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晓得,这,究竟算是个神马子会。

    庞帆岛上旌旗招展、仙气昭昭,从古至今,就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说它是蓬荜生辉、光耀五宗,也丝毫都不过分,总之,这次宵图魔域是把这次大会搞得太过隆重了一点。

    以玄启“要什么就给什么”的风格,这,难道不本是一个让魔族丧权辱国的大会么?

    但是,人家魔族就是不在乎这个,把个会场装点得极尽欣荣,无论花卉,还是茶点,全都当得起“穷奢极侈”这四个字。

    这架势,让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仙道诸神们,全都懵了。

    玄启,到底想干嘛?

    “没安好心吧!”

    就连最为诡诈无端的冥后兰珠,都颇觉没底儿地,小心如是说。

    “不会的,大家放心吧!魔尊可是一个千古难寻的情种”

    尤方一边大口嚼着宵图特产火焰果,一边自信无比地评论到。

    戈央瞪了尤方一眼,冷冷道:“依我看,是老四你当了几万年魔族,脑袋坏掉了吧!邪幽那种人,还能安什么好心?你没看到他把咱们尊主的肚子都搞大了么?沌武纪的神仙生孩子,有几个能躲过天劫活下来的?尊主此番凶多吉少,全部都是被邪幽害的,你却还在这里帮他说好话!”

    戈央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件非常棘手、极其难办的事。沌武纪的神仙,天生地养,大多都无父无母。极其个别得了灵骨,能够传宗接代的,大都也无法度过分娩之时苍天降下的那场天劫。一千个神仙里面,也未必能有一个生还。

    大家忍不住都一起侧过头,向着旁边由羊脂白玉搭建而成的环形会场中心看过去,只见分别被仙族和魔族簇拥着的西娴和玄启两人,远远地对坐在环形会场的两端。会场中央,仙道紫阳帝君为首带领的仙道诸神,和宵图二魔王千叶率领的各界魔神们,针对诸多界域管理划分的细节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而西娴和玄启他们两个人,明显都只是来压阵的,一个沉默,一个寡言,多少都有那么点游离场外的意思在里面。

    天帝元拓,先时被西娴用鞭子抽出来的伤犹未康复,精神不济,便只是侍立在西娴身旁,并未入场参与仙魔双方的辩论。西娴怜惜他皮肉刚刚受了大苦,便赏他一根凳子,让他在自己身旁落座。关于那些辈分讲究的事情,西娴从来就不甚在意,因此,倒是也没介意同元拓这个小辈儿平起平坐。

    元拓红着脸,恭谨小心地在西娴身旁坐下,微微偏头,偷偷地向身旁的西娴脸上望过去,心里的雀跃忍不住在眼角眉梢泛印出来,落在对面玄启的眼睛里,难免就有些不是滋味。

    从始至终,玄启的目光都始终停留在西娴身上,从来都未曾离开过。但是,西娴却从来也没有抬眼望过他一眼,这让他心里难过,却又无计可施。从前邪幽同西娴之间的猜忌太深,如今要想再博得她回心意转,实在是难比登天了。他也想用心讨好她,却奈何她从不肯给他任何机会。就算他厚着脸皮凑上去,同她讲上一千一万句话,她也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的,疏远得让他心寒。

    这庞帆之会冗长拖沓,直开了三十多年,但即便如此,玄启还是觉得太快了一点。这是他唯一能够见到西娴的机会,哪怕是她不肯跟他说话,至少,他还能天天见得到她。即便是见到儒雅温柔的天帝天天守在她的身边,使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但也总好过枯守在紫怡峰下,连山门都进不去。

    可玄启却不知道,这个对他来说还嫌太短的庞帆之会,对于西娴来说,早就已经太长太长了。在她心里,那个挚爱她的姬影,早在两百多年以前就已经撒手人寰。西娴觉得,即便玄启曾经做过很多让她难过的事情,但是“姬影”却从未背叛过她。姬影只是死去了,为了保护她,而永远地死去了。

    眼前的这个玄启,纵然总是显得深情款款,但却不是她的姬影,即便,他有着姬影的肉身,有着姬影的记忆,但却是同姬影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的姬影,是那样纯粹的一个人,对她的爱,如此地纯净,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功利。姬影对她的这份真情,让她感动,让她彻骨难忘。她是如此地思念姬影,如此地想念他。在那千万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曾无数次地向上苍祈祷,祈求上苍能够让她在梦里同他相会,而那些梦境又是如此地美好,让她宁愿沉醉不醒、永不自拔。

    玄启曾经说过,他已将脑海中姬影那一世的记忆通通抹去了,而至于说,他后来是为了什么,又或者是通过何种手段,重新找回了那段失去的记忆,西娴其实并不太关心。

    姬影已经死了,已经永远地死去了。不管玄启为了想利用她对姬影的这段情谊,而多么努力地将自己装扮成姬影的样子,他也不可能是姬影。只是,玄启的这番装扮,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不断残忍地提醒着她,那个自己梦中迷恋的影子,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他的魂魄早已被另一个狡诈而狠辣的人占据了,连一点点最后复生的机会也没有了。

    庞帆岛上,与姬影有着相同面容的玄启,在她的眼前痛苦地折磨了她三十多年,待到这庞帆大会最后终于结束的时候,她简直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就将自己关回了紫怡峰。为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她还有太多的风险要担待,她不晓得自己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渡过分娩之时那万死一生的天劫,她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已经没有再多的精力来同玄启斗智斗勇,关心他对自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不管他究竟当自己是什么人,是曾经真心相付的羽心,还是微不足道的紫羽,他都是自己的敌人,只有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风花雪月,迷情烂漫。这些早已如岁月般离她远去,是再也不可能让她回头了。

    ……

    七十年岁月如梭,从此之后,玄启再也没能见过西娴。

    紫怡峰的樱花在经过了近三百年盛放过后,终于飘零凋败。厚重的铅云将紫怡峰顶的一方天空密密笼罩起来,整日雷光电闪,霹雳不断。这也就预示着,距离西娴遭遇天劫的时间,已经为期不远了。

    玄启站在紫怡峰下,感受着寰宇之内越来越强烈的气泽震荡,将一颗菩提珠握在手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西娴。

    紫怡峰下雾蔼茫茫,是西娴为防止外人骚扰而设下的迷障。这迷障层层叠叠的,可将入侵之人引向任何让人意想不到的去处,却唯独进不了紫怡峰。不过,今日这迷障却失了作用,玄启轻而易举便穿了过去,几步来到幻慕宫前。

    幻慕宫宫门大敞,戈央带着六个兄妹在宫前一字排开,已恭候玄启多时。人群之中,有两人面孔陌生,一人紫发英容,一人高大壮硕,玄启虽从未见过,但凭直觉判断,倒像是西娴从前那失了灵骨的护法,老二颜宗和老五凡乔。

    这两人,早在四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天地浩劫之中,双双身归混沌,后又被西娴重新将魂魄召集起来,居然在经过如此短暂的一百年之后就恢复了神宗,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玄启细细地向戈央他们的脸上望过去,只见他们各个面色沉郁,但身上的气泽,却出人意料地磅礴澎湃。他们身上这浩瀚如星宇苍穹的博大修为,绝不可能是他们在这短短七十年里就能得到的。

    这让玄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玄启压抑着心底深深的忧虑,向着戈央诚恳道:“玄启想要求见你家尊主,还请戈央大人帮忙通报一下。”

    戈央傲然看了玄启一眼,冷冷道:“我家尊主不想见你,邪幽大人请回吧!”

    玄启苦笑一声,心中虽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但忍不住还曾有过一丝希望。

    他张开手掌,捧着菩提珠来到戈央身前,黯然道:“阿羽这场天劫,皆因我而起,她要恨我怨我,我都不怪她。只是,阿羽虽躲过了沌武大劫,但这次天劫非同小可,我怕她事有万一,便凝塑了这菩提珠,希望能够帮助她渡过此次大劫。戈央,我知你因从前沌武纪的事情,对我有颇多看法,但是,此珠事关重大,还请阁下千万要帮我将这颗菩提珠交到阿羽手里。玄启必将不胜感激!”

    玄启话毕将手里的珠子向前送了送,万分恳切地看着戈央,希望他能将宝珠收下。

    戈央谨慎地看了看玄启手里的宝珠,却没有伸手。

    戈央冷冷道:“恕在下多虑,不能轻受此珠。邪幽大人究竟是何用意,还请大人明言。”

    玄启淡淡道:“这是一只凝聚了些许仙力的珠子,希望能够帮助阿羽渡过天劫。”

    “些许仙力?”

    戈央皱着眉头,又仔细将玄启手中这核桃大小的棕色木珠,认真地看了看。

    “阿羽此次要历的天劫,是沌武纪的忘生劫,是要抽筋拔骨,将母神的仙力修为打散之后,重新渡入子神体内的劫难。此劫‘因命而生,因命而终’,行的是‘以命换命’之道,不管是修为多么高深的沌武纪神仙,万人里面也成功渡不过一个。

    “阿羽此番劫难,我难辞其咎。虽亦想亲身陪在她的身边,就只怕她因了前时的嫌隙,而不肯信我。我苦思多时,便只得这一个法子,希望这菩提木珠之中的仙力,能够帮助阿羽渡过此番劫难。”

    戈央看着玄启目光犹疑,玄启趁着戈央犹豫的瞬间,将手中的菩提珠一把塞在戈央手里,转身快步离去。

    这菩提木珠看着虽然其貌不扬,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个仙者百万年以上的仙力修为。戈央感受到手中菩提珠的惊人仙力,脸上变色,再抬头时,却见玄启早已走远了。

    颜宗看到戈央脸上的异常反应,狐疑地将菩提木珠接到手中,在感受到菩提珠的浩瀚仙力之后,也不免大惊失色。

    颜宗:“这是什么?这其中的仙泽何止百万?难道……难道是邪幽散了自己的修为?”

    戈央:“除了邪幽,如今谁还能有如此博大的仙力?”

    颜宗:“可是以邪幽的为人,怎么会做这种事?若不是别有所图,那就是疯了吧?”

    戈央沉吟半晌,低声道:“也许如今的邪幽,同从前确实不一样了吧!”

    戈央、颜宗此番讨论,不免引得瑾元、尤方、兰珠他们也围拢了过来。

    尤方拿着菩提珠,叹了口气,道:“我早说过,魔尊对尊主是一片真心,只是你们全都不信。如今可好,非要闹得他两人天各一方才算了事。魔尊已化去自身的大半修为,也算是解了大家的心腹之患,这下大家都满意了?”

    颜宗皱眉道:“照你这么说,邪幽是真心喜欢尊主了?”

    “那能有假?魔尊是个情种,从前对羽心那些事情,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尊主说过,她不是羽心啊!”

    “至于这个嘛,尊主说她不是羽心,那么羽心又该是谁呢?更何况,尊主即便不是羽心,难道能否认自己是轩辕紫羽么?依我看,这全都是一码事情。”

    “……”

    “二哥,你是个老古董,不懂得淆恒纪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情,无法理解这些个寻死觅活的讲究,也属正常。有关这些,你大可以问问瑾元、风清、兰珠这几个食过人间烟火的家伙,看看这男欢女爱到底是怎么一码事情。”

    瑾元点点头,道:“我也相信邪幽确实是真心喜欢尊主的,只不过,自古仙魔不两立,他们俩这段情愫,原本就是一段劫数。最终到底能不能渡得过去,就很难说了。”

    一直沉默多时的戈央,忽然发言道:“风清,你在九州界跟在尊主身旁那么久,对于尊主和邪幽的这件事情,到底怎么看?”

    风清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风清以为,情爱这种事情,只怕不是理智所能左右的。邪幽对尊主若是虚情假意,要能够如此投入地装上三百多年,也实属不易了。更何况,我觉得,以邪幽的身份,大可不必费此周章,非要将自己扮成痴情不悔的样子,到底是图了什么呢?”

    兰珠突然插口道:“难道是为了骗得尊主一片芳心?”

    风清沉吟片刻:“七妹这么说,似乎倒也说得通,我只是觉得,邪幽为此下足血本,实在不像是他从前的行事风格。”

    戈央默默望着玄启远去的方向,沉思良久,将尤方唤到了身边。

    玄启快步下山,明明走得很急,偏偏却不愿腾云而去,心里还是盼望着,西娴能够看在自己为她耗去百万年修为的份上,同自己见上一面。

    身后脚步声响,玄启心头一喜,以为是西娴来了,急忙回头,却失望地看见尤方手里拿着菩提珠,满头大汗地向他跑了过来。

    玄启心下一沉,不理尤方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尊上留步!”

    尤方跑得气喘吁吁,奔上来一把拉住了玄启的袖子。

    “这菩提珠我们不能接受,请尊上将它收回吧!”

    玄启神色黯然地推开了尤方递过来的菩提珠,低声问道:“阿羽她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相信我么?”

    “这”尤方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道,“天命如此,请尊上还是看开些吧。有些事情,就算是我家尊主也无可奈何的。”

    尤方话中有话,引得玄启不禁皱起眉头,敛容道:“天命?阿羽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尤方摇摇头,努力试着要将菩提珠塞到玄启手里,奈何玄启避而不受,遂叹气道:“尊上还是收回这颗珠子吧,即便是留在我们手里,到时候也是不能帮上尊主一丁点忙的。”

    “生死攸关,在忘生劫面前,我就不信她还能那么执拗,一定要把仙魔之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这珠子我既然拿给她了,就一定不会再收回去。若是阿羽她实在不想要,就让她把它扔了就好!”

    玄启话毕,甩开尤方毅然地转身而去,却被尤方又从背后拉住了手臂。

    尤方长叹一声,叹息道:“这同尊主是否执拗无关,只是只是尊主早在三天之前就独自下了紫怡峰,我们都不知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啊!”

    “什么?!”玄启愕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尤方,惊讶道,“眼见就要临盆,她不在紫怡峰好好养胎,却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做什么?若是孤身在外的时候赶上天劫,这可如何是好?”

    “这”

    玄启面有薄怒,道:“她这么任性独自下山,你们难道就不知道赶紧去找她么?怎么能够任由她在外面涉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这”尤方面有难色,几番欲言又止。

    玄启焦得脸都黑了,看尤方懦懦的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生气道:“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话赶紧说啊!”

    尤方小心地看了看玄启的脸色,低声道:“有些事情,尊上知道以后还请不要着急,天命既是如此,无论人神都是无力改变的。”

    玄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只听尤方又道:“尊主知自己此次历劫万死难生,事先便暗卜天数为自己打了一卦。卦象说,‘瑞无生死,息炎诞梓’。尊主说,她此番在劫难逃,定过不了这忘生之劫,她怕自己死后,仙道实力大减,终斗不过魔魔尊你,所以所以就”

    玄启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颤声道:“所以什么?阿羽她到底怎么了?”

    “尊主为了让我们能够独立同魔族抗衡,不仅大费神力令二哥和五弟复了生,还将身上九成以上的修为,都渡给了我们兄妹七人。尊主说,这忘生劫既是一个抽筋拔骨、以命换命的劫数,总之是有一死,那么,她身上究竟还剩下多少修为,就都无关紧要了。三日之前,尊主背着我们独自下了山,临行之前留下锦帛说,是她已寻到一处极为隐秘的界域,要去自行历劫,命我们不要去打扰她。她还说,这是她天定的劫数,逃之无益,而她即便此时身死,亦然神魂不灭,百万年过后,自可复生,要我们无需太多挂念”

    尤方话到一半,看到玄启越来越白的脸色,含在嘴里企图安慰玄启的诸多话语,终归没能有勇气再说出来。玄启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心里的天都塌了。

    以命换命。

    渡不过忘生劫的所有母神们,实际上是将自己的灵骨魂髓过继到了新生的子神身上。魂髓一失,又何谈神魂不灭、复生一说呢?

    忘生劫所伴随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因时而生,因势而起,怎会因受劫者仙力不足而威力减少?

    玄启已经不敢继续再往下想了。

    无论用多么丰富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玄启这接下来的九个月是怎么度过的。他不遗余力地召集了冥魔妖道的所有人马,以及紫怡峰上下的所有人手,在寰宇各处挖地三尺地寻找着西娴的下落。但是,西娴既然是自己藏起来的,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而他,就这样煎熬着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眼睁睁看着紫怡峰各处的山崖大片大片的塌陷,而完全无能为力。

    西娴此时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玄启不敢想象。他只知道,自己耗费心血精心保存下来的轩辕紫羽的肉身,已经一寸一寸化为紫烟了。而九州界灵襄城盟府内,那棵陪伴了他和紫羽多年,曾经见证过他们坚贞爱情的樱花树,也枯萎了。

    大厦倒塌,植草枯败。所有曾经记录着西娴记忆的地方,都在慢慢地消失着。忘生大劫,所要毁灭的,不仅仅是她的生命,甚至还包括她曾经存在过的记忆。

    西娴的脸,在玄启的脑海之中逐渐模糊下去,日甚一日,这让玄启感觉尤其痛苦。她是他的珍宝,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他怎么能忘了她?怎么舍得忘了她?

    即便这是上苍的旨意,他却依然不肯屈服。每天,他总会提起画笔,将她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画下来。即便是即便是这画用不了三天就会自动焚为灰烟,他却依然不肯放弃,就这样一幅幅地不断画下去。他要把她印进心里,这记忆,无论是谁都不能夺去。

    这,是他的执念。

    也许,是他的执念感动了上苍,也许,是上天不忍让他继续在微薄的希望之中煎熬,想要他死心。

    在一个寂寞的夜里,在那无望的梦境之中,终于让他听到了那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昏暗的山洞之中,一人满身是血,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眼前,一只细嫩的小手挥舞着,向着那血泊的方向不停地挥舞着

    玄启猛地从梦境之中惊醒过来,回想起梦中那血淋淋的场景,全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知道,那些都不是梦,那些都是他通过儿子的眼睛所看到的现实。

    难道,西娴她已经

    玄启不能继续再往下想,可是,他们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那漆黑的山洞,那血色如泊。

    玄启心急如焚,但却完全没有头绪,慌乱得就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冷静!冷静!不要被慌乱冲昏了头脑

    婴儿的啼哭之声再次响起,山洞中的场景再一次在玄启的脑海之中映现出来。这孩子虽然刚刚降生,却努力地转动着脖子,不断打量着山洞四处。就在那昏暗的光线之下,墙角边一朵极其细小的六瓣凌霄花,犹如一道闪电猛地击中了玄启的天灵盖。

    “六柱凌霄,混沌天元。”

    这是沉于万海之底的“混沌天元界”,那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寸草不生、灵生绝迹的“混沌天元界”。

    一道强光划破九州天际,玄启运起十成功力御着轩辕剑越过鹊山、飞过堂庭,来到烟波浩瀚的万海之海。玄启循着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哭啼之声,下潜万米、打破结界,终于冲入了那梦境之中的混沌天元界。

    灰白色的天空,雷电纵横,焦土遍地,到处都是被雷电劈闪过的痕迹。

    高空之中,一只巨大而灼目的光球,不断汇聚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力量,倏地爆发出一道强劲而可怕的天雷,向着远处一颗巨大的圆石狠狠地劈了下去。

    玄启不及多想,奋不顾身地向着圆石的方向猛扑过去,堪堪挡住了天雷劈向圆石的万钧雷霆。

    第一道强大的天雷暴戾毒辣地劈斩在玄启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裂成碎末。一口鲜血从玄启的喉头涌将上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第二道天雷就又劈斩了下来

    如此酷刑闻所未闻,玄启顶着这一道比一道更加猛烈的天雷,整个人就如同是被车裂了一般,那千锥万噬,比凌迟还要痛苦千万倍的酷刑,煎炸得不仅仅是他的肉身,甚至还有他的灵骨魂髓。

    这是要让他灰飞烟灭、灭骨焚魂的酷刑,纵使他是有着百万年修为的绝世古神,在经历了二十多道的天雷轰击之后,也终于还是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天地无情,纵使他一身仙力已几乎耗费殆尽,骨碎筋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的天雷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怠慢半分。第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道天雷如期而至,几乎榨尽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游魂。

    眼见第三十道天雷呼啸而至,玄启绝望地向着圆石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已在劫难逃

    玄启身后巨大的圆石忽然裂开了一条裂缝,一束白光自裂缝之中喷射而出。玄启眼前红光一闪,身前多了个面目难辨的女人。

    西娴满身是血,紫色的长发被凝固的血痂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形貌可怖、毫无美感可言。但是,这女鬼一样血淋淋的造型,看在奄奄一息的玄启眼里,却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她还活着!

    可惜玄启这份欣喜之情不过将将维持了一瞬,就被从天而降的又一道天雷给打破了。

    虚弱的西娴,迎着这摧山灭骨的滚滚天雷,挡在玄启身前,硬生生接下了这足以把人的五脏六腑都一起击碎的一招。

    西娴一个踉跄跌到在玄启身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吓得玄启不知从哪里生出那无上的力气,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西娴还没有死,她闭着眼睛,声音很低很低:“你又何必非要跑来陪我送死?不过还好,还剩最后两道了。也许,我们一起还能顶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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