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半黄半绿的树叶在空中盘旋着下坠,飘落进顾星见的掌心,她呆呆地站在院中吸了吸鼻子,偶然间拂过的一阵凉风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秋天到了。
她默然地原地站着,眼神望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着收拾行李的舅妈,她的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舒然笑意,罗鸣凡在她身侧,眼也不抬地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积木,同样的兴奋欣喜。
忙碌半天,舅妈直起腰,对着顾星见说道:“我要带着小凡出门几天,这几天你就和张婶在家,别惹祸。”
顾星见呆愣愣点了点头。
舅妈转身走进屋内,一旁沉迷于拼积木的罗鸣凡紧忙凑了过来,顾星见瞧见了他胖乎乎的脸蛋上挂着的狡黠的笑,有些发懵。
他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妈妈要带我出去玩,我的作业就交给你了,别忘记了哦。”
顾星见没想到他竟是要自己帮他写作业,一时间没有接过话。
罗鸣凡以为她不愿意,突然间发了火,却又怕被妈妈听到,只能依旧压低嗓音说道:“喂,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帮我这一点小忙又怎么了!”
舅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不等顾星见反应,就当作她同意了,同时右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语气带有威胁的意味:“别被我妈知道了,不然有你好看!”
伴着“咔哒”的开门声,罗鸣凡转头,又露出了天真纯良的笑容,边兴奋喊着边跑向妈妈:“走啦走啦,我们去玩啦。”还不忘回头偷瞄了几眼呆立在树下的顾星见,眼神中满含炫耀和轻蔑。
司机将三个大行李箱装进了后备箱,舅妈又和张婶交代了几句,关上车窗,一瞬就消失在了顾星见的视线里。
张婶在目送舅妈离开后,也收敛了一直挂在唇边的礼貌微笑,转身看见顾星见还是杵在树下,头顶多了两片枯树叶,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顾星见回过神来,拍掉了头顶的树叶,上楼到罗鸣凡的房间,果然见到了他桌上堆得高高的一摞作业本,她费力将它们搬回自己的房间,开动起来。
她和罗鸣凡就读的这所学校,是本省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作业也是出了名的多,她的一份又加上罗鸣凡的,这个小假期她过得保证充实。
秋日里柔和的日光点亮了她的侧脸,照出女孩温婉认真的神情,丝丝清风从半开的窗户偷偷溜进来,拂起垂地的纱帘,如飘晃的小小精灵,光影随着帘子的摆动浮沉跳跃,尽数洒在顾星见素白色的裙纱上。
舅妈和罗鸣凡不在家,没了电话里的争吵和游戏的伴奏,顾星见有了难得的安静。
不知不觉间月上柳梢,顾星见再抬眼时看到了窗外的朦胧夜色。
她想起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便匆匆忙忙下了楼。
她第一次在这吃晚饭的时候下楼晚了几分钟,被舅妈训斥没规矩,自此她便暗暗记下了,吃饭也如上学一样,是有固定时间的,要是错过了,或许还要再专门为她做一次,她不想给舅妈还有张婶惹麻烦。
所以就算舅妈不在家,她还是提前了几分钟下楼等待晚饭。
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餐桌上空空如也,桌面干净光滑得可以照镜子。
更奇怪的是,张婶没有从厨房里走出来,而是从房门走了进来,顾星见看着她放下钥匙,换上拖鞋,想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顾星见懵懵地看着张婶,张婶回头看见她时也是一愣,随即挥了挥手里的一袋吐司面包,还没等顾星见反应过来,就径直塞进了她的手里,接着张婶又挂上了那抹得体的微笑,直视着顾星见的眼睛对她说道:“星见啊,你看张婶来这也忙活了大半年了,都没回过老家一趟,张婶家里也有像你和小凡这么大的孩子要照顾呀,趁着这次罗夫人带着小凡出去度假,你就当可怜可怜张婶,也给张婶放个假吧。”
顾星见任由张婶笑呵呵拉着自己的手,认认真真听她说话,可却没怎么明白她的意思,要自己给她放假,是什么意思?
张婶嘴角笑意更深,眼睛里却严肃得很,接着说:“你放心,张婶就回老家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票,来不及给你做饭了,你就先吃这个面包将就一下,等张婶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张婶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直勾勾盯着顾星见,像是狼外婆遇见了小红帽。
听她说到要回老家,顾星见才终于明白了她那一大堆铺垫背后的真正意思,她默默将面包接了过来,朝着张婶也回了一个笑,点了点头。
她来舅舅家两年,张婶确实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回老家,想必她的孩子也会和自己一样,很想念妈妈的,如此想着,顾星见欣然应允了。
“还有,千万别告诉罗夫人,不然她要是生气了,张婶会被扣薪资的。”
张婶一脸委屈瞧着顾星见,顾星见依旧点了点头,温声应道:“不会的。”
张婶立刻笑开了花,忙不迭夸着顾星见懂事,又接着嘱咐她别给陌生人开门云云。
顾星见侧头瞧着外面的天色,不由心中一惊,下午的晴明碧空此刻竟阴云翻滚,狂风阵阵卷起树梢枯叶纷纷飘落,乍一看去,竟好似恐怖片的场景。
顾星见手心不自觉开始冒出冷汗,这样的天气,她有些熟悉。
看着张婶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一番后,她缓缓踱步到她身旁,小心翼翼指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开口:“张婶,要下雨了,要不……你明天再走吧?”
张婶有些不悦,依旧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打着马虎眼:“没事儿没事儿,我打车去车站,不妨事的。”
“可是……”
顾星见垂首立在一旁,声音小到像是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说可是自己害怕,张婶却好似料到了一般,粗着嗓子高声盖了过去。
“我走啦星见,要是下雨了别忘记关好门窗,别给陌生人开门啊,我会早些回来的!”
说完,也不看顾星见,背起背包换好鞋,大步就走了出去,似是怕顾星见追出来一般,还不忘大力关上了门。
一声很大的关门声后,整座房子都陷入了沉寂,只余天地间肆虐的风声。
而顾星见看着外面混沌的天色,手心已被冷汗浸湿。
她费力关紧窗户,又将窗帘都拉好,然后就孤零零地一个人在沙发上抱膝坐着,似乎在默默迎接这场骇人的暴风雨,在心里暗暗祈祷它快点结束。
过了不知多久,比暴风雨先来的,竟是一阵悠长的门铃声。
声音在空旷偌大又安静无比的房间兀自响起时,顾星见吓得浑身一抖。
她愣了几秒,接着就想到了张婶叮嘱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伴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门铃声,她的心跳如擂鼓般越来越快,她甚至觉得一整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她默默缩在沙发一角,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星星,你在家吗?我是小超人!”
沈屿风清澈明朗的声音伴着狂暴的风声一同吹进顾星见的耳朵里,原来是沈屿风,她稍稍安了心,迈着依旧有些颤抖的步子来到门边,开了门。
一阵大风瞬时袭了进来,将顾星见吹了个踉跄,她缓了缓神,才在天地间的浓浓暗色间看清沈屿风。
他依旧咧着嘴笑着,酒窝里像是盛了蜜,只是额前的刘海被这无情的大风尽数吹乱,看起来有些傻气。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顾星见问他。
沈屿风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收起了大笑,特正经地开口:“我来邀请你,到我家吃晚饭。”
说完,眨着黑亮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瞧着顾星见,带着满满的期待。
顾星见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抱歉,今天,不行。”
“为什么呀?吃饭还分哪天吗?”沈屿风大大的眼睛里装了满满的疑惑。
顾星见向身后空荡荡的房子里望了望:“舅妈表哥还有张婶都不在,我要留着看家。”
沈屿风听完立刻笑了,抬手揉了揉顾星见的黑发:“傻星星,你一个小孩看什么家。”
随即又一副替她打抱不平的神情:“他们也真是的,出去玩怎么不带着你,还有张婶,肯定也没有给你做晚饭,那你就更要和我走啦,我带你吃好吃的。”
顾星见看他说到好吃的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下意识就问道:“什么好吃的?”
沈屿风像是就等着她这句话,瞬间来了精神,如数家珍般激昂说道:“妈妈说你是北方人,来了这边肯定吃不习惯,所以她今天做的都是北方菜,还有饺子,是我帮妈妈一起包的。”
沈屿风一脸骄傲。
说不心动是假的,她自小在北方长大,而舅舅家在南方,她突然就被迫改了饮食习惯,碳水胃里整日装满了汤汤水水。
见她好似被自己说动,沈屿风又眯起眸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我还要给你看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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