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是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稚鱼身后时,着实令她吓了一跳,连忙折身行礼:“臣江稚鱼拜见齐王殿下,王爷万安。”

    “免了免了。”简是之摆摆手,眼神却一瞬不瞬瞧着面前这位娇小的江大人。

    一身月白色素面棉袍,腰间束以祥云纹宽腰带,其上坠以双鱼戏珠玉佩,勾勒出轻盈的腰身,纤细羸弱,仿佛不堪一握。

    简是之撇撇嘴,心中越发觉得这小江大人实在太过清瘦,没点大梁好儿郎的强健体魄。

    甫一抬眼,霎时四目相接,简是之不自禁怔了一瞬,顿时改了念头,随即便深深理解了那些贵女们的心思。

    玉面薄唇,眉若远山,目转生情,这位江大人虽是男子却面柔如月光般温凉,不似白面书生般柔弱,竟仙风道骨好比天上谪仙。

    江稚鱼同样回望着简是之,只感叹他与简明之五官虽生得相似,只是眉眼间神韵却全然不同,简明之深沉恭良,而他却添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清冽炽诚,好似淙淙山泉,又如遍野芳菲,恣意且盛大。

    不过她可不敢直盯着王爷瞧,只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只是那道深深打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未曾离开半分。

    江稚鱼被简是之盯得不自在起来,少顷,偶然抬眼见他还是瞧着自己,江稚鱼满头雾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王爷,臣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简是之这才抽离思绪,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眼神在四周搜寻,急想寻个由头解释自己的目不转睛。

    终于他在一旁垂首而立的宫人中瞧见了那个去寻他的内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指着那内侍道:“他言你生得清俊秀美,是京城中数一数二之容貌,本王便多瞧了瞧,现下觉得……”

    简是之抱臂一笑,眸中添了几抹狡黠,接道:“不过如此。”

    简明之倒是极了解自己这位嫡亲弟弟,他嘴里可说不出什么夸人的话,便接着笑了笑,扯开了话题。

    他招呼旁边的内侍牵了一匹马来,对江稚鱼道:“江大人既来了围猎场,那便定要上场去试试,这匹马是边疆特贡的战马,品貌能力都是第一的,本宫十七岁生辰时得陛下特赏而来,今日你便骑来试试。”

    江稚鱼走近些去看,那马着实不是凡品,她又自小喜爱骑马,自然生出几分期待,便对简明之道了谢,脚踩马镫翻身而上,动作飒爽,有如行云流水。

    简是之也上马立于江稚鱼身侧,对她道:“本王早听闻江大人善骑射,不妨就趁今日比试比试,看谁猎到的野物多,你若输了,便到本王宫中喂马一月,如何?”

    江稚鱼侧头看他,不甘示弱:“那臣若是赢了呢?”

    “你若赢了,本王便赏你个恩典,你若开口,本王无有不应,怎么样,小江大人,敢比吗?”

    江稚鱼一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一手勒紧缰绳,眉目张扬:“比就比。”

    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简是之亦紧随其后。

    茫茫绿意古树间,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相互追逐,马背上的人乌发随风招摇,玄色与白色衣衫缠绕交织,衣袂蹁跹,耳畔只听疾疾风声,满弓发箭,无物可逃。

    约摸一个时辰后,江稚鱼侧目看了一眼简是之笼中的战利品,察觉自己即将落于下风,不由有些心急,转眼见前方不远处有只野兔,当下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就逐那野兔而去。

    简是之抬眼看了看前路,江稚鱼所行的方向是一片繁茂的树林,其内枝干交叉阻挡,层层繁叶遮覆,在外看不清内里如何,他没来由便有些慌神,忙策马紧随江稚鱼而去。

    那野兔引着江稚鱼向树林深处步步深入,终于筋疲力竭放慢速度时,江稚鱼勾起唇角,搭起弓箭,一箭落,正中其身,一击毙命。

    简是之寻着她的方向深入,却忽而听到两旁繁茂树后传来一阵窸窣声音,他觉察不妥,放缓了速度,随即便看到了树后探出的十数个黑衣人,已然个个拉满弓箭,尖利箭头不偏不倚直对准江稚鱼的左胸口。

    “小心!!”

    江稚鱼甫一下马,就听见身后传来简是之的大喊声,她瞬时回首,却见数支弓箭已划过长空,向她迫近,她连忙矮身低头躲闪,却已然迟了,虽躲过了胸口的那一击,却被乱飞的流矢刺中了小腿,汩汩鲜血霎时流出,她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抬眼瞧见不远处简是之与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只是视线越发朦胧,到最后她竟分辨不出哪个是黑衣人哪个是简是之,箭头有毒,这是她最后的念头,随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打斗的声音引来了更多的禁军,不多时候,那些黑衣人已悉数被制服。

    “留活口!”简是之厉声命令。

    只是那些黑衣人一看形势不妙,竟都纷纷自刎而死,简是之暗骂一声,将江稚鱼抱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朝最近的宫殿飞奔而去。

    垂拱殿内,简是之与简明之并排跪于墀下。

    皇帝大手一挥,将手中茶碗摔个粉碎。

    “皇宫大殿内竟行刺杀之事,是当朕已经殡天了吗!”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逆贼敢如此胆大妄为!”

    简是之微微抬起深埋的头,见龙椅上的皇帝急喘着粗气,显然是动了大怒,便道:“陛下莫要如此动怒,若为了些狗彘鼠虫之辈损了御体,倒是犯不上。”

    话毕,朝一旁已然吓傻了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得令又赶忙上了一杯茶。

    皇帝端起茶杯啜了几口,稍稍平稳了气息。

    “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皇帝朝一直深跪不语的简明之发问。

    简明之抬起头,却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话音却时断时续,显然有些紧张:“臣以为……应当……尽快抓捕刺客……”

    皇帝又高声呵道:“废话!朕便是问你,如何抓捕?”

    简明之深吸了几口气,理了理思绪,答道:“依大梁律法,除朝廷外任何人不得私自锻造兵器,故臣以为,当从那些刺客所执弓箭入手,于京中挨家挨户搜查,若是搜到私自所制兵器,便可查明刺客。”

    话毕,殿内一片沉默,简明之不安地瞧向皇帝,生怕自己又出了差错。

    良久,皇帝从案上叠放的一摞奏折中抽出一本,丢到他膝前,道:“这是今日上表的奏章,黄河又发水患,具体事宜都在折子中陈明,你回去看看,想个解决之策,三天后上表给朕答复。”

    “是。”简明之拾起奏折,慌忙行礼退出。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于龙椅上坐下,又屏退了左右,朝简是之招了招手。

    简是之起身上前几步,离皇帝更近了些,又跪了下去。

    皇帝转怒为笑:“这臭小子,跪着不累啊,就咱们爷俩儿在这,别拘着了。”

    简是之见皇帝眉眼挂了笑,便知他已平息了怒意,快速几步上前些,倚着龙椅坐在了阶上。

    “你大哥提的法子,你怎么看?”

    简是之笑了笑,只含糊道:“臣……臣没什么……”

    皇帝打断他:“很蠢对吗?”

    简是之忙摇了摇头,又道:“只是那刺客若知晓自己行动失败,现在定然已经将兵器悉数销毁,待到朝廷大张旗鼓去搜寻时,怕是什么也搜不到,白白给全京城百姓看笑话了。”

    皇帝哈哈一笑:“那便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这么蠢,让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搜不到,以此放松警惕。”

    简是之想了想,亦笑道:“此法甚妙。此次江大人遇刺是因着驾了大哥的马,马身上有专门的标记标明是当朝太子御用,所以臣料想,那些刺客定是专为了刺杀太子而来,或许是看不清马上人脸才误伤了江大人。若敢刺王杀驾,万不是普通刺客那般简单,说不定其背后牵扯到许多人,那便先明修栈道,后暗度陈仓,然后一网打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我?”简是之实在没想到陛下这样的安排。

    皇帝拍了一下他的头:“怎么,朕的臣子朕的儿子,朕竟还使唤不动了?”

    简是之连忙否认:“自然不是,只是爹您也知道,儿子自小不学无术,整日里也就是吃喝玩乐,实在不敢让儿子担此重任。”

    皇帝笑道:“你还知晓你整日里无所事事啊,不过你要清楚,再如何你也是简家的人,你既身在朝廷,就不可能一辈子只享乐而不担责。”

    皇帝忽而正色,一只手攥紧他的肩,低头在他耳边道:“你十五岁那年朕便与皇后说,你和明之中,你才是最像朕的那一个,朕既为你君父数年,你的那点小心思,朕如何会不清楚,你且记住朕今日的话,待你二十岁元服成婚后,朕不会下旨令你之藩,你留在京城,当勉励之。”

    简是之抬眸正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阵惊骇,却强掩着没有表露出来,只答:“臣谨记。”

    皇帝又啜了几口茶,怒意已全消,淡然开口:“这亭序侯家的独子第一日入宫竟就遇到如此之事,你去寻查刺客之前定要先登府去慰问道歉,别叫人挑了理出来。”

    简是之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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