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茉儿在都使衙门照顾着朱慈烺的生活起居。山东总兵刘泽清见皇上并没有发话,便特许自己闺女呆在这衙门里,这算盘打得大家心知肚明。
本来是安排好几个婢女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的,因为他不喜欢太多人服侍再加上刘总兵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时时跟在朱慈烺面前的便是这个千金小姐了。
刘茉儿今年跟长公主同岁,比起坤兴公主的明艳大气飒爽英姿。刘茉儿则显得小家碧玉,一对柳叶眉,杏眸透亮似水漾,她爱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她又喜穿青色衣裙,手上也常戴着是碧玉镯。
刘茉儿最喜欢看着皇上写字的样子,她性子活泼,在家也喜欢吵吵闹闹,跟姐妹踢毽子,玩蹴鞠一样不落。待在这里她竟能安下性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帮皇上磨墨添茶倒水剪烛花。
朱慈烺能不知道刘泽清的用意,只不过卖他个面子,他现在实在是对儿女私情的提不上兴趣。
这天晚上,朱慈烺批红完了几本江西省送来的文书。这里可没有什么司礼监,内阁班子都在南京,票拟这些更是没有,全部都要他拿定主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基本夜夜忙到子时,睡两个时辰继续。管理一个山东省,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容易。怪不得以前父皇常常忙得不去见他。布政使、都使、巡抚衙门所有衙门现在都围着抗清大事。
他揉揉了眉心,右手长时间握着笔有些僵硬发酸,搁笔不免重了些。
“皇上,可要喝茶。”
“不必了。”说实话他对“皇上”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适应。
咱们的朱慈烺是有写强迫症在身上的,自己将各类文书整理妥当分门别类的放好才会安心休息。这些本来可以交给下人做的,他偏偏不喜欢这样。
刘茉儿也不敢插手,只能呆站一旁看着皇上。他今天批完文书,难得轻松。便实在忍不住问了对方一句,“朕就这么好看?”
要知道直视天子是大不敬行为,他有时候坐着批文书,刘茉儿的目光热切得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刘茉儿想不到自己偷看皇上的事情暴露了,只能低头不好意思笑道:“是好看。”
“是哪儿好看?眼睛鼻子还是嘴巴。”他上前几步,盯着她问道。
刘茉儿抬头,两人目光交集,她看着他一脸认真样儿,不免有些羞涩道:“哪都好看。”
“哦,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我眼睛长得好看,母后在世时,常夸我眼睛好看,说公主嗓音好听。你应该跟公主差不多大吧。”
“我十六岁。”
“那你比公主一样大了,对了最近可有公主来信。”
刘茉儿摇了摇头道:“没”
朱慈烺摘了帽子,散了头发。“你把窗户开了,我要去睡了。你也回去吧。”这书房里间就是他卧寝。刘茉儿则睡在旁边的一处小屋里。
她应声道:“可晚间有风。”
朱慈烺闷声道:“就是想吹风。”
刘茉儿不知为何看着每每看着散着头发的皇上,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就觉他十分娇柔脆弱,特别是现在他半睁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想睡得时候,这时候他全身的锋芒都退去了,没了那股阴郁的狠劲儿。
外面凉爽带着些潮湿的风吹了进来,朱慈烺感觉闷闷的胸口好多了。他呆坐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抬眸透窗望去,已经快十五了,天上的月儿已经很圆了,不觉悲上心头,手足不再身边,妹妹是个女孩子,那边的日子不想便可知艰难。
他又拿起来笔,兄妹两人这几天的通信完全说得是内务大事,他们只是互相道了个平安,那边衣食住行可否顺畅习惯,他也完全不知。如今父皇母后不在,他作为大哥不再兄妹身边,实在是失责。
“皇上还要批文书吗?已经快丑时了。”
他自言自语道:“罢了,还是等妹妹回信再问候吧。”现在驿站通信人力很少,一封问候信他实在不想单独耗费人力财力。
苏明说过她觉得他哥和她是一类人,他们确实很像。
但本质上又有些区别,苏明虽然丧气满满,但她生活的环境是一个国泰民安的社会,就算她再丧气,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人定胜天”的感情一直瞒在心里。
她可以看着小说漫画悲伤的剧情时说一句这世间有什么意思,全部死掉好了。可她发呆时,看着黑乎乎的窗外,觉得自己又化身为执剑而立的勇者,杀死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保护万家灯火。
苏明不缺爱,她只是缺乏陪伴,所以她很孤独。世间的美好她也看过很多,塞北的雪,江南的雨,那些青春中小暗恋,她虽是个过客看客,但不代表她不爱。
朱慈烺也不缺爱,可他的国家他的生长环境让他没有一丝安全感。他每天面对的冰冷的城墙,先生们一本正经古板的教导,还有父皇深深皱起得眉头。
他从来不敢有这个世界这么烂,一起死掉就好了的想法。这个世界再烂,也是他的家,他是这个家未来的大家长。母亲和弟弟妹妹给他的爱很暖,却不足以照亮这衰小孩的内心。
他必须要像个刺猬一样。敏感多疑小心翼翼顾忌猜测,这些负面情感对君王来说双刃剑。理智告诉他必须学会信任血亲以外的人。
这对他来说很难,他也一步步再尝试,比如开始信任刘茉儿、夏完淳等人。
他很累一般倒头就睡,刘茉儿吹灭了蜡烛。独自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间没有动静便静悄悄的开门出去了。
世人常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她可一点都不怕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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