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二爷看着温琼这几日仰屋兴嗟,自己默默的回了屋,冥思苦想的开始作画。
平日里轻易便能泼墨绘就,现下也不知是不是被生活琐事缠住了思绪,滴下的墨点层层晕开,锯齿般的边缘啮咬着生成色的画纸,温二爷一直都下不了笔。
温二爷本就气恼自己无用,日常诸事都帮不上忙,现在连自己最擅长的作画竟也遭遇瓶颈,越想越气,看着画纸上星星点点渲开的痕迹,猛地使劲抓起来团成一团,连着毛笔一起摔了出去。
屋外的翠儿和温琼听见了声响,翠儿见状问道:“小姐,二爷没事吧?小姐要进去看看吗?”
温琼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放松,摩挲了几下杯口,又举到嘴边,开始啜饮,片刻才回道:“父亲其实最不愿见的就是我了。”
温琼说罢,轻放茶杯,站起了身,还没走两步,身后的翠儿似是鼓足勇气般开了口:“小,小姐,我可以跟您学学认这些草吗?”
温琼带了些惊奇:“你学这个做什么?”
“小姐,我其实挺能体会二爷的感受的,从搬来这里,一直都是小姐在支撑着,虽然小姐不说,但是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是个累赘,若是我能认一些,说不定还能打打下手,分担一些……”翠儿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就跟做了错事一般。
“那可太好了,我本来就想教教你,现在你主动提出来,翠儿,谢谢你。”温琼笑的像一颗红苹果。
翠儿傻傻的笑着,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站在温琼身后,忙忙碌碌的配药的场景。
谁能说这件事一定不会成真呢?人只要有想法,努力一定是可以成真的。
温琼想着草药少说也有六百多种,若是真按十九类细细讲了,进益颇微,且有些并不常用到,不若以例教之,颇具实感。
温琼借为毛丫娘配草药之际,细细的讲解了一些关于保肝利胆,除湿祛热的药草。
翠儿认认真真的听,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跟不上,温琼看在眼里,也并无不耐,只是适当放缓了讲的速度,并且多次重复,在看到翠儿细微的表情变化后再进行下一步讲解。
翠儿听得入神,看着小姐的样子,她似乎就像看到了天神一样,觉得小姐周身都在发光,她以前只是觉得小姐长的好看,性子和善,却未曾见过小姐这样的一面,沉稳却又精干。
温琼配的差不多了,讲的也差不多了,她准备在院子里等毛丫来拿,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发现翠儿并没有跟上,还是蹲在原地,嘴里面叨叨咕咕的。
“翠儿?”温琼唤了一声。
“小姐,我,我想再熟悉熟悉,我怕我明儿就给忘了,我不会耽误做饭的。”翠儿转过头来,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
温琼看她那样也乐了:“成,你自己决定呗。”
扭头就出去了。
毛丫今天也是蹦蹦跳跳的就来了,手里攥着一小把花,跑到温琼眼前献宝似的举到她眼前:“姐姐,送给你。”
温琼右手接过来,左手仔仔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泥点给抹掉:“毛丫现在可真是毛丫了。”
温琼看了看手中的花,绯色星状的茑萝,极为匀称,极为悦人。
刚出屋子的鱼娘正巧看见了毛丫,两个小丫头立刻就牵起了手,小雀一般飞也似的跑去一边玩了。
温琼找了一个小水杯,将茑萝认真的放置进去,摆在了小泥人儿的旁边。
温琼收拾了一下就到了院子里和鱼娘她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而屋子里的温二爷听见了屋外的欢声笑语,也打开了窗户,看着院子里你追我赶的情景,他灵感迸现,返身拿起纸笔,一边看着窗外的场景,一边开始挥毫泼墨,不多久,温琼她们嬉戏的场景便跃然纸上。
温二爷看着自己的佳作,心中分外欢喜,看着屋外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便期待着明日一早就赶紧卖了好补贴家用。
次日一早温二爷就兴冲冲的捧着画去了几个自己熟悉的文宝斋,本以为自己的画不说换个几百两,几十两也该是有的。
结果几个文宝斋的老板都委婉的表示了拒收,唯一一个表示可以接收的老板,只给出五两银子的价格,而且表情还极为勉强,温二爷被老板讥讽的话语刺伤了,拿着画咬牙就出了书斋。
温二爷没脸回去,自己一个人去了城外的小山,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将画撕的粉碎,伸手一扬,耳边老板的话还言犹在耳:“二爷,您这画说句实话,不过平平之作,我这五两还是看在您曾经照顾敝店生意的面子上。”
温二爷望着满天飘散的碎纸,开始撕心裂肺的大笑。
温琼发现温二爷最近开始很少出屋门了,而且身上总是散发着酒味,书房里那些画作字帖也不见了。
几次问起来,温二爷都醉醺醺摇摇晃晃的拎着酒瓶子,话前言不搭后语:“你说,说昨天的,什什么?”
温琼了解父亲,一向皓月清风,率性而为,祖父的离世,家族的驱逐,再加上认识到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也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药。
温琼觉得等待不是办法,她可不想靠天吃饭。
名气,她需要名气。
“翠儿,明天你陪我去街上逛一逛。”温琼对屋里还在勤勤恳恳识记药材的翠儿说道。
“好的小姐。小姐,刺蒺藜除了平肝疏肝是不是还可以治乳闭胀痛?”翠儿回过身点点头又指着手边绿白色的小果问道。
温琼不禁莞尔,走过去和她蹲在一排,也学着她双手撑着下巴:“是啊,要不要教你写这三个字?”
翠儿僵住了,缓缓转过头:“可以吗小姐?”
“当然可以啦,你不认识的话你怎么抓药呀?”温琼笑嘻嘻的也转向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笑得开怀。
覃城算是南郦朝东南角最繁荣的城了。
没离开温家之前,温琼太小的时候也没怎么出过门,之后就外出学医了,千佛节是扈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是覃城似乎一年到头都享受着这种繁华。
走在排列齐整的青石路上,酒肆商铺触目可见,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温琼和翠儿时不时就会与人擦肩而过,人群川流不息的来来往往。
翠儿紧紧的跟着温琼,眼睛却控制不住的被接踵而至的各种吃食勾住了,温琼不经意看到翠儿那贪吃的小眼神儿,偷偷的捂着嘴笑起来。
“翠儿,一会儿办完事,带你去吃李记包子。”温琼牵起了翠儿的手,往前继续边看边走。
翠儿被拽着,粘在玫瑰膏上的眼睛随着距离挪开了。
温琼就带着翠儿在街上来来来回回的走了一趟又一趟,路过每家药铺的时候温琼都会在一侧驻足停靠一会儿,打量着一段时间内进出药铺的人之后,就换一家,就这样一直逛到天黑。
最终两人赶在李记包子铺最后一屉包子卖完前买了四个包子,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翠儿啃着包子,口齿不清的问着一旁吃的满嘴流油的温琼:“唔,小姐,你唔为什么光在街上看?”
温琼只觉得包子香的想把舌头也咬掉,回过头说道:“明儿你就知道了。”
李记包子铺果然最好吃的还是酸丁竹笋鲜肉包,父亲和鱼娘肯定喜欢。
明天,就是第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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