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习禾洛立刻迎上去,王瑾引着习禾洛出了寝殿,来到侧厢一座偏殿,二人相对而坐。

    王瑾问道:“你可还记得昨日是哪年哪月哪日?”

    习禾洛想了想,答道:“大兖三百零八年四月……初七?”

    王瑾闻言,心下了然,叹了口气,道:“今天是三百一十四年九月初一。”

    习禾洛双目圆睁,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瑾看着她的眼睛,沉吟良久,方道:“因为……洛洛……你……五年前就去了,就在你十五岁生日的那天……”

    习禾洛震惊得无以伦比,良久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叹息一声:“难怪……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对劲,可是,如果已经死了,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瑾摇摇头道:“我不太清楚,但我想,这必然同太子这场恶疾有关……”

    王瑾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后来的事情一一讲与习禾洛听,说到她和姬影后来的事情,鲁后的反对,姬影的忍耐,李曦白的介入,直到她死后姬影性情大变。习禾洛闻言已是泪流满面。

    王瑾又道:“你去以后,姬影就着了疯魔,变作另一个人,从此不问政事,只管到处游历,说要寻找一位仙人,直到几个月前,他才刚返灵襄。他这次回来,带回一位叫云儿的姑娘,两人在东宫形影不离,很不寻常。我先前只觉奇怪,如今想来这位云儿姑娘怕是同你有些渊源。这次姬影忽然重病,你又忽然回来,而云儿姑娘竟没出现,我猜想这其中必有关联,姬影这病怕还真是要你去试一试。”

    习禾洛擦着眼泪点点头,道:“他们说,他心里的执念只有我才能解,故而要我去唤一唤他,可我却觉得他虽有点喜欢我,但又没有那么喜欢我,你们都说他疯魔了是因为我,可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在意我呢……”

    习禾洛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哽咽道:“不过,事已至此,我便试一试吧!”

    王瑾和习禾洛从侧殿里出来,却见院子里站了一群人,他们都无比关切地看着习禾洛,一见她出来,赶紧让出一条道路,由十三叔领着,赶紧往寝殿而去。

    习禾洛一路泪流不止,待来到太子床前,更是抑制不住悲声抽泣起来,她推着姬影身体轻轻摇晃,一边哭一边喊他,非常伤心。姬影虽然还没苏醒,但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气泽开始大幅波动,一大群人都紧张地围在床边,只见姬影的手微微动了动,触到了习禾洛的手,然后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猛地惊醒过来。

    众人一见姬影醒了,立刻一窝蜂地拥上来,四五个人一起冲上去给他号脉。姬影一眼见到床前的习禾洛,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握紧她,正在这时,习禾洛身后忽然现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床前拉开。姬影甫一苏醒,精神还很不济,就这一闪神的功夫,习禾洛已被从他手心硬生生拽开,眨眼间就被拉出了殿门。姬影整个人正被众人紧紧围着,见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甩开众人猛然起身,头一晕,正撞在床柱上,额头鲜血直流。他顾不得疼痛,提气“噌”地一下跃出门外,看到习禾洛正被尤季拉着已经奔出了寝殿院门,也不知哪里突然生出那么大的力气,拼命一纵就跃至习禾洛身后,一把紧紧逮住了她的胳膊。

    “洛洛!你别走!”姬影的眼泪流下来,沾湿了胸口的衣襟。

    尤季回头,发现习禾洛被逮住了,立刻将她藏到自己身后,他用身体挡住姬影,只留她的一条手臂,还被姬影牢牢捉着。

    尤季正色道:“殿下!习姑娘为紫羽仙子所化,是为救殿下脱出梦魇,如今殿下已然醒来,不能再多纠缠了!请殿下放手!”

    姬影听后一怔,反应过来,但他神色坚毅,坚决不肯松手,尤季挡着他也坚决不肯退让,三人便僵持起来。

    屋里众人此时也追了出来,钱航见状对尤季道:“仙子许诺的时辰未到,便让殿下跟习姑娘亲近亲近,以解情苦,又有何不可?”

    尤季眉头紧锁,他对钱航向来恭敬,今日却态度强硬,正色道:“殿下如此舍不得习姑娘,若是控制不住,入了魔障,魔气一起,我亦奈何不得,那麻烦可就大了!”

    尤季坚决要带习姑娘走,手上捏起仙诀,就要施法,姬影猛然深吸几口气,压抑住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姬影恳切道:“我能控制自己,不入魔障,你便让我同洛洛说几句话吧!”

    尤季仔细看了看姬影,忧疑片刻,道:“便只一刻,不可拖延。”

    姬影点点头,于是尤季便放开习禾洛,退到旁边。

    姬影和习禾洛四目相对,两人俱淌下泪来,姬影有千言万语想跟习禾洛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想把她嵌入自己肉里似的。良久,却是习禾洛伸袖擦了擦眼泪,调匀气息,平复情绪,先开了口。

    习禾洛道:“那位神仙带我回来,截断了最后的记忆,我想,大约在那个时候,你我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后面的事情我并未经历,但是,听阿瑾说,大概也体会的到这些年来你受了很多苦。你自幼遂顺,事无不达,生于帝王之家,天赋很高,又勤修文武,胸中有大志,自恃高,只觉天下无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些卓绝无二的能耐、聪明绝顶的本事,有些也并非来源于你自己,而是仰仗了你的权势。就好比,你于我之爱,正恰似娘娘于你之爱,而我最终身死,也并非因为娘娘的智谋比你更高明些,而不过是她比你更有权势罢了。做人做事,凡事都不可过分执着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你就该放下执念,斩断过往,照顾好自己,过好现在的生活,以后,不管那位神仙再如何做,我都不会再见你了。我们就此诀别,也望你日后能清明止欲,省己正身,敬畏天地苍生。阿影,你放手吧!”

    姬影仍就紧握不肯松手,习禾洛看了尤季一眼,尤季便使仙诀令她脱身出来,带着她飞速离去。

    “你当敬畏天地苍生!”

    这个声音在姬影脑中萦绕不去,他似乎想起,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跟他这样讲过。

    尤季寻僻静处帮紫羽解了封印,紫羽头晕目眩着实缓了半个多时辰才彻底恢复过来,尤季便如约一直在旁边守着。

    天已擦黑,两人拱手作别,紫羽惦记着要晒魂莲,循着香气往寝殿方向走,经过院门时,惊见姬影居然还在门口杵着。经此一事,习禾洛那一世的记忆变得分外鲜活,令阿羽对姬影有些怵头,不想跟他正面遭遇。阿羽临时转了弯,绕开姬影翻墙进入寝宫,寝殿内部四坛魂莲已搬回原地,她的矮榻被换成了一张大床,被褥柔软,睡着很舒服。这几日劳心费力、伤神伤身,她只想好好睡一下,刚搂着被子闭上眼睛,床微微一抖,有个人在床边坐下了。阿羽没心思理他,向里翻了个身,只管自己睡过去了。

    姬影一连七日都告病不朝,很不像之前挨了一百板子还要咬牙坚持的勤奋劲儿,在东宫里也不同官员议事,整日喝茶、看书、浇花,最过分的还是夜里,必要合衣挤在阿羽的床边上,阿羽晚上翻个身,他都要很警醒地起床查看一下,比月子里带娃还操心。

    阿羽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到了第八天早上就想出门透透气,正好到王瑾府上问问,之前托他办的事怎么样了。刚走到东宫门口,姬影不出所料带着尤季也跟了出来。阿羽有意加快脚步,朝人流多的地方一拐一绕,想把姬影甩掉,刚转了两个急弯,姬影就冲上来一把逮住了阿羽的手。这个动作明显越界了,阿羽一皱眉,正要发飙,却突然感觉从姬影手心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热气。这阳气纯正厚重、热而不灼,如一条潺潺溪流,顺着他们交接的掌心,传入阿羽身体,把她惊得眉头一跳。

    阿羽之所以天天晒魂莲,就是因为她体内阳气匮乏、无法自生,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勉强恢复一点。天天晒魂莲,就好比是一个干渴到几近脱水的人,每天只能把脚泡到盆里补充水份,而姬影传来的这股阳气,就好比是给她舌尖上滴水珠,水量虽然不大,但跟魂莲比起来,那也是天壤之别。

    “你的手好凉啊!”

    阿羽猛然惊醒,用力甩开了姬影的手,心脏“嘭嘭嘭”地跳得飞快。姬影望着阿羽渐渐升起红晕的脸,有些入情。阿羽皱起眉头,将他扯到旁边宫墙底下,正色道:“你这几天都是病休不上朝吧?”

    姬影点点头。

    “然后你大大咧咧出来逛街?”

    姬影想了想,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阿羽沉下脸,教训道:“就算是有靠山,也该好歹给鲁公留点面子!”

    姬影一脸茫然。

    阿羽差点翻白眼,正僵持间,远处有人向他们招手。

    “洛洛!”

    “哎!”

    喊的人肆意轻松,答的人干净利落,姬影气得脸都白了,瞪着阿羽两眼冒火。阿羽瞪姬影一眼,亲热地向着那白衣公子迎上去。白衣公子乐呵呵道:“成了!”阿羽便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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