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军在灵州休整了三日,李嗣亲自带人重新加强了城池驻防,这几日他从魏王那里听了不少白朔和吕雍这对欢喜冤家的事情,他走上城墙看着北方茫茫的草原不禁想起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下午李嗣领一队人从灵州城外视察军情刚回来,便看见驻兵处外围有一浑身破烂不堪、身上还带着一股馊味的年轻人在那与驿丁争吵。待他走近之后才听明白,原是在战时武朝募兵虽公开招募供给衣食,免征赋役,却也要有户籍公文为准方可入营,此举也是为了甄别敌军奸细。那人说他从戎州到都州再到灵州一路风餐露宿,弄丢了公文,驿丁不允他参军,于是他便与驿丁争辩自己确为武朝人。
那人一身狼狈一看便知是日夜赶路,他虽风尘仆仆但精神奕奕,李嗣刚为白朔留守灵州一事感慨武军将领无多,不免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好奇。见那人专注与驿丁争辩并未在意周围,他口齿伶俐脚下生风的周旋于几名驿丁之间,李嗣听明白缘由之后走过去问他:“你是何方人士?”
此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人听到有人问便转身过来,他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俨然是将领模样的人面露鄙夷,心下认为李嗣定是承蒙祖辈蒙阴、入军中混职衔的纨绔子弟,十分不屑:“少爷我剑南道戎州韩修是也。”
李嗣将韩修的不屑看在眼里也并未生气:“戎州?戎州北边的茂州与西北吐谷浑也有战事,你要参军为何不去茂州反而千里迢迢北上参军?”
算起来韩修本家在戎州也算是大家宅院、书香门第,怎奈他从小便对读书习字没有半点兴趣,也因他是韩家偏房所生家主对他也未曾寄予厚望。去年冬天韩修久病在床的母亲临终前将他召至塌前,拿出毕生积蓄支持他去军中建功,恰逢突厥战事起韩修当即决定只身投军。
听到李嗣如此问,韩修有些自傲的说道:“那边陲小国此次胆子倒是很大,料想他们前脚侵犯武朝,那吐蕃便会在其后方追逐袭击,他进三分吐蕃便侵五分,如此不出十日,他们定不敢再进犯,这种地方不等我将军中情况熟悉完,那蛇鼠小国肯定已滚回老家了。”
李嗣对他所言颇有些赞赏,果然这小子是有点头脑,于是他故意调笑道:“几年前我到南方游历,倒是十分怀念戎州的重碧春与荔枝绿。你可曾喝过?”此言一出,韩修更是不屑,果然是沉迷酒色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问的问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听罢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想再跟那几名募兵处的人解释解释,李嗣意外吃瘪便对募兵处领兵下令:“将此敌寇奸细拿下!”
一声令下,驿丁一拥而上欲将韩修钳住,年轻人总是意气张扬不知轻重,韩修见此人是非不分冤枉自己便极力挣脱,脚下几个动作脱离了众人,当下朝李嗣欺身压来。周围围了一圈的人,而中间的二人刚开始还以身法招式对打,可打着打着韩修嘴上便秃噜出一些不恭之词,李嗣也是久未见如此气盛的年轻人,几招重招下来,韩修招架不住最后被他一脚踢重随即狼狈倒地。看着不服气的韩修,李嗣说道:“武朝募兵皆以公文为准,你未带公文且又胡扯为戎州人士岂非敌寇?”
“老子从小在戎州长大,怎么是胡扯了?”韩修看着李嗣,想来这富家子弟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自己虽武艺不精却也能看出对面那人将他拿下前那几招都是在试探他。
“那你说这重碧春与荔枝绿,哪个更适合打胜仗之后庆功喝?”李嗣笑问道。
韩修听罢有些泄气:“我···此两种酒皆为郡酿,我并未有资格饮尝。但我有一方以此酿出的酒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蛰,必然比那郡酿酒好喝。”
“哦?你还会酿酒?韩修?韩家···我记得戎州下关令有一位姓韩的文人,可是你本家?”李嗣突然想起游历时曾见过韩令史一面,若真如此那韩令史作为九品下官也是有资格饮郡酿酒的,莫不是他···看到韩修又是气恼又是支支吾吾的反应,他大概想到了韩修的身份。
“是,你说那人便是家父,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韩修听到对面之人提到父亲的名讳,心情十分低落,原本以为不靠家世自己也能闯出一番名堂,可这入军的资格还要靠韩家的名誉换得。
看到韩修的表情黯然,李嗣随即退后两步翻身上马并对着驿丁说道:“他以后就跟着我,给他分发衣物收拾好来我营帐。”说完便带队入了军营。
看着这一幕,韩修又有些雀跃,就算靠着老头的名声入了军营,那他现在已经是军中一员了,当下他便决心勤加训练一定要建一番军功出来。他站起身走到募兵处,在接过衣物时就听驿丁对他说:“你这楞头青,刚才那位可是当朝庆王,王爷能文武双全乃是我军领将,你一入军中便能跟着他真是走了大运了···”
听着那几人艳羡的嘀咕,韩修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确实鲁莽,他从小受韩家嫡子们的欺负总觉得那些高官爵位家的子弟也都似他们一样,没想到自己确实是太过偏见。当他做好登记换完衣物之后,便跟随士兵来到庆王营帐门口。正在帐外踌躇时他看见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朝这边快步走来。之前得罪庆王正不知如何弥补的韩修误以为来人光天化日前来行刺,于是他操起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家伙猛冲过去,对着来人就是一顿猛刺。韩修心中只想拿下贼人为庆王赔礼便不在乎章法身形,那黑衣人不明所以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时不防竟落了下风。
此时庆王听到动静自帐中走出,见此场景不但没阻止反而在一旁煞有其事的看热闹,待看到韩修将那黑衣人压制住时不禁出口说道:“寒肃,你这江湖门主的武功竟还不如我今日刚收的一个新兵啊···”
听到庆王出声,韩修猛地收住了刀枪,他心想这下惨了,原来二人认识,仔细一想也是啊,这行刺主将如此大事也不应该在白天吧···韩修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对面黑衣人握拳赔礼道:“这位寒门主,我今天第一天来,以为···”
“以为我穿黑衣就是要行刺你家主将吗?”寒肃此时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他从西京办好了王妃之事连夜赶来向李嗣汇报,谁知碰到了一个楞头小子,凭着一身蛮力居然令他一时脱不开身。说完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进营帐,后面李嗣也对着韩修招手示意他一块进来。
这三人第一次见面便是这样一副你打我,我打你,我打他的场景,他们在最张扬气盛的年纪相识,在生死擦肩的战场上惺惺相惜,也在这一望无际的北方土地上以热血忠诚化筑了武朝的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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