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殷府,殷裘大发善心赏连书南一颗花草。四虎不放心连书南,一定要亲眼见人给连书南输灵力。

    以灵力者为媒介,花草灵源涓涓流入连书南身体,如春风拂面,他整个人都暖了不少,伤痕也在快速愈合。照此趋势,一棵花草灵力吸收完,只需休息一日,连书南就该好的差不多了。

    此刻见连书南身体好转不少,四虎直夸殷少爷是难遇的好人好主子。

    殷府中人私下里也传开这件事,简直要把少爷当成仙人转世。

    那个谁,偷东西的,南倌儿!殷少爷不计前嫌救他命啊!一棵保命的花草,半年工钱的价,白给了!

    专门交待盛灵院的人给他渡花草灵力呢。

    南倌贱命一条都能攀上株花草,咱们这些,少爷可不得一捆捆的塞咱屋里。

    听说少爷还无意让旁人知晓此事,道什么行善积德不值一提……大善人啊。

    善吗?

    赐仆人一颗花草看起来确实仁至义尽。

    花草是人界六大灵物之一,所含灵力充沛,江湖人士中有名有财者,就常携带花草等物疗愈内伤滋补灵力。

    这东西卖的不便宜,差不多够抵个穷苦人家的命。不过对于殷府是小钱,殷少爷甩甩手抖出来的金屑都够买一大捆。可连书南只是殷府最低等卑贱的仆人,殷裘肯施舍颗花草给连书南补伤,实属难得。这事要传出去,殷少爷仁厚的美名得在人界传个百来年。

    但是,殷裘为一块玉佩,面对谣传的偷窃者,不管其清白与否狠下心严刑逼供。事实摆在眼前,人命于殷少爷轻如草芥。

    这样的人可以被称善吗?

    殷府众仆要是听见谁这般问,定要补一句,虽然如此,少爷最终可大发仁慈给贱仆一株珍贵花草啊。

    可笑。

    旁人猜不透,连书南心里最清楚不过。

    殷裘若真善,以他平日养只稀兽都要提前数日在全掇岳大张旗鼓地宣称救兽命、扬善道的性子,会整整一日只字不提用花草救治连书南的事?

    赏花草,说到底不过是怕伤了瑾王的面子,他殷裘怎么能让瑾王救过的人在殷府活的艰难。

    若今日瑾王不管他,横尸荒野怕是也没谁叹声可怜。

    但殷裘是家财万贯的少爷,骄横放纵是再正常不过。而且听四虎说,殷裘知误会他后就立马派人去解救他,按理,殷裘重获玉佩正是喜不胜收的时候,绕掇岳城游玩三日也难抒其乐,可殷少爷却惦记起来被诬陷的小仆。

    连书南无奈感叹,殷裘,殷福禄之子,说到底,本性纯挚。

    次日,连书南身上恢复如初,殷裘派人让连书南再休养一日,他便待回下人的院子里。

    旁人都去做事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没多久,就听见四虎的声音,粗着嗓子打老远喊“南弟”。

    入门,连书南招呼四虎喝茶,从院中杏树上摘下些果子,洗净递给四虎吃。

    四虎瞪了连书南半天简直像看到了活神仙。

    “伤…就全好了?”

    连书南颔首。

    “神了,我合计一颗花草怎么也不够,还准备再拿几个,结果,南弟你竟然好过来了。瑾王爷的灵力就…那么灵?”

    “嗯。”连书南摆出个庄重的表情,哄得四虎气都不敢出全乎。

    “完蛋,”四虎瞳孔猛地放大。“我上月陪少爷去瑾王府蹭吃,天天对府上小仆提饭清淡没油水,临走还朝王府里的小傻子塞银票子,说让孩子补补…王爷似乎还看到了…”他咽了口水,“南弟,王爷灵力那么强,几个虎哥才能抵住他一掌?”

    连书南做思考状。

    “若刚才我所言不假,”连书南伸手圈了个零,眉毛皱的愈深,“可是虎哥,南弟所言不真。”连书南拉着个脸,仿佛说的是个严重的事。

    “你小子…”四虎一巴掌拍在连书南肩上,够呛,连书南悄悄稳住身,笑了出来。“比看门那家伙还鸡贼,差点骗了我。你说不是王爷灵,难不成是医馆老头的药管用?”

    连书南摇头,玩笑似的说“我抗揍啊。以前靠乞讨过活,风吹雨打练就一身铁骨呢,小伤无妨。”

    他眉眼弯弯,脖子上的勒狠淡淡未全消,一片狰狞。

    四虎心下一紧,觉着酸楚,不知连书南经历过多少风霜才会如此平静。

    他想起连书南十九岁,若是寻常人家,正是高堂在上说媒娶妻的年华,连书南却早早作了乞丐。莫不是父母辞世,家道中落?想来是个可怜人,但寻个活也比行乞强啊。

    “你怎么就当乞丐了?你爹娘呢?”四虎问的小声。

    连书南落下了笑,“娘亲早逝,几年前爹又遭狗咬伤,发了病,没几日就撒手人寰。我爹临了唯有一个心愿,让我帮他看各处的花。可家里贫困,为四处看花,我就做了乞丐。”

    他不想提这些,但仆人间已经传遍了,与其四虎好奇问别人,还不如他自己说,最起码不会被添油加醋些难听的话。

    四虎吃惊,竟是这样的原因,不免惊讶。

    可在殷府,他还怎么去了父亲遗愿,他是老爷带回来的人,没老爷话谁都没法放他走…

    只能唉声叹气半天“世事难料,南弟也是一片孝心”,又想起其他仆人传连书南是小倌儿,骂他有手有脚却根子里懒惰出卖皮色的话,攥紧了拳头:“前段时间下面人说的话难听,苦了你,虎哥哪天定要帮你教训他们。”

    连书南劝道:“没事,虎哥莫为我得罪其他人叫他们恨你。我们都是一处做活的,日后总会好生相处。”脸上硬生生露出笑来,以向四虎表明他真的不在意。

    他确实不在意。

    何必处处计较,尖刀利刃遍体狼藉的光景还未到来,往后时日依旧会坎坷难平,怎能叫无伤大雅之事碍在心里、未战先败?

    四虎听了连书南的话,惊奇他们二人才交谈不过两三次,连书南竟先考虑他四虎得罪人与否,纵观殷府,这里的仆从几乎全是谋利为己……

    四虎神色有些犹豫,连书南人不错,他想替他出气,但末了开口:“你这样说,我也不给你添难。以后做活时多做些,他们在殷府的活都是托关系求来的,只有你是拜了老爷的福,他们气不过才刁难你。你做活认真些,但不能太软弱,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活干的好,口气也硬,他们慢慢就不敢欺负你。”

    连书南温声道谢,四虎又拧起眉,南弟这小身板,说话都没气。在其他仆人面前,别没吱声就先把自己吓破了胆,于是道:“有虎哥给你撑腰,万事不怕。”

    几句话下来,四虎全然把连书南当自己人了。

    午间吃饭,四虎回了自己的地方。

    走前说他今日无事,等会陪连书南出府解闷。结果日落西山时,四虎也没现身。

    连书南一个人呆坐着发闷,便将小院打理一番,等做完了伸个懒腰,他瞧见府正中间千万院的方位,灯火聚成笼。

    往常看不见的那层灵力罩,现在被暖黄光勾勒,高高凸显在黑夜里,其上充当障眼的景色渡着光。仿佛一张巨大的半圆明黄画布,高树屋檐映弧底,钩月星云游走白日骄阳间,与深色黑夜下的人间界限分明,也交融缠绵。

    被光吸引而来的红粼凰盘旋起舞,这是人界独有的雌凰,与雄凤成对,但天性喜光好自然,扶摇直上九万里最爱逐日览人间。

    有幸是光吸引她们亦被她们吸引。红粼凰周身被红光围绕,如若置身波光粼粼的湖水中,美好成她们最爱的模样。

    连书南很早前便喜欢红粼凰。小时不懂事,见过一次后久久难忘怀,总缠着父亲找红粼凰,可惜故里非红粼凰向往的游玩之地。

    此刻连书南眼中澄澈,溢满光彩绚烂。千万院上,红粼凰正闪着、散发着微弱的红,缭绕繁星间。那里是灿烂名贵的杏黄,极致难寻的红,“画纸”上院落的影。

    富丽堂皇,天子宴会不过千万一席。

    连书南这才反应过来殷裘要在千万院设宴招待好友。

    怪不得四虎午后没来,他是殷裘亲信,要去忙宴会的事。

    回想起来今日午后,殷府内确实别往日喧闹些。但殷府平时一直热闹非凡,好似日日过节一般,午后稍微大声点的热闹实在不足引人注意。所以,根本无法由喧闹程度判断殷府情况。

    只有千万院灯火通明时,才是殷府盛宴的象征。

    殷府的千万院不似其他院落喧哗,那里几个月才有那么一次夜间通明。而每一次的灯火都是因为殷府要设宴招待好友。千万院是殷府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连书南也曾在旁人叙话时听得过三言两语关于千万院中宴席的光景,道是人间仙境,浩浩乎飘然乎,恍惚将登仙。他还奇怪依殷裘张扬的性子竟不常在广纳奇物的千万院设宴,今日远远望一眼,就明白了,越是宝贝的东西护的越紧啊。

    料想今日午间四虎还说找他,一副不知宴会的样子,估计是午后刚定下的宴,慌慌张张的不似殷府作风。这位贵客到底何人,能让殷裘这般匆忙在他的“宝贝院”设宴。

    不过大抵与连书南无关,他还没资格在千万院的宴会上出现,客者为谁他也没法知晓。眼下院里住的其他仆人也该回来了,连书南打算趁早先去洗浴。

    突然乐音悠悠传来,婉转动人,千万院里似乎正在排乐。连书南一下愣住,停在原地。

    这是“白梅乐yue”的调。故里新年,一城哼的都是这个曲啊。他怔怔地望着千万院,乐音断断续续几声就停了。

    怎么停了呢?这样欢乐的乐音,勾起了他的回忆,关于新年,隐隐也有这般的乐音,只是当时烟火漫天,好友促膝谈心说笑,父亲在厨房忙碌煮白梅粥……不过是用刚采的白梅点缀的甜粥,父亲非要起名白梅粥,争辩着碗中白梅最瞩目凭甚笑话,全然没了常日假装的那股威严,惹来满室欢声笑语……

    怎么停了呢?已经很久没有忆起年少的新年,都快忘了那份简简单单、温馨自在的晚宴。乐音怎么就停了呢?

    他便慢慢坐在台阶上,端端正正,静静的不出声。石阶生凉,明月清冷,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夜风吹落了一颗杏,听不见声响,道不清寂寥。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旁再无友人、父亲和一碗清香甜蜜的白梅粥。

    都怪那只病狗,咬了那么多人,叫他们发病,城中还因它生了狗疫,一城的瞎眼狗处处咬人,他身边的亲友全发病逝世,只有他逃过一劫。

    “未作恶未害人,怎么偏被咬?”他在自问又像是询问。眼尾微红,一滴泪陡然落下,毫无预警。泪在衣上晕染开来,淡的快看不出来。连书南盯着衣上泪渍,面无表情。

    想了那么多年,也没谁答复的。

    他便起身朝屋里走去,孤灯摇曳,他背影单薄的吓人。

    殷府另一侧的某处小院,同样偏僻,却灯火明亮。有一人正通过花窗赏月。

    “王爷,王爷,书南兄睡着了。”少年从窗子外窜出个脑袋。

    梁莫取一巴掌按在他头上:“离了姐姐,一点正行都没了。回去让占前好好训你一顿。”大道不走窜小窗,差点没给梁莫取吓得一掌灵力甩出去。

    明日宴席,梁莫取先一日到殷府,想要的东西,得多了解才行。

    “王王王王爷,我不敢了,千万别对我姐告状,她知道非得踢我。”

    早知道就不陪王爷到殷府了,千万院没进着就被派去顶着个叫连书南的人,的亏连书南长的好看,不然非撂担子走人。这会,又威胁起自己了。占后嘀咕着磨磨蹭蹭进了屋里。

    “他怎样?”

    “谁?”

    梁莫取一脚差点没踢占后屁股上,真够欠。

    “连书南。”

    “哦,书南兄啊。我敢肯定他和王爷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嗯?为什么?”梁莫取起了兴致,占前占后姐弟俩直觉一向很准。

    “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王爷我跟你讲,书南兄真是绝绝顶的好看,比王爷你还好看一丢丢丢呢,要是我姐那么好看我就不愁她嫁不出去了…疼!踢我干嘛…”

    梁莫取终是没忍住。

    “问你他做了什么,你给我看脸!”梁莫取又踢了一脚,“看脸!再不好好说,前面那句,我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声情并茂转告你姐。”

    “说说说!我不没弄明白…他没干啥事,我瞅了半天,和那谁,死老猫,说咱府上饭菜油水不够,还往阿随兜里塞银票那个,呸,说着我就来气…唉,别踢别踢千万别踢,使不得使不得”

    梁莫取作势要再踢一脚,早知道不带占后来殷府了。

    “他和死老猫聊了会,有点惨,王爷,书南兄的爹没了,被狗咬的,生了病。”

    梁莫取皱了皱眉。

    “后来死老猫走了,他先坐着发了会呆,然后把小院打理了一边。特干净!比我姐强多了…”

    “我知道了,”及时打住,清净。“他与四虎关系很好?”

    “好。死老猫还挺关心他,还交待他和其他仆人在一起要硬气,做活要认真…”

    关系不错,四虎…那么凭四虎的性格,或是怜悯连书南经历,或是同连书南情谊深,他定会在明日宴席时带上连书南。

    梁莫取细细思考。占后再说的话他就没听进心里。

    末了,占后:“王爷,没其他事我就歇息了。”说完抬腿要跑。

    “慢着,”梁莫取喝住他,“明日宴席,你继续跟着他。”

    又要见面了,连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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