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听了第一名门宗主的提议摇头说:“我来只是瞧瞧大凶最后的结局,现在他被天道锁链禁锢了后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和镇上那些人的交涉,我实在不太愿意。”



    第一名门宗主试图将他绑在同一阵营,“大凶出世,历来应该受天下共诛,你难道要看着生灵涂炭吗?”



    僧人却说:“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这方天地的变化,何必和我说这些骗人的鬼话,你真正想杀他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们第一名门吧。你与其和我说这个,不如和他们聊一聊。”



    他说话的时候向着身后几千里外的三五道影子指了指,但是那三五道影子跑得极快,似乎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迅速消失了人影。



    僧人见状,索性也转身担山而走,山上的生灵自始至终似乎没有感受到外界变化,物竞天择地弱肉强食,一派祥和。



    无奈,宗主目光投落北张镇腹地,尝试交涉,“各位。”



    “滚!”



    ······



    ······



    李尘在黑风山上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第一时间进入府邸,去看了看经他解救出来下界的人们。



    这其中,他见到了尉迟胜。



    当初在陨墨山上,和崔昊几人一同跟随李尘在魔窟闯荡的世家子弟,也一样有过互为兄弟的义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



    尉迟胜见到李尘的时候痛哭流涕,“兄长,你在落羽原的时候,我也曾想和你生死与共,但是家族不肯让我出面,甚至锁了我的琵琶骨!”



    李尘只是点头,他说:“我知道你的苦衷,不必如此。”



    等到李尘离开,卢翰悄声问了尉迟胜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兄长在下界无敌时,京都有过一场盛会,你却不愿意出面呢?”



    尉迟胜还想再说些什么,卢翰却反问:“又或者,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琵琶骨的伤口让兄长瞧一眼呢?”



    尉迟胜的神色微僵。



    卢翰叹息道:“其实你把兄长想的太肤浅,他其实可以理解你那一日不愿意出现的情形,甚至我们这里每个人不出现也无所谓,他反而觉得放心,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明明没有受这个苦难,偏偏要在兄长面前表现自己吃了许多苦。



    你和我们在魔窟也相处了许久的日子,却一点都不明白兄长的为人,你实在不配和我们成为朋友。”



    尉迟胜久久不能言语,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这个世界。



    卢翰转身离去。



    在这方面,卢翰早已经远胜过他们这些人,只是他在李尘、程芷安他们面前不愿意这样而已。



    他终究是陨墨山副庄主,还有现在黑风山上统筹一切的当家人,见多了人心的势力和腌臜,所以更能辨别真诚。



    李尘接下来去见的是长孙家家主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有许多话要告诉李尘,他说:“每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一定会有一代甚至两代的人成为牺牲品,现在,我们就是第一代牺牲品。



    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曾经并没有感受到阶级的跨越,不仅是人和人,还有世界和世界之间的碰撞,就算抛去那些世家子弟,只是说普通的平民,他们在下界或许也曾经经历过世家对平民的压制,但其实并不是完全无法弥补,就像世上也有人靠着自身天赋,比如关居易这样的人物出现,还有官场上一些平民以自身的才华,成为世家的家臣,又或者在圣朝作为一方父母官。



    当上界和下界的融合出现,这种差距被逐渐拉大,不要说曾经的平民,就算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在上界的广袤地域,也渐渐明白我们这些人和他们相比,就像随时可能湮灭的尘埃,他们从不在意世家或平民,只在意上界和下界的区别。



    在下界常常听别人一句话说什么人命如草芥,但是在上界说起来,草芥都有容身之所,我们这些人却一生一世只能不停地为他们效劳,一旦停止这种付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抛尸荒野,或许将我们埋在他们的所谓花园,等我们的尸体腐烂,生前的元力一分分逸散,最后成为灵药的养分,就是我们最终的宿命。”



    李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孙顺德看着他的神色,笑着道:“我说这些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在上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明白,无论下界有没有你,我们那个世界也终将有一天被选中,我们如今经历的这些痛苦和灾难也一样会降临,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紧紧握住李尘的手,这个曾经在下界呼风唤雨的世家家主,这一刻竟痛苦得不能自已,一直以来压抑的屈辱感迸发出来,“我来到上界,无数次想过一件事,早知世上还有上界,我们世家何至于在世上兴风作浪,许多子弟不将平民子弟看做人命又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如今下界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只希望你为下界千万子民,博一个前程!”



    他的最后一句话出口之后不能言语,因为已经有几分哽咽。



    离开府邸后,李尘将长孙顺德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夜不能寐,直到半个月后某个深夜,他从梦里忽然惊醒,刹那间想明白了长孙顺德对他说出那么多话的初衷。



    诚如他所说,每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都一定伴随着几代人成为牺牲品,这是必然的事情,李尘并不会因此而推脱自己为下界众人带来痛苦的责任,但真正让长孙顺德说出那番话的真正原因,是他不能够接受从下界到上界的巨大差距。



    因为他生来是少数人,所以忽然成为多数人,这是不能接受的巨大差异,所以他的想法,不尽然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想法。



    现在,他已经将下界的人们从第一名门解救出来,他们现在全部进入府邸空间。



    换句话说,现在的府邸空间,其实就是另一个鬼蜮洞中世界,他们现在的和睦只是在第一名门受苦受难后终于解脱的短暂时间,假以时日,就算只是在府邸,也一定还是会有阶层划分。



    李尘叹息:这一切,是新世界必然该有的进程。



    然而让李尘更加不能明了的是,就连这些遭受了阶级苦难的人都不能摆脱这种必然的进程,那么他一直以来想要营造的新世界,该从哪一步开始呢?



    又或者说,他所谓的新世界其实并不存在,那么,是否能用另外的办法,让这种矛盾最大化的去消弭?



    卢翰是在这方面最了解李尘的人,他不曾听到长孙顺德那天所说的话,但他明白李尘现在的困境



    只是他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岁,面对这样宏大的命题又能有什么发人深省的想法?



    当然,对李尘来说,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在天劫中留下的隐患。



    他的经脉和丹田时刻都因为那些天劫的交织而撕裂,那些原本用以让他修行精进的元力,现在进行了持续不断的修补。



    “这么下去,你就算再过千万年也不能突破通天桥境界。”红雪皱眉说。



    她当然是替李尘不值得。



    但李尘并不在意,他只是笑着说:“事在人为嘛。”



    剑魂其实也觉得不值,但是他告诉李尘,“其实主人和你是一样的,过去许多年里,他无数次执意要做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李尘很好奇那位秘境主人是怎么说的,于是问了出来。



    剑魂说,“当时主人只是告诉我,我生来就是个从来不计较值得寂寞与否的人,如果有一天变成了那样的人,可能我活着会比死掉更加痛苦。”



    李尘听完,忽然很想和秘境的主人喝一杯酒。



    所幸,红雪最后或许是于心不忍,告诉李尘说:“柏若门有一座涅槃池,或许能够治好你的暗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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