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啊!”宋二郎轻声说道:“要不然这面这么淡,如何吃得下去?”

    我顿时为我那两个铜板的泡菜感到不值了:“还能这样?”

    宋二郎满脸不屑:“没人说不能自己带盐加里面啊?我又不剩面,连汤都给他喝干净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天天来。

    阿娘慈祥地看着他:“二郎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宋二郎大口咽下面:“就一个卧病在床的药罐子父亲。”

    我感觉阿娘也露出了怜悯之色:“那你平常做什么活儿养家啊?”

    宋二郎抹了把嘴上的面汤:“不固定,哪有儿零活儿就干,关键是要能自由些的,随时还得往家里跑。”

    “哎,那也是不容易。”

    “那江湖兄弟在哪儿高就?”

    “他啊,还没着落呢。我也不想他太累着,最好能稳定点的,比如去衙门谋个什么差事。”阿娘答道,向前倾了倾身子:“不知二郎可有什么门路?”

    “哎哟,那您不早说!”宋二郎一拍大腿:“开年时雷刺史和孟司马招募一批精英捕快,您没让江湖兄弟去报名?额……不知江湖兄弟可会功夫,听说里面的人都会些拳脚。”

    “我……我当时也听说了,我不会武功,阿娘也觉得当捕快不好,就没报名。”我倒了杯凉茶:“怕是报名了也会落选吧。不知如今的要求会不会……”

    “不行了,更严了。”宋二郎连连摆手:“我听说啊,孟司马给这支队伍命名‘天眼’,自从钦差来了,就把天眼队交给了钦差亲自管理。谁知道钦差却从里面揪出了一名吐蕃的奸细。呵呵,如今啊,钦差命令这支队伍不但要每日操练,还要三班巡视,不知多累呢。”

    “哦,这些我都听说了。都在说这位钦差厉害,又都说这位钦差只是相邻峡州夷陵县的县令,不知是真是假?”阿娘问。

    我也疑惑了:“没错。我就是想不通了,一个县令怎么会被封为了钦差?难道这后面又有什么故事吗?”

    宋二郎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咱们这个钦差以前在长安应考时深得安王青睐,还和安王成了好友。”

    “安王?”我想了想:“听说是太上皇当年最宠的皇子,可是,不是说当年安禄山的叛军攻入长安,他随太上皇西迁途中不幸去世了吗?”

    “我听传言说啊,是当年的太子,哦,也就是当今圣人,为了争宠,才……额,呵呵,都是听别人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宋二郎警惕地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我们,又接着道:“如今圣人破格录用安王的故友,怕是念着旧情,或是心中有愧吧。”

    “哎哎哎,好了,二郎,这些话不是我们普通百姓该说的,可不许再议了。”阿娘唯恐祸从口出,赶紧制止。

    “好了,宋二哥,我们也得走了,下次见面再聊。”我见阿娘使眼色,放下五个铜板,开口告辞。

    回家收拾完一堆烂摊子,刚准备歇会儿,王胖子却来了,身后还跟着王佳佳。

    “江湖!”

    “哦,师父。”我见他在饭桌旁落了座,赶紧倒茶。

    王胖子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我今天又去看了蒙瘦子。他说,那个小穆前天去看了他。他给小穆说了你的情况。”

    “那结果怎样?我能做密探吗?”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能吧。”王胖子露出难得的笑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小穆说,天眼队训练身手,是为了明面里杀贼。而密探,主要是打探消息,监视可疑人,不需要会功夫,越是普通人越好。”

    “真的?”

    我觉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可否认,我的梦想一直就是当一位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好多想法最终都是一个梦罢了。

    退而求其次,更现实一点,那就做个捕快吧。在人群中发现坏人,抓捕归案,守护一方百姓。如此不也是英雄所为?

    密探!呵呵,好像更加神秘了。虽然不能直接抓捕,可是在暗中观察敌人,让敌方措手不及,毁了他们的诡计……想想,怎么这么振奋人心呢?

    “喂,你小子傻乐什么呢?”王胖子用手狠狠地点在我脑门上:“小穆说,整个襄州数十万人,钦差想选的密探不过百人,哪是人人想当就当的?”

    我只觉得心中的火焰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该干嘛干嘛!等着吧!钦差若选了你,那你就是密探了,没找你,那就是没选上。”

    我诧异地盯着王胖子远去的背影:“师父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个?”

    “佳佳,早些回来啊。”王胖子置若罔闻,对和阿娘谈得尽兴的王佳佳叮嘱了一句,飞也似的没了踪影。

    哼,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人!

    ***

    也许,我只能继承家业了,呵呵,卖豆腐就卖豆腐呗,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可以挣到钱,混个温饱。如今北方战乱,民不聊生,没殃及我们襄州,已是万幸。如此一想,倒也知足了。

    以前最多就是帮忙阿娘把豆腐挑到摊上,然后待上一会儿就忍不住找借口跑了。除了随王胖子验尸,大多就是去听那个方老伯说书,再就是去街上看人杂耍,然后一听讨赏就脚底抹油。或者去河边垂钓,钓几条鱼回家尝尝鲜,再就是去郊外荒山上打柴,顺带着支个架子诱捕野味。

    连续跟阿娘认认真真卖了几天豆腐,才真正体会到做买卖的不易,守着那个摊又不能离开,来来往往的人倒是多,可并不都会在摊前止步,天干地燥的,吆喝几句,嗓子都快冒烟了。

    太阳毒热还可以在身后的树荫下躲躲,遇到狂风暴雨,只得随处寻个屋檐避避,等雨住了再去摊前看,豆腐不是被浸了水就是溅了泥,没个卖相了。

    所以每次出摊,都是尽可能早些卖完,毕竟钱到了手才是硬道理。

    “豆腐,刚做好的豆腐!还有豆花,欢迎品尝!”我大声吆喝了几句,突然觉得很是别扭。

    今日阿娘不在,说是腰疼,我看她大清早还好好的指导我煮豆汁压模子嘛,不知是真的累着了,还是故意找借口想让我独立去卖豆腐。

    “小娘子,买豆腐吗?”我笑呵呵地问道。

    “你看,长得倒还俊,可惜了,就只是个卖豆腐的。”

    “脸又不能当饭吃,走吧。”

    两位打扮靓丽的女子结伴走来,在我摊前止了步,我还以为她们想买豆腐,谁知道却是嘻笑着嘲讽了我几句又走开了。

    眼看两侧的秦三叔和陈大娘都成交好几笔生意了,我居然还没开张,这倒是让我备受打击。难道今天阿娘不在,我还……

    “豆花,给我……来一碗豆花。”

    正在我担忧时,一根拐杖敲在木桶上。只见是一位老妇人,她弓着身子,身上肮脏的布衣上织着各色的补丁,一头苍白的头发盘在脑后,凌乱的发丝垂在如干树皮样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眉眼,只可见她泛白的嘴唇哆哆嗦嗦,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除了喘息声已没有别的话了。

    “好咧。您坐。”我把小凳往她身边挪了挪,打了一碗豆花端到桌上,老人便迫不及待地揽到面前,埋头吃了起来。

    待我又卖了几块豆腐,她终于吃完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纯白的丝帕来,优雅地擦起嘴来。

    我只闻得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从那帕子上飘了过来,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捡的大家闺秀的物件,被她用着倒是如此别扭了。

    终于,她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我赶紧上前两步,笑道:“两个铜板。”

    “哦,好吃。”老妇人夸道,却好似没听见我要钱的话,转身就想离去。

    “哎,阿婆,你还没给钱呢?”我大跨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给我钱?”老妇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挣钱也不容易。”

    我倒是愣住了,加大声音道:“阿婆,是你吃了我的豆花还没给钱呢。”

    “啊?”老妇人抹开脸前的乱发,眯着眼睛朝我看来。不容我再次解释,她却捂着肚子直接靠着我倒了下去。

    “哎,阿婆,你醒醒啊!”我吓坏了,赶紧喊道。

    “这是怎么了?”陈大娘伸过头看了眼:“哎哟,江湖啊,你快把她放下。”

    “是啊,快放下,去报官去。”秦三叔也说道。

    我看了眼晒得泛白的青石板路面,再看了一眼怀中没有反应的老人:“秦三叔,这里哪儿有医馆啊?她怕是中暑了吧?”

    “哎呀,江湖,你还想送她看大夫?”秦三叔急了:“你看她这身打扮,怕是没人管的主儿,你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陈大娘指指地上:“就是,快放下,听你三叔的,去报官,就已经可以了。官府的人爱管不管,可别和我们扯上关系。”

    从这儿跑去县衙,往返至少要一刻钟,她若是中了暑,在这么烫的地面再晒一刻钟岂不是更严重?如果那些衙役不管,那又该如何?

    如此一想,我把心一横:“管不了这么多了,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围观的人有人答道:“不远,过了前面那条街右转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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