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稍歇, 黑暗泼墨般倾覆下来,耳边那机械冰冷的声音循环重复着,在这寂静空旷的深夜里, 透着说不出的吊诡。
戚嘉澍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 他吸了口气,拨通李芸的电话,回答他的依然是那机械的女声。
他又打给其他人,依旧如此。
是雨太大,无线信号出问题了吗?还是说, 那场可怕致命的泥石流已经来到?
病房里又一次被闪电映亮, 雷声轰鸣, 他闭了闭眼, 迅速冷静下来。
报警?可他并不确定是否会真的发生, 若是没有, 该怎么跟警方解释?何况这个时间和天气, 人也没法前往。
脑中灵光一闪,手机没信号,那有线座机呢?
剧组里没有有线固话, 但可以打给村里其他人。他沉思几秒,忽然想起来, 他有次去村长家做客,看到他家客厅里放着一台座机,他当时还笑说这部电话很有年代感,让他依稀回到了九十年代。
可是电话号码是多少?
这种私人的电话,网上自然搜不到, 那就只能碰运气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 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 才反应过来脚受了伤。他扶着床沿站稳,然后单腿蹦起,两下蹦到了旁边白洋的床前。
这个病房里就两张床,一张他睡,白洋就在另一张空着的床上休息。此刻他正处于深眠状态,侧身抱着被子,呼吸平缓,睡颜宁静。
戚嘉澍推了下他肩膀,“白洋。”
白洋咂吧了下嘴,嘴里嘟囔着什么,翻个身继续睡了。
戚嘉澍手上用了些力,在他肩窝处一捏,“醒醒!”
白洋“嗷”一声,瞬间疼醒了,他睁开眼,正好闪电划过,映亮眼前那张面无表情、苍白瘦削的脸。
“啊!”他惊恐地失声尖叫,抱着被子迅速退到床头,“鬼呀!”
转而他又想起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家艺人的床,发现床上被子被掀到了一边,上面并没有人。再细看面前的人,分明就是小七。
他放下心来,话音里还带点惊吓后的颤意:“小七,怎么了?”
戚嘉澍沉声道:“你去把灯打开,再把轮椅推过来。”
“哦哦好。”白洋不明就里,但依然照做了。
他走到门边,按下开关,刺眼的白光亮起,久居黑暗的眼睛暂时无法适应,戚嘉澍眯起眼睛,缓解这瞬间的刺痛。
“小七,来。”白洋揉着眼睛,把轮椅推了过来。
戚嘉澍坐上去,面沉如水:“现在去护士站。”
白洋点头,虽然不知道小七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还要去护士站,但小七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故而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追问。
他推着人出门,凌晨1点,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走廊上非常安静,偶尔路过个别病房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鼾声。
“速度快点。”
“哎好。”
护士站在走廊另一头,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生坐在台后,手托着腮,有些昏昏欲睡。
“你好。”戚嘉澍忽然出声。
她一个激灵,下巴差点磕到台上,惊醒后抬头看来。
面前的青年很高,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五官精致好看,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她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此刻脑中迷糊,一时想不起来。
“有什么事吗?”她皱眉,凌晨了不在病房睡觉,乱跑什么?
戚嘉澍问:“请问现在这里有永源村的人在住院吗?”
小护士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啊?”
戚嘉澍又重复了一遍。
“永源村?”小护士反应过来了,重新打量了下他后,摇了摇头:“我不能向你透露病人信息。”
戚嘉澍手支在护士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速快但咬字清晰地说:“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我只能说,永源村可能会有泥石流,到时候会死很多人。所以请你帮我查一下这里有没有永源村的人好吗?或者帮我问问永源村村长家的座机号码?”
泥石流?小护士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没睡醒,他是认真的吗?
她仰着头,仔细地审视着青年,他神情认真语气急迫,不像是作伪。可泥石流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人命关天……
更何况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她斟酌片刻,点头:“我帮你看一下。”说着拿起了一旁的入院记录本。
戚嘉澍并没有放松,眉心微拧地等待着。
一旁的白洋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他微张着嘴,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泥石流?!!!
雨确实下得很大,永源村就建在山脚下,虽然离山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是万一呢?
闻哥还有米米他们,以及整个剧组的人都还在那边啊!要是、要是是真的……发生了泥石流,那他们不就……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找到了。”小护士松了口气,语气里有几分喜悦:“昨天来了个病人,是永源村的,正好就在我们这层。”
戚嘉澍舒出一口气,“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跟我来。”
他们来到了另一个病房,病房里住了两个人,都睡得正香,鼾声比赛似的,一声高过一声。
小护士走到一张病床前,轻轻地把人唤醒。
那人睡得迷糊,很是不耐烦:“谁啊?”
小护士指了指戚嘉澍。
那人不知所以地看过来,反应了两秒,眼睛一亮:“欸,你不是来我们村里拍电影的大明星吗?叫戚、戚什么来着?”
“戚嘉澍。”戚嘉澍接话,这个人他有印象,在村里见过一两次,村民们都叫他老王。
小护士一听,顿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居然是戚嘉澍!她仔细确认了下,确实跟闺蜜给她安利的爱豆一模一样。她突然激动起来,没想到能在这么偏远的小城镇里看到活的明星,真人真的好帅啊!想跟他要个签名,但眼前的境况又不适合……
戚嘉澍快速地把可能会发生泥石流、以及电话都打不通了的事跟那老王说了,老王先是一愣,嘴唇一下就白了:“我老婆娃儿还在屋头!”说着就急着要下床。
“别着急。”戚嘉澍按住他,“你家里有座机吗?”
老王拍了下大腿,黝黑的脸皱了起来:“都有手机了,哪个还安座机!”
“那你有村长家的座机号码吗?”
“好像有,等我找哈!”
老王手抖得筛糠似的,几乎拿不稳手机,手指颤抖地划过通讯录里的一个个名字,但越急他越是找不到,翻到底了都没有。
他声音里几乎都带了哭腔:“怎么会?我明明记得存了的。”
“我来。”戚嘉澍轻声说,向他伸出了手。
青年手指修长,掌纹并不深,生命线险险地延伸到掌心,又怪异地分成了两股,一条长,一条短,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老王抬眸看他,在对上那双沉静的黑眸时,心里的焦躁、不安和恐惧似乎瞬间就消散了。他将手机递过去,就听青年问:“备注是什么?”
“老张。”老王说。
“嗯。”戚嘉澍冷静地应了声,没有从头往下翻,而是点了侧面的字母“l”,页面跳转,出现了三个老张。
他挨着点进去,找到了那个明显是座机的号码,同时手指快速地在自己手机上,拨下了那串至关重要的数字,然后将听筒放到了耳边。
几秒后,听筒里传来“嘟——”的长音,通了。
心里一松,那股攫住心脏的怪力散去了些,他身体后仰,靠在轮椅背上,等待着回音。
没有人接,他再打。
与此同时,永源村。
今天雨特别大,把后院的猪圈都浇塌了,村长老张想等雨小点再去修,结果倒下来的砖瓦压死了两只猪仔,被媳妇知道后,两人吵了一架。
他被赶到了儿子房里,爷俩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客厅里电话铃声催命一样地叫唤起来。
大半夜的,谁会打电话?估计是打错了。
山区夜里凉,又下着雨,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门外渗进来,被子都被儿子卷走了大半,他冻得哆嗦,嘴里骂了两句,把被子扯过来些。
铃声停了,他闭上眼睛,正要睡,恼人的叮铃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他睡不下去了,骂骂咧咧地披衣起床,摸黑走到客厅,正好窗外一个惊雷,给他震得一抖。
他又骂了句娘,慢悠悠地晃到电话机前,拿起了听筒。
“喂。”他很不耐烦,正想骂两句,就听电话那头说——
“村长,我是戚嘉澍。”
戚嘉澍?村长有了印象,大明星啊。他脸上挂起笑,想问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但那人没等他说话,开门见山就问:“村长,雨很大,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村长想都没想,“没有没有。”
电话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似是对面的人呼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他说:“你们那里很可能会发生泥石流,您能不能通知下其他人,先撤到安全的地方。”
“泥石流?”村长先是惊讶,旋即摆手笑道:“不可能的。”
他们这里虽然地势低,但离山还有些距离,再说那么多年了,又不是头一次下雨,不要说泥石流,就连轻微的山体滑坡都没有过。
“村长。”戚嘉澍目光微沉,“你们村后面的山上,是不是有个采石场?”
村长微怔,采石场是近期才开的,不让外人进去,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嗓音微凉:“虽然村子离山还有段距离,但是如果植被受损土质酥松,加上大暴雨,后果怎么样您应该很清楚。”
话音刚落,轰隆!又是一阵惊雷。
村长呆立在黑暗中,头皮发麻。而就在此时,他家的门被人拍响了。噼里啪啦的,伴着雨声,听起来怪渗人。
“村长!村长在吗?”
“老张,开门啊!”
村长如梦初醒,紧接着卧室门打开了,他婆娘边套衣服边出来,冷不丁撞上他,没好气地骂:“要死咯站在这里!灯也不开,没听见有人叫门吗?”
夫妻俩一起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个浑身湿透的人,其中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打了大手电的,是来他们这拍电影的人。
小罗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刚才述哥忽然把他们都拍醒,说是情况不对劲,让他们赶紧起床。电话没信号了,述哥让他来找村长,而他们去通知其他人。
“村长,快走,可能要山体滑坡了!”小罗着急地说。
跟他一起的村民也急得跳脚,“老张啊,后山有动静,怕是有问题,快通知人都跑吧!”
村长老婆脸吓得煞白,冲进房间里叫儿子,村长赶紧安排人去挨家挨户地通知,又着急忙慌地打开电台,试了试,还能用。
很快,在这凌晨的宁静小村中,犬吠声此起披伏,而许久不用的村寨大喇叭里,村长的大嗓门喊道——
“各位乡亲,后山有变后山有变,可能要发生泥石流,请大家赶紧撤离!再重复一次,泥石流要来了,请大家赶紧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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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样?”病房里老王心惊胆战地看着戚嘉澍,他刚才尝试打家里电话,打不通。
戚嘉澍摇头:“没事。”
村长说他会通知大家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么一闹,大家今晚都没法睡了。
戚嘉澍睡不着,翻来覆去看手机,快天亮才勉强眯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早上7点半,他统共就睡了两小时不到。
睡眠不足,太阳穴抽抽地疼,他皱眉,抬手揉了揉,转脸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
他拿出手机,给李芸打了个电话。
这次接通了,李芸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戚?有事吗?这么早打电话。”
“芸姐。”戚嘉澍想了想,没有直接问她泥石流,而是拐了个弯:“你生病了?”
现在还没有任何新闻报告关于泥石流的事,他之所以能预知,是因为他看过小说。而李芸是个聪明人,肯定会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没法解释。
“昨天雨太大了,怕山体滑坡,大家连夜撤离到高处,顶着大雨睡了一晚上帐篷。”李芸疲倦地说。
“山体滑坡?”戚嘉澍恰到好处地拔高音量,“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李芸顿了顿,“有点小范围的滑坡,淹了离山最近的几间房子,但因为大家都及时撤出来了,没有人伤亡。”
听她这么说,戚嘉澍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剧组呢,怎么安排?”
“导演的意思是先等雨停了,然后再看情况。”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帮我跟闻哥他们问个好。”
李芸挂了电话,见闻述在看她,笑着晃了下手机:“小戚打来的,让我帮他跟你问好。”
“嗯。”闻述冷淡地点了下头,他握着手机,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戚嘉澍手指在闻述的微信头像上微顿,又视而不见地划到了
蔚新卓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正对着屏幕咧嘴傻笑,他点进去,回复:马上就回来了,有空一起吃饭。
回完微信后,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玩,经过这次泥石流事件,看来原文里的剧情还是会走,只不过可能会出现偏差——而导致这个偏差的原因大概率就是他的到来。
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他眸子微眯,按这个时间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就是——周寅把他送到变态制片人床上?
突然有些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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