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个结而已,  皇上的手法太不温柔。

    江晨曦心弦绷紧,为她突如其来的遐想生出罪恶感。

    萧询见她呛得厉害,作势要替她拍背,  江晨曦猛地后缩,  他力气奇大无比,她不想被他一巴掌拍死。

    萧询见状也不恼,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他往后退了几步,  落座到先前的蒲团上。

    佛堂距离福宁殿有段距离,  一来一去也要费点功夫,  江晨曦本以为要等上片刻,  未料眨眼间,有人送了一个长形盒子进来,  来人一身黑,  身影如鬼魅,几乎听不到步伐声。

    江晨曦顿悟,  原来是隐在萧询身边的暗卫。

    姜德一识趣,低眉顺眼候在门外,“皇上,  可需老奴搭把手?”

    萧询打开盒子,  眼也未抬,“把门关上。”

    姜德一应诺,  轻手轻脚关上门。

    江晨曦呼吸急促,心怦怦直跳,  一双手攥紧裙摆,她斗着胆子央求,“不劳烦皇上,  晨曦自行——”

    “不可,腿别动。”萧询截断她的话茬,起身凑近她。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膝盖上,带来些微刺痛,奈何这些都不如萧询带来的压迫感严重。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江晨曦心跳紊乱,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

    萧询径直按住她的小腿肚,还有心情逗她,“就这么怕朕?”

    江晨曦面红耳赤,搁在小腿肚上的大手越来越烫,热度传遍她的四肢百骸,烧得她脑子发懵,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眼角余光瞄到萧询单手撕裂余下干净的纱布,重新替她包裹起来,手法娴熟得令人吃惊。

    她转念一想,他曾亲赴边关杀敌以振士气,估计替人处理包扎过伤口。

    “好了,这支药膏你收下,每日勤涂抹即可。”

    小腿肚上的力量一卸,江晨曦倏地回神,她低头打量,裹住膝盖的纱布平整扎实,纱布不再有血溢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忽又提到嗓子眼。

    何德何能,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令当今圣上替她亲自处理伤口,此事若传出去,她必成后宫妃嫔的眼中钉。

    今夜,注定无法善了。

    “皇上恕罪,晨曦不能跪谢,待伤势痊愈,定——”

    萧询见她出了一额头汗,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扔给她,“跪谢免了,与其抄写这劳什子无用的佛经,不如替朕多核算几本账簿。”

    江晨曦猛地抬头,任凭帕子滑落在侧,堂堂帝王一而再、再而三对佛主出言不逊,不怕遭天谴么。

    女子瞪圆了双眼,眼里藏着明晃晃的不赞同,许是仗着他的身份,她不敢出言反驳。

    萧询把膏药搁进她手心,捡起帕子替她擦拭额际,近距离之下,她的皮肤吹弹可破,他稍稍用力,便有痕迹显现。

    眼前一片漆黑,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味。

    他要是再不走,她的汗只会更多。

    江晨曦牙一咬,伸手抽走他手里的帕子,偏过头去自己擦拭,擦完顺手塞进袖子里,打算带回去‘毁尸灭迹’!

    萧询把她小心眼的反应全部纳入眼底,懒得计较他的帕子被她夺走,福宁殿里多的是。

    他撩起袍子,往她边上一坐,“朕且问你,杀了人再抄写佛经求佛祖宽恕,可有用?”

    “抄写佛经到底宽了谁的心?佛祖的心?”

    “佛祖当真存在,为何天下还有许多无辜枉死之人?”

    一连串的质问令江晨曦哑口无言,他的想法未免太过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外间候着的姜德一竖起耳朵听,里面怎的如此安静?奇了怪了,皇上在里面聊什么呢。

    半晌,江晨曦灵光一现,大着胆子怼他,“可您今日亲自上香祭祀……”

    “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朕不得不做。”

    萧询话锋一转,继续说起核算账簿一事,“朕不会亏待你的,届时朕令人开了私库,任你挑选。”

    江晨曦蹙眉,这活可不好干,她不想沾手内务府,张贵妃代管后宫,她核算账簿,岂不是与张贵妃为敌?

    别惹了一身腥,还没命拿。

    萧询见她面露为难,径直点破她的顾虑,“怎么,你不愿意?你怕宫里的人传你闲话?”

    “闲言碎语此乃其一,皇上,晨曦困惑,擅长算术的官员不少,为何皇上偏偏选中我?”

    说起正事,先前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江晨曦逐渐恢复冷静从容,不卑不亢地直视萧询。

    萧询自然捕捉到她神色变化,看破不说破,“朕不信他们。”

    一句不信彻底断了江晨曦的拒绝,同理也表明,他信任她。

    “既如此,晨曦与皇上约法三章,为了不引人瞩目,皇上不得单独召见晨曦至福宁殿,此其一。”

    江晨曦试探地看向萧询,见萧询未反驳,便继续说道:“其一,晨曦每月只看十本账簿。”

    “此两者,朕无意义。”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萧询答应她又何妨。

    “其三,皇上肯否应允晨曦,不掺和我与太子殿下之事。”

    他既然猜到她的心思,她便在他面前过了明路。

    萧询眸光一怔,故作不解,“何为掺和?何为不掺和?朕本以为你会替崔琳琅求个人情。”

    “和亲人选,皇上自有主张。”江晨曦才不会被他带入坑里,“至于太子殿下,皇上放心,晨曦不会迫害殿下,更没有那本事。”

    强迫萧询答应她的约法三章,无异于与虎谋皮。

    萧询沉思,爽快应下,“谅你也不敢,时候不早,你自行回去可否?”

    江晨曦点头如捣蒜,她定要自行回去,否则若是被人撞见,那她的清白就彻底毁了。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为了掩人耳目,姜德一留在佛堂里,萧询亲自抱着她在屋檐上跳跃穿梭,几息之间,她已安全无虞落地暖阁外。

    当值的宫女太监估摸被萧询提前打发走,竟无人发现她已回来。

    温香软玉在怀,萧询略有些舍不得,然眼下时机未到,他不得已松开怀里俨然吓傻的人,食指指腹拨了拨她的耳垂,悄声示意她进去,别傻站着。

    之后也不等她反应,原路返回。

    若不是角落里的灯火映照着朱红色的宫墙,江晨曦仿佛以为她置身于江湖。

    当今圣上,萧询!他竟会轻功!

    当夜,江晨曦失眠了。

    一想到在佛堂萧询对她的种种之举,她便惴惴不安。

    此事无法宣之于口,她头次经历,犹如怀揣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失眠的不止她一人,皇城外,崔府。

    书房还点着蜡烛,崔夫人和崔太傅诉苦,“老爷,四国使节求取大周公主,皇上只说会慎重选择贵女人选,这人选一日未定,我便一日心绪不宁。”

    “早知如此,合盖当初替琳琅选一上门女婿,也省得被皇上乱点鸳鸯谱。”

    崔夫人舍不得闺女远嫁,边境四国哪有大周繁华富庶,一旦嫁过去,恐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崔太傅一心一用,他展开信封,匆忙一览,便搁置一旁。

    “夫人放心,圣上断不会从高官之女中挑选,也不会从武将府邸中择人,此事为夫会妥善处理、从中斡旋。”

    书房门外,崔琳琅端着宵夜敲门,伺候一老用膳,他们三人在晚宴上为了应酬交际,皆饿着肚子回府。

    崔夫人见琳琅进来,便打住了话题。

    一碗热乎的素面下肚,三人皆有了困意。

    崔琳琅示意一老先行回卧房休息,她留下收拾,无意中瞧见书桌上摊开的信件,

    瞄到熟悉的字眼,眸光一怔。

    “阿父,卢时一案,女儿认为暂且碰不得,孝敬皇后胞兄最为护犊子,此节点上,恐惹火烧身。”

    崔太傅对自己闺女不设防,还常常与崔琳琅说起朝中重要大事,讨论一番。

    “为父醒得,此案棘手,太子殿下一心想要翻案,哎,难办。”

    崔琳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晨曦妹妹忧思过度,太子殿下竟对卢时之女情深至此,妄图翻三年前定下的旧案。

    崔琳琅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帮忙周旋、拖延此事。

    翌日,江晨曦起晚了,因膝盖伤势未好,太后免了她早起请安。

    她心绪不宁、食不下咽,生怕萧询再出幺蛾子,遂打算继续去佛堂抄写佛经。

    映雪从外边进来,带来一则消息。

    “圣上斥责了太子殿下,骂殿下堂堂一国太子,国之储君,秀外慧中、待字闺中女郎多的是,竟不学无术与宫女拉拉扯扯,有失体统,还罚殿下去太庙面壁思过三日。”

    江晨曦:“……”

    说好的约法三章呢?她见了鬼了才会信他!

    不过萧承翊被罚,她暗喜在心,三日太少了,想当初她在尼姑庵里一待就是三年!

    稍晚,萧询还派姜德一送来了怯疤痕的化瘀膏以及宫廷秘方美肤丸。

    江晨曦生怕太后察觉昨晚佛堂一事,谁料太后直言,“傻孩子,放心用,哀家特地向皇上要来的。”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问,“所以也是太后向皇上告状,皇上才罚了殿下?”

    太后嗯了一声,“要不然呢?哀家不为你做主,谁为你做主?”

    原来如此,她冤枉他了。

    午后,张贵妃等人也陆续来宝慈宫探望她,带来不少补身体的名贵补品。

    江晨曦如坐针毡,心中受之有愧,她不能再待在宫里,否则早晚要得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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