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穆长盈从梦中惊醒,赵南楚拿着衣物立在一旁,“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去休息了。”

    风吹进大殿里,烛火摇曳的厉害,穆长盈接过赵南楚手里的衣物披在身上,眼中郁色凝结。

    御书房群臣林立,“殿下,赈灾的银两已于十日前拨下,五日便可到达金城,为何现在金城的灾情还未得到缓解,这得问工部了。”林鸿志身材矮小消瘦,宽大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松垮,干瘪的脸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真应了贼眉鼠眼一词。

    “林尚书这话从何说起,若说纰漏臣就有话要说了。原定五日便可抵达金城的赈灾银两,足足晚了十二天,有且只有五万两,请问剩余的那五万两白银去了哪里,这事可扯不到我们工部头上吧。”工部尚书许阔一副弥勒佛的样子,说话却咄咄逼人。

    林鸿志面色铁青,“殿下,赈灾银两丢失一事臣也是刚刚得知。”

    “好了!都别吵了。本王头都快被你们吵炸了。”穆靖云一身金色华服,英俊不凡,眉眼细看和穆长盈颇为相似,墨色的眼眸似深不见底的暗渊,剑眉微蹙,带着几分寒意,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修长的长指不停甩弄着系在金丝祥云腰封上玉佩的穗子。“水灾尚未得到救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金城如今又闹盐荒,你们谁给本王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穆靖云将奏章狠狠摔在桌案上,怒意炸起,似排山倒海,在场的大臣个个面色惨白。立在最右边的男子,眉眼如画,面若霜雪般白皙,头戴玉冠,温文尔雅,静静立在那儿就似一幅绝美的画,一身玉白长袍,让他整个人都似染了一层银霜,又多了几分病弱之感。腰系玉带,身姿修长纤细。眼神平静如水,淡然的似和风细雨,他上前一步,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丞相林崇。“殿下,金城盐荒乃水灾所致,黄河决堤,大水几乎淹没半个金城,存放官盐的仓库被冲毁,难以拯救。大水阻断了运送官盐的水路和陆路,其他地方的盐也运不进去。当地商户乘机大肆囤盐,哄抬盐价,这才导致了金城的盐荒。”

    穆靖云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甚,“黄河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这些商贾还乘机敛财,当真可恶。”

    薛晏神色淡然,纵使狂风暴雨也被他挽入怀中春风化雨,“殿下,眼下当务之急应先整治水患,水患得到缓解,盐荒也自然得到缓解。臣以为应当派一位钦差大臣前去监管,一方面可以监督当地官员是否有渎职之嫌,才致水患难以控制,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知道金城具体的受灾情况。”

    “确实,薛侯可有人选?”

    薛晏眼波平静,“户部侍郎张怀中乃金城人,对金城一定非常了解。而且张怀中大人监察御史出身,早年巡视县郡,惩治贪官污吏,刚正不阿,再者丢失的五万赈灾银户部也难辞其咎。派张怀中大人出任钦差,彻查赈灾银丢失一事是否与户部疏忽有关,看是否有人贪污赈灾银,中饱私囊,也能为户部洗去质疑。”

    林鸿志面色上很不好看,“殿下,张怀中乃户部侍郎,赈灾银丢失一事户部的官员自当避嫌。”

    “林大人说的是,子瞻疏忽了,不如这样。既然工部和户部都有渎职之嫌,不如各派一人前去,互相监督,殿下意下如何?”薛晏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林鸿志面色铁青,刚要说些什么被立在一旁的林崇一个眼色制止了。

    “如此甚好,许阔你回去拟个人选递上来。一定要将赈灾银丢失一事查个水落石出!”穆靖云起身,示意他们都退下,林崇走的时候可见眼中怒意。

    “薛侯故意举荐张怀中,是怀疑他贪污了赈灾银?”

    “是!只是眼下还没确凿的证据。”

    穆靖云痛心的长叹一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些个脑满肠肥的东西,食君俸禄却连百姓的救命钱都贪,真是目无王法。”

    “当年张怀中任监察御史的时候也有几分傲骨,只是上了林家这艘船,可惜了。”

    穆靖云大笑,“傲骨,值几个钱?”

    “是啊,值几个钱。”曾经这些个寒门子弟哪个不是铮铮傲骨,官越做越大,那份傲骨早被金钱权利磨没了。

    林府,林崇一把推开迎上来的美丽姬妾,像一只发怒的豹子。林鸿志一路上低着头,战战兢兢,“爹……………”林崇抓起茶杯丢向林鸿志,滚烫的茶水砸在林鸿志头上,他也不敢躲,下人们更是瑟瑟发抖不敢作声。“你还有脸叫我爹,那五万赈灾银是不是你干的?”

    “爹,儿子冤枉啊!是…张怀中!”林鸿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官帽被砸歪了,衣襟湿了大片,样子滑稽又心酸。

    “我不是让你警告过他,不要动赈灾银的歪脑筋,你们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金城盐荒一事是不是也跟他有关?胡有知不会也牵扯其中了吧?”

    林鸿志冷汗直冒,“他有个表亲是做漕运的,搞到不少私盐,这不想着发一笔横财嘛……”

    “张怀中这颗棋可以舍弃了,你把该断的都断了。绝不可以牵扯到胡有知,听到没有!!”

    “爹,我……”

    林崇面色一冷,“你不会还有把柄在他手上?”

    “其实也不算把柄,前几天我去抱月楼找乐子,失手打死了个姑娘,是张怀中帮儿子摆平的。”

    “你……废物!我林崇戎马半生,怎就生出你这种废物!!你真是和你大哥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林崇痛心疾首,若不是他只剩这么一个儿子,肯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五日后,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在宫中举行。穆靖云自监国以来为打压文人之风,每年召集会武的王公子弟,各地选拔上来的武举人才进行比武大会,表现出色者可委以重任。历时三年,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文人的气焰。

    白澄随白恒进宫,对宫里的一切都甚是好奇。“不要东张西望,这里是皇宫!”白恒训斥着。

    “知道了。”白澄知趣的收回目光。

    一座金顶轿子停在白恒跟前,轿门撩起,一位风情万种的华贵妇人下轿,黄色华服领口开的很低,妩媚妖娆。满头珠翠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摆,柳眉带着几分慵懒之情,反倒多了几分风韵,杏眼含情,似有千言万语无从诉说,眼波流转勾人心魄。“臣白恒,见过华康公主!”白恒俯首行礼,华康笑盈盈的走来,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迷人的风情,让人移不开眼睛,“多年不见,将军……不,王爷可还好?”

    白恒抬头,自上次一别已经过去十余年,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多谢公主关心,臣一切安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华康眼含热泪,她已经很克制了,但还是湿了眼眶,“王爷安好便是,我先去给陛下请安了。”华康匆匆上轿,她生怕白恒看见她落下的眼泪。

    白恒看着华康远去的轿子垂下了头,惆怅万千,再见旧人,已是物是人非,“走吧,我们先去给宸王殿下请安。”

    本是佳偶天成,最后却落的相见泪眼,愁思无从诉说,白澄望着白恒的背影,觉得他十分的落寞,一直以来无坚不摧的大哥,也有脆弱不为人知的一面。尚阳殿今天格外的热闹,年轻的公子哥们汇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白恒的到来更是引来了不小的骚动,战无不胜的北疆王早已是天都城街头巷尾谈论的对象。姑娘们时不时的侧目,笑眼横飞,白恒虽已三十四岁,却生的相貌堂堂,自古美女爱英雄,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白将军来了。”薛晏迎上来,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和风细雨的笑容。

    “薛子瞻,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说话。逸风过来,见过薛侯爷!”

    “白澄见过薛侯爷。”

    薛晏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不过转瞬化作笑意,“一晃十年,当年那个幼小的孩子已经是这般的少年英姿,器宇不凡。”

    “你就睁着眼说瞎话吧,这孩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整日上蹿下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只猴呢。”

    “哥!”白澄气鼓鼓的样子颇为可爱,那双凤眼格外的明亮。

    “白将军来了,今日可一定要让大家见识见识白家枪的威力。”穆靖言笑声爽朗,与朝堂上的他判若两人,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穆靖云目光移向白澄,瞬间愣住了,薛晏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殿下,这位是小白将军白澄。”

    “白澄见过宸王殿下。”

    穆靖云有些尴尬的笑笑,示意他无需多礼,难掩眼中的惊愕之情。白澄不懂为何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或惊诧,或不可思议。

    “既然白将军来了,我们就到擂台那边去瞧瞧。”穆靖云阔步走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擂台上好生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天都能武的子弟确实不少,但基本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那些个花拳绣腿还不够给白澄练手的。不过擂台下的众人似乎无心看比武,都在讨论户部侍郎张怀中请罪一事,这么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薛晏落座在较为安静的一处,敛袖要品一品这上好的碧螺春,手还未触及茶盏。穆长盈一阵风似的坐到了薛晏旁边,她还是一身红衣短装,长发高束。“薛狐狸,你倒是悠闲的很啊。”

    薛晏抿了一口茶,浅笑着,“陛下,臣希望您下次现身不要这么出其不意,我怕当场吓得昏倒过去。”

    “你昏倒一个给朕瞧瞧啊,张怀中一事就这么算了?”

    “陛下,今日是比武宴,您能让臣清闲片刻吗?”

    “薛狐狸,你哪天不清闲了。朕一有事找你,你就要清闲,朕问谁要清闲去?张怀中可有供出别的?”

    “没有,他的认罪书上说贪污赈灾银,哄抬盐价皆是他一人所为,今早险些在大理寺的牢房悬梁自尽,好在狱卒发现的早。”

    穆长盈冷笑,“区区一个户部侍郎敢明目张胆的贪污赈灾银,哄抬盐价,是觉得朕是傻子吗?”

    “丢失的五万赈灾银已寻回,张怀中也认罪画押,刑部那边也急着结案。”

    “刑部急着结案?到底是刑部急着结案还是林家急着结案?”

    “没有证据一切都不好说,另外张怀中的家人早早回乡了。”

    穆长盈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朕终究还是斗不过林家是吗?”

    “陛下是想借着张怀中一事拿下金城太守?”

    “张怀中没那么大本事哄抬盐价,金城太守胡有知的胞弟胡有真和张怀中是连襟,而且是金城最大的盐商。比起张怀中,胡有知的位置对林家更重要,如今锅都给张怀中背了。朕还是输了。”不管是张怀中,还是胡有知都不是穆长盈的根本目的,她是想借此打压林家,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她又被摆了一道。

    “张怀中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就像一根刺插在林家和胡有知的心头,若想拔除这根刺,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

    “说的容易,最多胡有知人头落地,林家再扶植一个新的金城太守,继续过他们的悠哉日子。”穆长盈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就像一头被铁链锁着的狮子,吼声再大也只是吼,挣脱不了枷锁。

    “树大荫蔽广,拿下林家绝非一朝一夕的事,陛下再耐心些便是。”

    穆长盈目光凛然,“朕被林家掐着脖子十年了,再等下去朕真要窒息了。”

    林家这棵树盘根错节,深深扎根在临周朝堂,若想彻底拔除确实不易,穆长盈的祖父,父兄皆受制于林家,祖父和父亲皆是林家扶植的傀儡皇帝,尽管他们反抗过,终究挣扎无果,最后抑郁而终,她发誓一定要在她这一代彻底拔除林家的势力,她盘布了十年,虽斩断了林家的双翼赵秦二族,但林家还是稳如泰山,让她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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