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几乎是每一个中国人最重大的节日。
宁秋白坐火车回老家的时候,第一场雪飘然而至。
他拒绝了宁炎“借用虚幻游戏的能力直接跳跃回家”的提议,拎着大包小包走下火车:“这样才有过年的氛围!”
宁炎拖着行李箱嘟囔道:“坐一天火车累死了,我可不这么觉得。”
宁秋白敲了他一下, 恨他不懂自己的爱护之心:“你要是精神抖擞地回家, 你爸能把新买的七匹狼抽断!”
这样旅途疲惫的状态, 舅舅才会心软, 至少不第一天就打儿子。
宁炎对此已经死心躺平:“爸只会对你一个人心软,对我和水水……呵!”
“知道舅舅会生气你还擅自跑出来。”
“那不是有别的原因嘛!”
这一次宁秋白的舅舅亲自开车来接,原本绷着的脸在看到宁秋白和宁秋白身边的盛鸣之后愣了愣, 很快换上了热情的长辈脸:“小白,累了吧?这位是?”
宁秋白打算出柜, 但也没打算在车站这里就出:“这是我的朋友盛鸣, 今年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舅舅眼神中明显闪过诧异, 但当着客人的面没有直说,热情地表示了欢迎,帮宁秋白和盛鸣把包裹放在后备箱。
接过宁炎手里的包时, 舅舅和蔼地对自己儿子道:“火火, 离家这么久辛苦了,回去爸给你烧肉吃。”
宁炎打了个哆嗦。
宁秋白憋住笑,和盛鸣对视了一眼。
盛鸣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氛围, 饶有兴趣地看着,和宁秋白相视一笑。
舅舅发动引擎之后习惯性看了眼后视镜,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总觉得小白和这个朋友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说起来一般人会带普通朋友回家过年吗?要带了个女孩, 那妥妥是见家长的意思, 但是男孩子就……哎, 这个脸有点眼熟来着,是谁?
舅舅一边开车一边琢磨,宁炎怕自己因为多说话导致晚上挨打更多,宁秋白和盛鸣低头玩手机,车内竟然就这么沉默着到了家。
……
和上次一样,舅舅先把宁秋白接到了自己家吃饭。
宁冰也放了寒假,正帮自己妈妈摆菜,听到宁秋白的声音抬起头,一眼看到盛鸣,眼神顿时亮起,随手把盘子丢在桌子上,“咻”地一下蹦到盛鸣面前:“盛鸣!我超喜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舅舅习惯性呼了宁冰脑袋一下:“一边去,教你的礼貌呢,怎么对客人的?”
宁冰捂着头后退一步,理智占据上风,顿时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太激动了……”
她给了宁炎一个眼色——“盛鸣和咱哥什么关系,居然一起回来了?”
宁炎假装没看到。
舅舅也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盛鸣眼熟,这不是水水这阵子买海报和杂志上的那个男明星嘛!听说还是拍外甥的戏火起来的……难怪跟外甥关系这么好。
宁秋白把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分了分,拉了下难得有些拘谨的盛鸣,率先坐下:“在车上没吃多少东西,我们先吃饭吧?”
和盛家吃饭时看似随意实际互相试探的饭局不同,宁家的家宴很温馨,哪怕舅舅舅妈一开始碍于外人在有些放不开,通过宁炎打开话匣之后,很快便其乐融融了起来。
舅舅得知宁炎在宁秋白那里好好地把网课和试卷都做完了,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了一点。不过他还是问:“数学试卷做了多少分?”
宁秋白笑着道:“还行,满分150,拿了113。”
舅舅真的惊诧了:“开卷做的?”
宁炎不满:“当然是闭卷!我没玩,有老师教我的!”
舅舅首先看了宁秋白一眼,随后摇摇头。
他知道外甥当年的数学成绩,指导火火怕是能让火火不及格。
“盛鸣哥教我的。”宁炎挺起胸,“我上完网课都会找盛鸣哥补课。”
盛鸣笑着道:“火火的脑袋很聪明,一点就通。”
宁炎之前数学是不及格的水平来着……舅舅还没说话,就听到宁冰迫不及待地道:“盛鸣18岁之前就已经自学完大学的课程了!”
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宁冰声音小了些,补充道,“盛鸣的认证资料里说的。”
舅舅咂巴了一下嘴,看盛鸣的眼神顿时亲切了不少。
他这辈人对学习好的孩子总是有天然的好感。
舅妈却注意到宁炎话中隐藏的信息。她给宁秋白盛了一碗汤,笑呵呵地问:“盛先生和秋白住的挺近啊?”
这个微妙的问题问出来,宁炎顿时低头专心吃饭。
盛鸣正要说一句“住一栋楼”,就听到宁秋白很坦然地道:“我们住一起。”
宁炎睁大眼睛。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想给宁秋白竖一下大拇指。
宁秋白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好像自己回答的只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很随意地接着聊起了宁炎的数学成绩。
这让舅舅舅妈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迷惑:难道说,在大城市里两个成年人住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合租省房租?
但这位小红的明星、还有他们家小白不都算知名人士了吗,怎么会需要省这点钱?
直到吃完饭,舅舅招呼宁秋白和盛鸣下楼上车,送他们去外公家的时候还没琢磨过来。
上车之后,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追问道:“小白,你跟盛先生住一起?大城市房租这么贵?”
宁秋白系上安全带,用和餐桌上一样风轻云淡的声音道:“啊,我和盛鸣在谈恋爱,所以住一起了。”
舅舅一脚踩在刹车上,刚发动起来的车子猛然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宁秋白。
因为惯性,宁秋白刚才差点撞上前车座椅,被盛鸣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摔进了他的怀里。
看他们俩搂搂抱抱,舅舅差点失去表达能力:“你、你们……”
宁秋白重新坐直,诚恳地道:“我这次就是带盛鸣回来见一下您和外公,一会跟外公出柜,外公要是打我,您帮我拦着点。”
“你还要跟爸说?”舅舅倒吸一口冷气,得知外甥是同性恋的震惊瞬间被外甥的大胆打算压倒,“爸年纪大了,你别胡来!”
宁秋白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想您帮我迂回一下来着……您刚才不问,我也打算说了。”
“……你小子,这种事我怎么会答应?”舅舅干脆关掉引擎,板着脸道,“你爸妈都不在,我就是你的家长,这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们年轻人胡搞,你也一把年纪了,快收收心!”
他看了眼盛鸣英俊得过分的脸,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勾引自家乖外甥的狐狸精,一转念又想起来水水说过,盛鸣今年还不到19……这还是个孩子吧?
不好听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只能瞪着宁秋白。
宁秋白早就想好了怎么说服舅舅,没有被吓倒:“舅舅,您和舅妈是相亲结婚的吧?”
舅舅依然板着脸:“是,你们年轻人觉得相亲不好,我们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宁秋白咳嗽了一声:“我听我妈说,您和舅妈从初中就开始早恋,一直藏着没敢让外公知道,只是大学没考去同一个学校,异地直到毕业之后拜托我妈想办法撺掇外婆安排相亲,然后‘巧合’地相中了舅妈,然后结婚的。”
舅舅:“……”
一把年纪的中年男人压不住脸色的变化,“她怎么这都跟你说!”
宁秋白忍不住笑起来,很快端正了脸色,认真地道:“您和舅妈谈了那么多年,连异地四年都撑过来了,应该能够理解我的。盛鸣对于我,就如同舅妈对于您一样。”
舅舅看着宁秋白眼眸中满满的认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叹一声:“这事就算我接受了,你外公外婆也未必能接受。”
看舅舅的态度有所松动,宁秋白心里捏着的那把汗总算放了下来:“我会努力的。”
舅舅想点烟,看看宁秋白和盛鸣,又忍了下来,重新发动引擎,装作不是很在意地问:“你见过盛先生的家里人了吗?”
这次盛鸣回答道:“见过了,我家里人都很喜欢秋白,也能接受我们的关系。”
实际上项桐烟还单独跟盛鸣说过,如果跟宁秋白家里人出柜有困难,她可以作为盛鸣的妈妈去和宁家人做工作,只是被盛鸣拒绝了。
舅舅差点又一脚踩在刹车上。他刚才心里罗列了好多同性恋的麻烦,正想着再劝劝宁秋白,没想到盛鸣那边的家里人竟然全盘接受了?
……
“这是我男朋友,盛鸣。”
宁秋白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花白的两位老人动作一齐一顿。
外公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继续倒完了手里的茶,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宁秋白一眼;外婆则垂下眼眸,整理着一旁沙发套上的挂穗。
舅舅瞪了宁秋白一眼,满头大汗地试图帮忙打圆场:“小白这个意思、这个意思是……”
——说得这么直接,让他怎么帮忙迂回?
凝重的气氛持续了不知道多久,老人家忽然开口:“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舅舅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刚想说什么,对上外公的眼神,脖子一凉:“好、好……”
他拍拍宁秋白的肩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外婆则像没事人一样,给宁秋白和盛鸣准备好了卧室。
等盛鸣去洗漱,外公才走进了宁秋白的卧室:“小白。”
宁秋白把衣服挂起来:“外公。”
一老一少默默对视着。
宁秋白的眼睛随妈,而妈妈宁玥的眼睛随爸。
看着外公,宁秋白几乎能看到几十年后自己的眼眸的样子;他相信外公看着他,大约也像看着几十年前的自己。
就这样对视了半晌,外公忽然微微叹了口气:“你带这小子回来的时候,跟你妈当年带你爸回来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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