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东宫的马车上,姬影甚疑惑,问阿羽:“你既然不愿意鲁国灭宋吞萧,起初干嘛不反对?还又给法宝,又给我许愿呢?”

    阿羽笑道:“九州寰宇赤殇大劫在即,凡界国属相互吞并乃大势所趋,凡界改国又不影响神仙州属划分,我干嘛在乎谁吞并谁呢?”

    姬影:“那你干嘛还那样训斥父王?”

    阿羽笑道:“从前你爹骂你的时候讲理吗?”

    姬影摇头。

    阿羽:“这不就对了!”

    姬影吃惊道:“你就是单纯想骂他?”

    阿羽点头。

    姬影面露苦笑,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有疑未解,追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阿羽笑而不答。姬影再问。阿羽就是不答。姬影捉住阿羽的双臂一顿摇,把她衣服头饰都摇乱了。到东宫下车的时候,尤季和彦月看到阿羽头发蓬松、衣衫凌乱的样子,还以为那两人在车里做了什么活动,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对了。姬影后来似乎很喜欢这种我问你不答的模式,已经对问题本身不感兴趣了,就是乐得围着阿羽不停闹。

    答案第二天就送上了门。

    次日清晨一大早,罗远莲就哭喊着打上了东宫的门,徐枫在一旁拉也拉不住。尤季一见热闹就来劲儿,赶紧火上浇油把人放了进来。阿羽和姬影还睡着没起。姬影昨日追问了阿羽一天,到晚上还借机挤到阿羽的床上,以“发泄”他的不满。

    罗远莲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到了明思殿,看见阿羽和姬影头发蓬松、睡眼惺忪地一起从门里走出来,思绪立刻就跑到“那一路”去了。

    罗远莲用手指着阿羽,大骂道:“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别人家的男人!你不要脸!”

    居然骂她是狐狸精?阿羽一愣!立马反应过来,看来姬虬也不是一无是处,孺子可教啊!

    罗远莲这么一骂,阿羽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她回屋拎了一壶茶,稳当坐好,让她随便骂!

    罗远莲继续破口大骂,但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词,整整骂了半个时辰。王瑾和姬淼也来了,他们看了半刻钟,居然就看完了所有情节。

    姬淼悄悄对哥哥姬影讲:“昨日一早,母后刚给他俩赐了婚,晚上父王就把这桩婚事给废了!而且,还下旨禁止罗远莲再入宫半步,把宫里所有敬奉普圣先师的牌位都拆了,甚至连母后都受了重罚,免了皇后之位,被降为蕙妃。”

    姬影听后自我反省,他对宫里的消息实在太不灵通了。

    罗远莲车轱辘话来回骂,阿羽在心中默默数着,果然,在罗远莲骂出第一百三十六个“狐狸精”后,忽然住嘴不骂了。罗远莲擦擦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阿羽在背后笑着问了一句:“罗姑娘,你就不担心自己数错吗?”

    罗远莲一惊,吓得停步片刻,但随即加快了速度,逃也样的去了。

    望着罗远莲逃跑的背影,阿羽敛起笑容,抬步去文华殿日莲花心打坐。直到正午时分,一道白影在眼前闪过,“嗖”地一下就不见了,紧接着,她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妖气。

    雪狐?

    阿羽抬头望日,现在刚到巳时,不是雪狐这种夜行动物,该出来的时候。

    阿羽一笑,从魂莲花心跃出,恢复云儿之身落在地上,她弯腰在地上刨了一抔黄土,念诵法咒,左手掐诀,正要行个土遁之术……文华殿的殿门“哐嘡”一声巨响,姬影一个踉跄从门内奔出来,阿羽身上华光一闪,便已循着地脉蜿蜒遁出百里之外……

    落足之地,是一处荒野山间。远山巅峰处,紫烟缭绕,红墙青瓦,是一座道观。阿羽再低头,却见自己手腕上凭空长出一个人来。姬影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阿羽皱眉道:“你这样强行拉着我土遁,很危险的!”

    姬影有点生气,道:“你招呼都不打,要往哪里去?”

    阿羽低声道:“我办完事就回去。”

    姬影一皱眉头,感觉到这里气场诡异,于是伸手握住了阿羽的手,令蓬勃阳气顺着他的手心流入阿羽的身体。阿羽使劲想把他的手甩开。

    姬影严肃道:“别闹!我身上不差你这点!”

    话毕,把手握得更紧了。

    阿羽举目望向远处道观,知道今日情况特殊,只好作罢,任由他牵着自己。

    普救宫。

    座落于黎国南郡、雁尾山脉西麓的凤阙峰顶。

    雁尾山脉,遍植灵苡树,树龄过百,数以万记,且皆依五行阵理而种,并被施了天罡符咒。这些灵苡古树聚集一起,将雁尾山四周、方圆五百里内的地气精华,都吸纳到山麓之上,源源不断汇聚于凤阙峰巅。灵气精霭蕴煦之下,将普救宫蒸浴成了一个“真正”的仙山宝刹。

    凤阙峰从山脚到山巅,散落有七百一十三尊巨石兽像,龙凤虎狮、獬豸麒麟,皆相貌凶恶、威猛摄人。这些兽像,因常年受仙气熏陶,渐渐有了仙活灵性,只要受到宫主召唤,即刻便可化身为凶恶的神卫,勇猛无匹。

    另外,凤阙峰山坡、崖脊之上,遍设法阵,无法通行,只留正南一条青阶石道可以上山。这石道,共记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每一级台阶上都印有一个“虬方印”。神仙走在上面,每跨一步,身上的仙力就会被禁锢一毫,待到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势必仙力尽失,同个凡人没有分别。

    阿羽赞叹一声:好一个旷古绝今、气势磅礴、耗资巨大的防御工程!这位宫主,怕是结下了不少仇家,这才煞费苦心地,将自己家修得固若金汤,堪比监狱。

    阿羽和姬影混迹于大批朝圣的人群之中,沿着漫漫石道拾级而上,打算上普救宫去“送死”……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上背着一个明黄色的香烛袋子,快赶几步超到了他们前面。

    姬影停下脚步,引阿羽在石道旁的石台上坐下,掏出手帕帮她揩了揩额上的汗水。阿羽回头望一眼山下,这不过将将爬了七百多级,再望一眼山上,绵绵无绝、直通天际。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怀念起九十多年前,自己武艺超群、叱咤风云的那段美好时光来。

    一百多年前,阿羽在妖界遭遇魔王珞夜手下第一魔神——席肆,被他打得筋骨尽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侥幸寻到机会转世逃命。她痛定思痛,为了不再重蹈因武艺低微而被人狠抽的覆辙,在转世凡界之时,煞费苦心、精心测算多时,寻了个当时九州凡界家学最渊源、武艺最高超的剑术世家,转世投胎,从学走路起,就开始接受各项严格的武学训练。

    因父母教授得法,更兼自身勤奋努力,阿羽第四世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成为武林顶尖的一流剑客,誉满江湖。就连现在号称“剑圣”的“红竹老人”,当年也只是帮她提鞋的跟班小弟。

    “梦潭新梅一枝雪,舞风掣剑两叶霜。”

    回想那些年,若不是因为后来遇到如烟,被她搞得一身狼狈、一塌糊涂的话,那一世,该何其完美。

    阿羽暗叹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

    阿羽仰望着通往普救宫的通天石阶,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能像九十多年前那样,轻如雨燕、飞纵而上……

    姬影坐在阿羽的身边,默默地用一把桃骨纸扇,帮发呆的她打扇。

    他偏头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我们刚爬了七百多级,如今就已休息了四次,照这个速度的话,咱们至少得在这山道上歇两宿,才有可能到达峰顶。”

    阿羽心里算了算,明白姬影所言非虚。

    “还是老规矩,我背你上去吧!”

    姬影背转身去,把阿羽背在背上。他纵步轻盈、矫捷如魅,她舒舒服服趴在他的背上,很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落霞在姬影的侧脸上,笼罩上一层朦胧艳色,衬得他那张脸有些妖媚惑人。阿羽趴在他背上闲得无聊,欣赏半天,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动机,忍不住就用脸在他耳边轻轻蹭了一下。姬影身形一滞,耳朵一片嫣红,步伐明显慢了下来。阿羽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玩过了,脸有点烧,心脏在胸口“砰砰”狂跳。姬影感受她的异样,轻笑一声,但很给面子没有回头。

    日暮西斜,距山顶还有一千多级石阶,朝圣的人群已明显比山下稀少很多。姬影放慢脚步,背着阿羽慢慢往上爬,很享受跟她相偎的宝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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