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以上好的黄花梨木铺做地板。

    地板上固定了几个木桶,桶里装满了大块的冰。

    整个马车内部凉凉的像是安装了空调。与炎热的长安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两侧的墙壁以上等丝绸屏风装饰,宽阔的座位,与其说是座位,倒不如说是直接在马车里放进一张床。

    垫在座位上的更是从波斯漂洋过海来到大唐的羊绒毯。

    张拯往床上一躺,柔软的羊绒便窝陷进去,起身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床头还有单独的书架,书架上一眼便能看到如今读书人主流的儒家书籍。

    马车内部没有镶金镶银,却是尽显奢华与典雅。

    张拯躺在床上,随时在马车内壁上捣鼓了一会儿。

    便抽出一个暗格,暗格分三层,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张拯对那些点心看都不看一眼。

    直接从第三层里取出一只银壶。

    扭开银壶的盖子,直接上手从桶里抓了几块冰丢进去。

    轻轻摇晃几下,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狂饮。

    不出意外,依然是张拯最爱的葡萄酿。

    唐朝的酒,度数太低,喝起来还有一种酸涩的味道,像是粮食腐烂的感觉。

    唯一算得上烈酒的三勒浆,张拯喝着也是一股子腐烂的水果的味道。

    唯有产自西域龟兹的葡萄酿,酸酸甜甜的,非常符合张拯的口味。

    国公府的小人小厮都知道张拯这个小爱好。

    所以府中任何张拯有可能坐下休息的地方,总少不了一只这种产自西域的雕花银壶,已经壶中的葡萄酿。

    万恶的封建主义二代生活,算是让张拯给玩明白了。

    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只用荷叶包裹住的烤鸡。

    张拯就这么用抱着一整只开始啃,不时的饮一口酒。

    神仙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浩浩荡荡四五百人的队伍开进了刘家庄邹国公府别院。

    元氏指挥这府内下人去忙碌,别院的管事刘二看这阵仗更是笑得牙不见眼。

    张拯没有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既然来到了别院,整个庄子都可以算是张拯的人,完全可以信任。

    也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吩咐亲卫陈瑀叫过来刘三,张拯便跟着刘三悄悄出门了。

    刘三也不敢大意,早已让其他巡逻的人在府门外等候。

    众人手上提着酒和菜,还有人手上拿着纸扎纸钱和香烛一类的的东西。

    一群人便朝着庄子外走去,张拯走在最前面,刘三和陈瑀跟在张拯旁边时刻戒备着。

    大约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张拯和陈瑀刘三等人已经远远的走出了庄子的范围。

    来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渭河从边上缓缓的流过,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屹立在渭河边上。

    小山靠近渭河这面一个不大的缓坡上,一座座坟头矗立。

    坟头上的土已经干了,唯有白色的招魂幡插在上面迎风作响。

    “少郎君,当日战死的四十六位弟兄全数在此了。

    包括三十五位庄子上的兄弟,以及十一位飞骑的好汉子。一个都没有落下。”

    刘三低沉的声音传出。

    张拯看了过去,没有多说什么。

    吩咐陈瑀点燃了一把香烛,从陈瑀手中接过香烛。

    从最左边那座坟头开始。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然后膝盖一跪,正要磕头时,被刘三和陈瑀一人拉住一只手。

    “放开,这是我张拯欠他们的。”

    张拯看了两人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庄子里跟随来的其他人齐声阻止道“少郎君,不可。”

    “再说一遍,放开。”

    刘三的陈瑀面面相觑,两人面色犹豫。

    陈瑀说道:“少郎君,这与礼法不符。”

    “他们当不起,您是贵人。”

    刘三补充了一句。

    “放开。”

    张拯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放开了张拯。

    任由张拯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等到张拯将四十六座坟墓全部上完香,磕完头,已是月上中天。

    张拯感觉到右胸有些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晕眩。

    但还是强忍不适,指着四十六座新坟,对着对众人说道: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张拯而死去的袍泽兄弟。

    他们,没有那么低贱,我张拯,也没有那么高贵。

    是我张拯,欠他们一条命。

    二十贯钱,还远远不足以赔付他们的付出。”

    “少郎君,少郎君。若是兄弟们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刘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欣慰的看了一眼张拯。

    又看看这静静躺在渭河边上的四十六座新坟,眼睛里有泪花闪烁。

    众人献上祭品,将带来的纸钱纸扎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烧完。

    又在张拯的带领下对着一座座新坟鞠了一躬。

    刘三上前来,对着张拯说道:“少郎君,时间太晚,该走了,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忧了。”

    “再等等吧。”张拯说道。

    突然,一阵声音响彻了夜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邹国公之子张拯,爵封渭南县男。官至宣德郎。

    以先祖之名,在此起誓,从今往后,为我战死的弟兄们,他们的妻儿老小,我必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他们的子女中,有愿意读书的,我给他们建私塾找老师。

    想从军的,我给他们找门路。

    老人养老送终,孩子娶妻生子,我一肩担之。

    诸君共鉴,有违此誓,人神共怒之。”

    “这……”

    陈瑀和刘三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张拯已经给战死者家人每家每户赔付了二十贯银钱。

    要知道,官上的军士战死,赔付也不过是五百文铜钱罢了,有时候甚至更少。

    因为大唐如今是府兵制,军功甚,赏赐也甚。

    但是更多的财富来源,还是军士自己的战利品。每次参与战争,将士的战利品是不用上缴的。

    所以大唐的人命不值钱。

    除了刘三和陈瑀,剩下的六十多位庄子上的汉子,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张拯。

    眼里隐隐噙着泪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心里炸响。

    张拯也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感激。

    “愿为张县男效死!”

    六十多位凶厉的汉子,单膝跪地抱拳,嘴中一齐说道。

    称呼的是张县男,而非少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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