让你们扎了多长点时间,这就不行了,以后每日都要加练……”,颇有几分年轻时训练将士时候的样子。

    然后看到孟季廷进来,便随意道:“来啦。”

    孟季廷走过去,喊了一声:“父亲。”

    宋国公道:“你再等等我,我再练练这两个小子。”

    孟季廷于是就站在旁边抱着手等,看着那两个扎马步的小道士。孟季廷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平时肯定是没怎么练过,临时被宋国公抓了壮丁。

    没过一会,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另外一个见了,也跟着瘫坐下来,两人连连摆着手对着宋国公手道:“师傅,真的不行了,实在不行了……”

    宋国公“哼”道:“你们就这点功夫,要是从前的时候,你们在我的账下,不罚你们跑上三十里路,就要用军棍伺候你们。”

    “今日就放过你们,明日过来继续练。”

    惹得两个小道士唉声叹气的求饶。

    宋国公扔了手里的竹鞭子,领着孟季廷进屋,一边走一边与儿子说话。孟季廷见他走得踉跄,伸手要过来扶他,却被他挥开了手。

    “看着他们,倒是常常想起你和你大哥小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扎马步,你大哥扎不过你。偏你大哥性子又好强,他长你五岁,觉得输给你这个弟弟丢脸,于是每日早晨都偷偷的加练。”

    “偏偏你这个小子,自小就是练武和带兵打仗的奇才,不管是练武还是兵法谋略,样样都学得胜过你大哥一筹。”

    宋国公心里知道,其实大儿心里是有些嫉妒这个弟弟的。偏偏那时他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兄弟之间有些竞争,有利于他们互相上进,有时他这个世子做得不够令他满意时,反而故意拿小儿子来激他。

    现在想来,是他这个当爹爹的不好,人的慧、愚大多时候都是天生的,虽然后天可以通过努力补足部分差距,但若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奇才,别人再努力也是赶不上的。

    他不该强求大儿子跟小

    儿子一样强大,更不应该在大儿子事事要跟弟弟比较时,不仅不出手阻止,扭转他的想法,还反而刺激他。后来在战场上,他为了贪功过于冒进,最终丢了性命,全都是他的过错。

    孟季廷挑了挑眉,问道:“父亲今日怎么说起这些了?”

    “我最近常常想起你大哥,有时候晚上一躺下,一整晚的梦里都是你们兄弟小时候的事。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下面见你大哥去了。我心想他心里对我这个父亲大约是有埋怨,也不知道到了下面还肯不肯见我。”

    孟季廷听他说这些话,心里有些微不可查的复杂。他和长兄虽然是嫡亲的兄弟,要说不亲近吧,毕竟是一母同胞,心里上多少还是亲近的。但若说亲近吧,他们两个,一个因为自小被立为世子,被父亲带到前院亲力教导,他则跟着母亲的时候更多,那时父亲和母亲又有嫌隙,两个人亲近相处的机会实在不多,因此多少有些生疏。何况那时,他心里并不服气他这个兄长,而他这个兄长看他这个弟弟心里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比起别的府上那些兄友弟恭的亲兄弟,他们实在又生疏了些。

    他没有跟着父亲的话提起兄长,反而道:“我看父亲身体康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活头,少说这些丧气的话。父亲要是觉得身体不好,就让大夫来好好看看,多补补。”

    宋国公摆了摆手,道:“人活得太长了也没什么意思。”

    进了房内,孟季廷一眼便看到屋中简陋的桌椅,上首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即可做床又可当榻的长榻,榻上放了一张矮几,墙上挂“清静无为”的字画和一个大大的八卦图。

    他眉头微蹙,跟着宋国公坐了下来。

    做小道士打扮的下人端了茶上来,放到了小几上,拱了拱手又退下去了。

    宋国公对孟季廷道:“道观中的茶水简陋,比不得府里,你将就着喝吧。”

    孟季廷端起抿了一口,果然有些嫌弃茶水的苦涩,便将茶盏放了下来。

    孟季廷问道:“父亲叫我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说。”

    宋国公已经饮完了大半盏的茶,也放下茶盏,轻瞪了他一眼道:“我这个当爹的想见见儿子,难道不能叫你过来?”

    说着理了理膝盖上的道袍,又接着道:“听说你府里的姨娘给你生了个小儿子。”

    “我已经让人来给您报过喜了。”意思是让他别装,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宋国公这才轻叹口气,道:“昨日,你大嫂来我这里,说想让你的小儿子过继到大房,给你大哥奉祀。”

    孟季廷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线,手指轻轻的敲着小几,没有说话。

    宋国公接着道:“你大哥早逝,膝下无香火继承,不能让他这一支绝了嗣。你还年轻,以后再生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成问题。我觉得让你的小儿子出继到你大哥房下,这个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好。”简直是个馊主意

    宋国公抬头又不满的看着他:“你觉着哪里不好?你大哥已经过世,虽然是过继到你大哥名下,以后还照样是由你教导,与你亲近,除了没有父子名份,与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

    “没了父子名份,就是最大的不好。”

    “你膝下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出继一个儿子给你大哥,你能少根毛?”宋国公心里一急,军营中的一些粗话都出来了。

    “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你们兄弟虽然自小不亲近,但也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行,父亲说名份不重要便不重要吧。”说着端起小几上的茶,递给宋国公:“您说了这么多,该口渴了,先喝点茶。”

    宋国公只道他心里已经松动,有些满意的微笑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茶。

    孟季廷看着他端着茶盏饮着茶时,又突然开口道:“这半盏茶够您喝吗?要不要让下人来给您加一盏,伯父。”

    宋国公“噗”的一声将嘴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砰”的一声甩下手里的茶盏,怒瞪着他道:“什么伯父,我是你爹!”

    “不是父亲说,名份不重要吗?那我叫您伯父,也没什么两差。”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宋国公气得头发直冒火,好不容易才慢慢冷静下来,才接着问道:“你真不愿意把小儿子过继给你大哥?”

    孟季廷道:“不行!”

    宋国公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别人,他这个父亲或许还能用孝道压一压他。偏偏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长了反骨,心里定了的主意,无人能改变他,他这个父亲也不行。

    “父亲若是实在担心大哥一房绝嗣,等我闲了,我去族中寻一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

    宋国公没有再说什么,盘腿坐在榻上,脸上还有些闷闷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问道:“你小的那个儿子,取了什么名儿?”

    “承雍,孟承雍。”说着脸上柔和起来:“长得十分像我。”

    宋国公品味着“雍”这个字,心知他对这个孩子或是心爱得很。心想,这样也好,嫡长子有了爵位,小的儿子好好的教导,以后他要是有能耐能扛得起,把雍州交给他,小儿子的前程也有了。何况这从家族预防风险的角度来说,这也是正确的安排。

    宋国又道:“什么时候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现在孩子还小,抱出来做什么。父亲若是想看,那就自己回府里去看。”又道:“父亲,您如今年岁也大了,腿脚又不便,难不成真打算在青城观里一直待下去?”

    宋国公听到“回府”两个字,微微偏过头去,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娘她……”

    “你自己回去了,她又不会赶你走。娘面上冷,心里软得很,你多跟她说几句对不起,说不定她就原谅你了……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亲自来求你回去?”

    宋国公抬头看了看窗外,道:“算了,我在青城观住得挺好的。”何必回去碍着她的眼,令她伤心呢。

    孟季廷有些嫌弃父亲爱逃避的性子,却也懒得管父母之间的那笔糊涂情债。

    过了一会,宋国公又道:“对两个孩子多上心教导,他们不是一个母亲肚子出来的,一嫡一庶又在同一年出生,容易受彼此母亲关系的影响,别闹得以后兄弟生隙。一个家族,若是父子兄弟齐心协力,不怕外面的人打进来。就怕家里内部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那便是家族败落的开始,谁都救不回来。”

    “这些父亲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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