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府尹府,沉默才被打破。

    “书南兄你真是个汉子,”占后眼睛亮的像小星星,“我一直想说王爷脾气像小孩,就是怕王爷踢我。”

    连书南苦笑,这个夸赞倒不如没有。

    占后还要说什么,被占前一脚踢停了嘴。

    “你是不怕我踢你了!教你尊老爱幼你是根本没放在脑子里是吧!”

    面对姐姐占后本能性的老实,但又倔强的悄悄嘟哝:“王爷也没多老。”

    “哦?当年喊叔的是谁?”

    占后彻彻底底闭了嘴。

    叔……

    这个场面啊,连书南笑了。

    “!!!书南兄,不准笑我!”占后瞬间猫炸起毛一般。

    连书南却止不住了。

    占后喊梁莫取叔……噗哈哈哈哈。

    “不许笑不许笑嘛!”

    终是看占后着急了,连书南擦擦眼角的泪:“好好好先办事吧。”

    占后却还是不放心地缠着要连书南保证以后都不笑他,最后被占前一脑瓜子弹过去,这才放过连书南,而后脚底一溜烟进入人群,也看不出往哪走了。

    “阿南,我弟他这怎么了,才一天没见,都敢当着人群面撒娇了。”占前一脸恍惚。

    “或许开窍了吧。”连书南笑道。

    “开窍?”占前甩甩头,让自己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欣慰道:“果然要多出来走走,开窍便好开窍便好。”

    “那个,”连书南本不想打破占前感触惊喜的时刻,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占前姐,占后去哪了?”

    府尹府所在处地势高,放眼望去,槐白叶绿延绵交错的城里,人山人海在模糊的白绿中缓缓流动,远看是一副盛夏繁世图,但细看,根本看不清人。

    人多也罢,关键是那些依山而长的槐树,交错盘踞,从高处往下看基本上把人挡完了。

    如果只是单某些地方长了槐树或者槐树种的规律点,也是能偶尔看清人的,但枝重山这座山城不一样,这里的槐树,盘山而起,有土便有槐。

    在这府尹府前放远看,是山峦叠嶂,是槐树花叶又成山。

    山身浮槐山,槐山依重山。

    这地方找人难。

    占前还高兴于占后“开窍”,周身溢着喜悦。对于连书南所问,她不作遮拦,单手摸上束发处,摘下一物放在掌心,微用灵力,那物形象便显现在连书南面前。

    是一缕细黄线圈,若不是闪着金光,无甚特别。

    “这是?”

    “便是我那长鞭的原身,一缕线。它与占后那金线本是同根同源,我们靠这就能找到占后了。”说着金光聚集成亮点出现在线圈北方位,“跟亮光方向走。”

    说着占前就风风光光迈开步子。

    “原身?”连书南没听过灵武还有原身的说法。

    占前全神贯注在线圈上,似乎没把连书南的问题当回事,随意回道:“我爹爹教来的词,估计他觉得形容起来合适便这样教我们了。”

    连书南将信将疑也就不再问这事,跟着占前在人群和树之间窜来窜去。

    “占前姐,占后去作甚了?”他踩着树根小心的往下跳。差点摔倒,不过还好被路过的路人扶了一把,“谢过。”

    “叫我前姐姐就行,占后是去办王爷交待的事了。”占前慢下动作,等他过来:“……回王府后我教你些武艺吧,行动起来也方便。”

    “那就麻烦前姐姐了。”

    大概是到了城中心的位置时,依山建造的房屋商铺愈加繁华,人流愈往内愈热闹。连书南便跟在占前身旁,他们顺着人群方向避开停下买物或观赏的行人,在闹市里显得有些格外着急。

    这里槐树少了点,最起码街道石路上是没有槐树了。

    不过大抵是为了保护槐树,哪怕这里是城中心,道路也是绕着槐树修建的。

    也导致这条道路千回百打眼转望不到头,线圈上的金点也总是随他们的行走而绕来绕去不停在个确定的方向。

    日悬高空,彼时连书南还沉得住气,占前却是急了。

    “占后这狗腿子到底跑哪里了?跟我这在玩呢?”

    “前姐姐,”连书南喘喘气,“占后真去找线索了吗?”

    “是的。”

    “可是,”连书南弯下腰大口呼吸,不停歇走这一路是够累的:“线索不是应该先得向枝重山人打探的吗?”

    占前没回他,只是突然莫名问了句:“阿南,你以前从老家行乞到掇岳都是靠走的吗?”

    “啊?……对,怎么了前姐姐?”

    “好吧……就是,阿南啊,别喘了,怪累的。”占前尴尬的看着连书南的表演:“你从萼页到掇岳就花了三年,那么远的距离,这么点时间,你体力不至于这样。”

    连书南却还是副累极的样子:“前姐姐说的我不懂,我家在砦城。”

    “阿南,你不必在我面前撒谎,你骗不过我。”占前将他扶起,在来往人群中刻意压低声音,“占后事知前尘,你该猜出我与占后和其他人的不同。”

    占后。占前。

    占后事,故而不问人自行寻线索。

    知前尘……

    一瞬间,连书南背后冷汗四起,他仿佛呼吸不过来,天地将要崩塌将他碾碎,但他还是强压恐惧:“前姐姐,占后该等急了。”

    他不管占前回没回他,或者又问他什么,他只是往前走,枝重山的花叶绚丽逐渐褪色,眼中只剩下黑与白。

    往前走,脚步艰难,像是在厚雪上行走,嘎吱嘎吱,这世间重新变成了黑和白,变成了那座北境冰冷伤骨的寒城。

    “阿南,阿南你怎么了?”占前发觉他的异常,紧张的拉住他。

    “南,南,往南走,替爹爹看花……”

    “阿南?阿南!”占前着急的想叫醒他。

    “南,往南走……”

    “父亲,父亲,”连书南像魔怔了,又像找到了目标,“向南走,对,向南走……”

    “阿南!”

    “父亲,我向南走,向南走就会好了……”

    知前尘知前尘,她怎么能知前尘啊。

    他挣脱开占前,推开行人往南走,外界责怪叫骂和关心他再也听不清,耳中只剩下那句父亲临终前的往南走。

    抛下一切,反正也什么都没有了,向南走就是了,却猛然被什么挡住。

    “你这孩子,怎么往我摊上撞!”

    骂声唤回了点连书南的意识,他慢慢觉着疼痛,不知所措的摸摸撞疼的地方,也不是太疼,和他以前受过的那些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再忍不住流出眼泪。

    前路不顺畅,怎么办啊。

    “撞我的摊还装哑巴,你……”

    “父亲,怎么办,怎么办啊”连书南浑身在抖。

    摊主一愣神:“孩子,你这怎么了。”

    “阿南!”占前扒开看热闹的人群抓住连书南,“大娘对不起,我朋友有些不舒服,摊子哪坏了我赔你。”

    “莫事莫事,这孩子别是撞着邪了吧,你把这桃核给他带上避避邪。”摊主从一堆手绳中拽下条带桃核。

    占前忙推辞要给钱。

    大娘却不要,说不值钱的小玩意,最后亲手给连书南带上了。

    占前觉得愧疚,悄悄用灵力将连书南围在一旁,便加快速度赶忙给大娘收拾撞乱的摊子。

    连书南静默看着手腕那根手绳,崭新的红色撕开眼前无尽黑白,如一股鲜血流过雪地。

    “前姐姐,”连书南死死盯住血一般的红绳,抓住这眼中唯一的色彩:“你知道我在萼页有什么样的过往吗?”

    占前正好帮大娘收拾好,悄悄留下一些钱,转身见连书南似有好转,她放心了不少,回道:“我现在只能知道你过去在那些地方待过多久,其他更详细的,我无能为力。”

    说完又叹口气:“虽说与你待的越久知道的越清晰,但终究不能像我族先人一般知所有。”

    “那便好。”

    不知一切,那便好,那便好。

    连书南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太激动,但胸口呼吸起伏明显比平时更甚。

    “你说什么?”占前不解。

    却突然一声大喊惊动所有人,占前下意识往喊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手中金点左右晃了晃,同时朝那处移去。

    “我偏不下!”

    红发带肆意随风飘扬,眼中黑白在这红色飘舞下终于彻底挥散,各色鲜明再度渲染这世间,花色白黄,深绿浅绿两面不同。

    连书南看清了站在树上嚣张的少年,身着大半秋色,有荼白点缀,却突兀的戴着一根红发带。

    “前姐姐,我们都有不想完全被人知道的往事,对吧。”连书南道。

    占前不语。

    连书南继续道:“我是家在萼页,和父亲住在一个小边村,原本过得很好,但天灾人祸,父亲友人皆因狗疫死去了。前姐姐啊,”他眼中无限悲凉:“你现在只是能知道我经过哪些地方,再相处时日,你会闻到我这一身死气的。”

    “抱歉,我不知你有这般过往。”

    “萼页那地方对我而言只有痛苦,我不想再提那里了。前姐姐你只当我是砦城人吧……”

    “阿南别说了。你若愿意,从此我便是你姐姐。”

    “你……”连书南有些震惊。

    察觉自己说的可能太突然太草率了,占前怕连书南不能接受,改口道:“我是说,你尽可把王府当成你的家,以后有我们所有人陪你……”

    “姐姐。”满是珍惜的说出这两个字,连书南对占前露出个真诚感恩的笑,他曾经是有个姐姐的。最后又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占前开心的上手揉他的头:“可以可以,弟弟!”

    “姐姐。”

    他没有姐姐已经许多年了,哪怕占前的话只是安慰,他已知足。

    连书南与占前依金点所指方位走,于是发现他们在慢慢走近那个少年。

    金点在他们到达一棵参天槐树下时消失。道路被那槐树一分为二,行人站一圈叫那少年快点下来别折腾老槐树。

    这时连书南才看清那少年的脸。

    “木计?”

    “你见过?”

    “他是木家族木三老爷的儿子,在木府时替王爷和我带过路。怎么会找到他?”

    话刚说完,老树那边又嚷嚷起来。

    “别摘槐花啊!”

    “破烂槐花没我木家的好,我就摘!”

    “个败坏玩意,别摘叶子!”

    “你说我败坏玩意?摘光你们的叶子”

    “别别别,别折树枝啊!!!”

    “求我啊~垃圾槐树我偏折——啊!!!”

    “下来吧你!”

    凑近看,原来是同样站树上的占后一脚将他踹下树。木计吓得瞬间眼泪鼻涕飞了出来,在快落地的时候占后才放出金线,金线简直要把木计缠成个蚕。

    见下面人多,占后贴心的给自己找了个叶子多的地方遮住身形,而后把金线甩来甩去,弄得木计连声求饶。

    行人拍手叫好骂木计活该。

    这样一搞,占后更加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占后你玩够了没!”占前一嗓子吼出来。

    “我去,姐?”占后一激动,收了金线,木计便重重摔在地上,躺地上半天没缓过神。

    “下来!”

    占后赶忙爬下树:“姐你才来,我教训他破坏树木呢。”

    “我看你忘了正事,玩的也挺欢。”

    “姐……”

    “别聊了,我说你们谁扶我一把。”木计躺在地上疼哼着打断他们对话。

    连书南便上前扶起他,然后对占前占后道:“这里不方便,先带他回去,路上再说。”

    占后接过木计,噤了他的声,几人这才走。

    待人少了点,连书南小声问道:“占后,你确定他和王爷要办的事有关?”怎么看这人都不像能牵扯上息宝和尊仙教的。

    “绝对是他。”

    占前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预感那么准确了?”

    “姐我也不明白,本来只能确定一个范围的,但这次,他给我的感觉太强烈了。”

    占后再次肯定道:“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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