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初初吼完这一嗓子, 不知道是不是温盏的错觉。
周遭的空气流动忽然发生变化,她感觉风声都停了停。
停顿了下, 听到裴墨嗓音清澈, 在门口低声叫:“温盏。”
温盏起身,跑回门边:“哎。”
“辛苦你了,还是我来叫她吧。”裴墨嗓音低沉, 修长手指落在袖口,将白色衬衫的向上稍稍挽了挽,露出一截肤色冷白的手腕, 表盘泛出昂贵的蓝色光芒, “你让她先把衣服穿上, 然后放我进去。”
温盏匆匆忙忙点头:“喔……好。”
她跑回涂初初床头,凑过去, 戳戳她的蒙在睡袋里的胳膊:“初初, 裴墨说他等会儿想进来, 你先换一下衣服呀。”
涂初初:“……”
涂初初崩溃地哼唧,声音闷闷的:“能不能不让他进来。”
“也可以,但他没走,现在在门口等。”一直把他晾在那儿, 总有点不太好。
“……”
涂初初欲哭无泪, 掀开睡袋,坐起来。
出来玩, 她特地带了跟温盏同款的睡衣, 柔软的纯棉材质, 圆形的娃娃领缀着波浪边,画满张牙舞爪的恐龙和兔子。
里面什么都没穿,胸前起伏出弧度, 脖颈拉出细而直的线条,锁骨周围肤色凝白。
长发毛糟糟地垂在胸前,她整个人都很没精神。
闭着眼垂着头静默了几秒,才抓抓头发,沮丧地小声:“算了,那我还是起来吧。”
裴墨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清冷,骨子里控制欲超级强。
如果真想做什么事,千方百计总是要干的,没人能真的阻止他。
所以。
让他走也没用,他根本不会走,他会绕个圈等温盏离开了,再猝不及防地突然出现。
“唉。”
涂初初难过地脱掉套头睡衣,慢吞吞地一件件穿衣服,嘀嘀咕咕,“为什么。”
温盏把背包抱起来,好笑:“怎么?”
“为什么休假还要早起,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涂初初嘟囔,“你知道的吧,我跟裴墨认识很久了,他这个人,卷得要死。哪怕已经工作了,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七点钟准时起来看书,他自己起来也就算了,每次都非要把我弄醒。”
温盏默了默,感觉她是不是说漏嘴了,委婉地提醒:“弄醒?”
涂初初不动声色,顺遂的接话:“对,给我打电话,把我吵醒。”
“……”
“他这人。”涂初初点评,“真的是个变态,你懂吗。”
停了下,欲盖弥彰,找补似的,她又强调:“我男朋友,就比他好多了。虽然我男朋友偶尔也神经病,但没到裴墨这种发疯的程度。”
温盏:“……”
如果不是她提前就知道,裴墨和涂初初口中的“我男朋友”是同一个人,她差点儿也信了。
折腾完这么一遭,涂初初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窸窸窣窣换好衣服,她从睡袋里爬起来,收拾睡袋和防潮垫。
刚把睡袋铺平,就听到裴墨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山雨欲来的风,低低响起来:“现在我能进去了么?”
涂初初扬声,撒谎:“没换好衣服!”
裴墨情绪毫无变化,低声:“我听见你起来了。你出来,我帮你们拆帐篷。”
涂初初:“……”
怎么还真的骗不过他。
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指刚碰到拉链,脑子里电光火石忽然闪过另一件事——
等等。
他听到了,那么……
她说她男朋友比裴墨好,裴墨也听见了?
涂初初望着拉链,迟疑地咽咽嗓子。
半晌,缓慢地、以一种赴死的姿态,给他打开门。
伴随着门一点点塌下去,灰白色的天空也一点点展露在眼前。
山中的确变天了,乌云翻滚着,无声地纠缠着,飞快滚过巨大的天幕。
山坡上绿色的草已经长到人的小腿,被疾风吹得翻折,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门口,白色衬衫亚麻色长裤,清俊平静的脸,不急不缓撩起眼皮,朝她投来没什么情绪的一眼。
四目相对,涂初初舔舔唇,有点心虚刚刚才说了他坏话,后退半步,小声:“裴墨。”
裴墨没应,目光不冷不热地从她身上撤离。
然后,微微躬身走进帐篷,朝温盏伸手:“背包也给我吧,刚刚商行舟找你。”
“嗯?”温盏有点惊奇,“但我没收到他消息呀。”
“他让我带话。”裴墨没看她,走到涂初初睡袋旁,轻车熟路,开始卷睡袋,给防潮垫放气。声音平静无波,怎么听也不像骗人,“他没说什么事,说你下去了,就知道了。”
温盏挠挠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又闪过很多不太健康的东西。
哎,这个流氓。
她轻而易举地信了:“没事,等我们弄完了就去找他。”
“他好像挺急的。”说话间,裴墨已经飞快地收好了两件物品,将它们装袋拎起来,“或者,你先去看一眼,这儿我和初初来收。”
涂初初猛地抬起头:“!”
“也……也行?”反正就剩个帐篷了,温盏有点茫然,不知道该不该给小情侣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她转头看涂初初,“初初,你说呢?”
“我说……”涂初初咬唇,口是心非,“你,你决定。”
——那当然是不行!
留她和裴墨在这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如果当着裴墨的面拒绝,回去之后,还是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裴墨背对着她们,涂初初飞快地头脑风暴,疯狂朝温盏挤眉弄眼,妄图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带我走!
然后,温盏果不其然,误解了。
涂初初的目光很急,在她和裴墨身上来回转,温盏点头:“好,那我先下去,我把睡袋和防潮垫扛下去。”
涂初初:“……”
温盏没再看她,抱着装备快快乐乐地走了。
涂初初站在门口,留恋的眼神追她三里地。
明明山坡上离山坡下,距离也没有那么远。
但温盏走出去几步,背影融在山野之中,竟然连她跟商行舟他们打招呼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真的是……
隔音非常好,的一个地方。
涂初初十指扣着帐篷门边边,看得出神,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目送这么远了还不够吗?你很想跟她一起下去找你哥玩?”
“……”涂初初背着手,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转过来,眼巴巴,“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
裴墨回头,漫不经心勾着唇,竟然笑了一下:“你说我坏话了?我怎么没听见。”
他肯定听见了……
涂初初上当次数多不胜数,在血和泪的教训里,终于有了一些应付他的经验。
现在他懂得自己招供,脚尖点地,声音微如蚊蚋地卖萌:“我刚刚,在帐篷里,跟盏盏说,我男朋友脾气比你好。”
“嗯。”裴墨手里没拿东西,手臂垂着,衬衫袖口还挽在上面,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还有呢。”
“还有,说你有毛病,是变态,老发疯。”涂初初眨眼,“我还撒谎来着,明明已经换好衣服了,但告诉你没有。”
裴墨点头:“嗯。”
“但是。”涂初初大喘气,小心地提出,“你还记得,我们俩之前的约定吧。”
唇角微勾了下,裴墨撩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地,问:“咱俩那么多约定,你说是床上的,还是床下的?”
涂初初瞬间憋红一张脸:“当然是……正经的,正经的约定!你还记得我们不能在外人面前太亲密吧!你答应过要跟我保持点距离的,你别过来了。”
裴墨有点纳闷,胸腔微震笑了下,像一只闲庭信步的豹子,不急不躁迈动长腿,朝她走过来:“确实有这个约定,我有印象。但是,如果我真的靠近你了,会怎么样?”
“我会,我会尖叫的!”涂初初想退后,发现已经靠在门边边上了,她现在的状态多吃亏啊,又不能真的冲出去大喊,“你别过来,虽然我……我说你坏话还骂你,但你不准打我。”
“我打你。”裴墨停下脚步,被她给气笑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我什么时候真对你不好过?”
他凑过来,热气打个卷儿,落在她耳侧,“初初,我连对你说话大点儿声,都舍不得。”
退无可退,被抵在帐篷门口。
这个角度,虽然帐篷没关门,但从山坡下看,大概也看不见他俩在干什么……
他居高临下,涂初初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笼罩,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细白手指无意识扣住门边,背脊过电似的,一阵酥麻。
“初初,我不介意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你想先这样,也可以。”他手臂撑在她耳边,凑过去,薄唇轻轻吻了吻她耳朵下方,嗓音微沉,“但是。”
他忽然静止,涂初初背脊笔直完全不敢乱动,屏住呼吸。
听他慢悠悠地,叹道:“还有别的男朋友,且他比我好——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嗯?”
-
山坡下,温盏抱着睡袋防潮垫,把它放进纪司宴的后备箱。
商行舟走路没声儿,趁她躬身,一步步走过来,伸手,在身后捂她眼睛。
温盏咯咯笑:“你幼不幼稚。”
商行舟沉声:“我是谁。”
风吹动刘海,他掌心温热,温盏笑起来:“是我未婚夫。”
商行舟心头一软,放开她,顺势攥住她的手掌,放到手心捏。
“好奇怪。”温盏往山坡上看,“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商行舟有点可疑地眯起眼,顺着望过去。
正想说话,就见巨大的云层下,涂初初和裴墨一前一后从帐篷走出来,火烈鸟的支架一根根被抽掉,放气似的倒下去。
裴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涂初初也不动,就在旁边看着。
给他递个工具、搭个手什么的,都隔三米远。
商行舟:“……”
他轻嗤:“这俩人熟得就差要穿同一条裤子了,现在倒要避嫌了?”
温盏没做点评,看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从山上走下来。
涂初初拎着她自己的包,来时戴了个遮阳帽,走的时候没地方放,干脆也扣在了头上。
她微低着头,迎面过来时只露出挺秀的鼻梁,和白皙的下颌。
温盏视线内飞快地闪过什么,她愣了下,不确定,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拽住涂初初:“初初?”
涂初初回头:“嗯?”
温盏指指嘴唇:“你那儿是,破了吗?”
涂初初:“……”
她目光躲闪,心虚地撇开头:“没事,我就是有点……”
裴墨从身后经过,清清楚楚,听见这姑娘,嗓音清脆,不太自在地说:“上,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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