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翠儿按温琼要求送了五六日的药之后,某日清早,药堂刚刚开门,翠儿就看到了门外站的笔直的少年。
单薄的衣衫难以御寒,嘴唇被冻的微微有些发白,看起来已经等了许久了。
翠儿以为少年有话要说,还没等他到开口,两人四目相对了不过一秒,少年忽而转身,急匆匆的往回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攥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转过身,慢吞吞的走回了翠儿面前。
翠儿被这一系列行为看呆了,直到少年开口说话,翠儿方才回过神。
“姑,姑娘,我娘让我谢谢你赠药之恩。”少年鼓足了勇气,直直的盯着翠儿开了口。
“你谢错人了,是我家小姐吩咐我这么做的,你若是真有意感谢,不如等我家小姐出来。”翠儿将少年叫进前堂,转身去叫温琼。
温琼本不欲见他,也并不想承认赠药的事,可是一旁的温二爷却发了话:“既然他来,估摸着有话要说,况且你本是好意,何必弄的这么扭捏。”
温琼想了一会儿,指尖敲了敲桌面,便由翠儿伺候着穿上大氅,到了前堂。
少年看见温琼后,脸却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夫人身体可有好转?”温琼看少年的样子开口打破尴尬。
“啊,是,是啊大夫,我娘,我娘说是已不怎么疼了,他说温大夫虽为女子,却有妙手回春之术。”少年挠挠头,红着脸回道。
“那便好,既如此,你也谢过了,回去照顾你母亲吧。”温琼起身欲回。
见温琼要走,少年急急出声:“大夫!我娘,我娘想问问我们怎么可以还了药钱?”
温琼觉得好笑回过头来:“你们不是已快吃不上饭了?”
少年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声音几不可闻:“大夫说的是,所以,可不可以有除了给银子之外的方式?”
温琼又坐了回去,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抵住下巴,歪着头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得出个结论:孱弱,害羞,不经用。
温琼心里啧啧了两声,本来觉得若是留下来当个苦力也不错,可这身板,似乎风一吹就倒了。
“你觉得能用什么方式?”温琼实在是想不出来他的用处,已经不想过多纠缠。
“大夫,我可以在这里干活的,什么事我都能做的。”少年一脸诚恳。
糟糕,以身抵债,其实那几包药就只是山上采的,没花啥钱,何必呢,他干活还得给饭吃。
正当温琼想开口拒绝的时候,一下子撞进那双真挚的眼神,温琼转念一想,算了,这少年培养培养似乎说不定有点用。
“好,你听翠儿的安排吧。”
翠儿应下,带着少年开始熟悉一些需要做的活计,温琼去取了一包药等在了前堂。
不一会儿翠儿就回来了。
“小姐,琦玉真挺能干的。”翠儿语带惊奇。
“他叫琦玉啊?”温琼正在看书,听罢并未抬头。
“是啊,他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但是一把子力气并不小,而且似乎识文断字的,二爷刚刚出来的时候念叨一句什么诗的时候,他还纠正了一个字来着,二爷还大加赞赏。”翠儿嘴没闲着手也不闲着,整理着柜台上的册子。
温琼满意的点点头,赚了。
晚膳时分,温琼本着正常的请工的规矩要包他饭食,却见他行了一礼,婉言谢绝后就转身消失在夜色里了。
温琼更满意了,太赚了。
温琼正笑的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转身看到了那包药,忘了给他了。
晚上的时候温琼仔细的看了看琦玉干的活,还认真的重听了一边琦玉白天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其实雇琦玉当伙计应该是物美价廉的。
再者说,这也是给琦玉一个赚银子的机会嘛,双赢,温琼觉得自己太优秀了。
第二日琦玉准时来了,一整天都闷头干活,一声不吱,要不是温琼看得见他,都不知道原来多了个人,活干的确实利索。
温琼看了一天的病,伸了伸懒腰,看着翠儿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慵懒的半直着身子靠在柜台后面,摸着手里的那包药,敲了敲桌子,叫来了琦玉。
“琦玉,这包药给你带回去,分三份按之前的方法煎煮,给你母亲三日喝完,每次隔十二个时辰即可。”温琼递给了琦玉。
琦玉并没有接。
温琼依旧伸着手,又开口了:“你今天已经把药钱换完了,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这份药是本来该你吃的饭换的。”
琦玉低着头,没言语,也不接。
温琼看着面前的榆木疙瘩,觉得沟通真困难。
“琦玉,你愿意在这里当伙计吗?”温琼收回了药,托着下巴。
“我愿意,我愿意的小姐!”琦玉还没听完,就抬起了头,两眼亮晶晶的。
琦玉其实不想离开的原因,除了希望可以赚些银子之外,更多的希望可以跟着温琼学一些医术,这样他就可以好好照顾母亲了。
温琼走出柜台,把药塞进琦玉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的温柔。
温琼越来越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了。
可是生活就像是一出波澜起伏的舞台剧。
温琼总觉得老天爷给她的生活下了一种设定--山路。
药堂的生意就在温琼几人的努力下正渐入佳境之际,一场变故就发生了。
临近正月,温琼准备不再开诊,预备着开始和温二爷他们置办些年货,这是离开温家之后第一个新年,温琼觉得有些熟悉又陌生。
她虽然失去了一些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是她拥有了新的真正的家人。
她告诉琦玉,到时候带着母亲过来一起过年,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那日温二爷正和温琼在屋里写着春联,外头翠儿和琦玉带着鱼娘一起里里外外的大扫除。
“砰砰砰”“滚出来,草菅人命!”“温琼,滚出来,草菅人命!枉为大夫!”
外头响起了越来越大的吵闹声。
琦玉还没把门打开,刚露出来一条缝就被门外的人使劲的挤了进来,琦玉踉跄着往后跌了半步,晃了下才站稳,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几个人,琦玉把翠儿和鱼娘拉到了自己身后。
“温琼呢!那个害人命的在哪儿呢!”为首的男人冲着他们吼了起来。
琦玉面色依旧镇定:“温大夫不在,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就可以了,待到温大夫回来后,我会转告她的。”
“是躲起来了吗?庸医杀了人不敢出来了吗?”为首的男人更是愤怒,后面的人们也跟着附和:“就是!庸医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琦玉看着越来越疯狂的人,正欲拦住他们,却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女声:“各位找我有事吗?”
温琼不顾温二爷的阻拦,还是出来了。
见温琼现身,为首的男人左手一举,后面的人鸦雀无声。
“庸医可算出来了。”那男人冷笑一声:“你害死了我夫人,今日我势必要向你讨个说法。”
温琼侧了侧身子,往人群里看了看:“我怎么害死您夫人了?”
“我夫人原本一直在芝华堂治病治的好好的,虽说见效慢,但好歹有效,她也不知是听了谁说你治的还行,还不要钱,就过来试试。谁知道喝了你给的药刚开始确实见效,结果没两天就死了!”那男人越说越是愤怒,眼中血丝慢慢浮现。
“既然如此,”温琼转过头说:“琦玉,去报官。”
男人面上有些不自然:“报就报!”
琦玉看身后温二爷已经来了,就带着鱼娘,挤开人,去了衙门。
温琼转身吩咐了翠儿一句,就和温二爷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如常:“左右衙门来人还得一会儿,不如我们先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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