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腿上,计戍寻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后,不再逗她,扶在她腰背上的手一推,把人弄起来。

    他一推,应樱直接站了起来。

    她连续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吃吧。”说完,她回身快步到沙发坐着,自己喝茶吃别的东西。

    锡兰红茶的香味在她鼻子处飘着,入口有些苦,然后有点甜。

    “晚上想吃什么?”计戍寻在那边问她。

    应樱看他,咽下这口茶,“我请你吧。”

    计戍寻抬眼,“嗯?”

    “因为我的事害得你一直忙。”应樱很是诚恳:“我请你吃饭吧。”

    计戍寻手指敲着键盘,过了几秒,“不用。”

    “你没毕业没挣钱,拿什么请我?”

    “我挣钱啦。”应樱提醒他:“我给你做甜品这么长时间,方子哥都有结钱给我。”

    计戍寻抬眼过来,应樱对着他很确定地点点头。

    而后,他笑了,“行,听你的。”

    晚饭的地点是计戍寻挑的,他挑了个一个在酒吧街深处的西餐馆,但是内外装潢都像是靡丽酒吧。

    歌手在小台子上抱着吉他唱着民谣,店里灯光昏暗,每个桌子上有一盏小烛灯,客人把小店坐满,饭食间低头交耳,气氛正好。

    应樱看到前面台子上有一架钢琴,黑色的,盖着琴布。

    服务员把她点的意大利面端上来,计戍寻见她视线一直在别处,“看什么呢?”

    “看那个钢琴。”应樱举起叉子,卷了一口意面,“想起来之前听你弹过钢琴…嗯,应该是你吧?”

    “在椿院二楼,角落那个房间。又一次我在楼下,听见那个房间传出过琴声。”

    “弹的《月光》。”

    “《月光》么。”

    两人异口同声。

    应樱点点头,“是你?”

    “嗯。”计戍寻端起玻璃杯,他向应樱坦白心情:“当时刚回来,心情不太好。”

    “《月光》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曲子,她教我的,我也就会弹这一首。”

    “嗯,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应樱已经没有当时那么怕他了,她吸溜着意面,“我第一次见人把这曲子弹得那么凶。”

    “哼。”他嗤笑一声。

    “这曲子,我也可以弹得很温柔。”

    应樱眨眨眼。

    温柔?他吗?

    计戍寻放下玻璃杯,跟她说:“想听听吗?”

    他要弹钢琴给她听吗?

    她心中泛起雀跃,“想。”

    计戍寻站起身,说了一句“等着”,走向前面台子。

    正好这时候民谣歌手下班,台子上空着,缺了些音乐渲染气氛。

    应樱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她看见计戍寻走到餐厅经理身边,说了什么,同时给他指了指她。

    经理听完,笑着点头,示意计戍寻自便。

    计戍寻站在远处与她相望,他对着台子的方向偏了偏头,似乎在说:看好了。

    计戍寻走上台,把琴布掀起来,这时候台下很多用餐的客人都纷纷看了过去,谈话的嘈杂声都齐刷刷地小了。

    他一坐到琴凳上,整个人褪去在部队锻造出来的那股野性和痞气,俨然就是个清隽风发的上流圈绅士一般,矜贵,高不可攀。

    计戍寻双手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等待一个全场安静的最好时机,指腹用力,旋律悠然诞生。

    《月光》的情感是层层叠进的,就如它的曲谱,一开始简单恬静,随着重音一点点加入,它的情感也逐渐浓郁,复杂。

    不仅仅是温柔,更透着一股哀伤。

    一股少近一步克制不能,可再多近一步便是错的哀伤。

    应樱没有想到,再次听他弹起这首曲子,竟能听到完全不一样的诠释。

    从起初的无力和困愤,到如今的平静,温柔和哀伤。

    计戍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应樱想,或许就如这两遍《月光》一样,复杂难懂,却又吸引着她无法不靠近。

    无论是哪样的计戍寻,她都想去靠近。

    无论他如何佯装成随时会发疯伤人的困兽,她都不会再怕,因为她能看见。

    他那被千百层荆棘包裹着的温柔。

    回去的路上,应樱坐在副驾驶听着广播里两个主持人的打趣,心情愉悦。

    当应樱正想着明天要给他做些什么吃的时候,计戍寻的电话铃声通过蓝牙连接,在车里的立体音响环绕起来,来点人在车载屏幕上显示出来。

    她下意识去看,看见来电人叫“郑洁”。

    而计戍寻看到这个来电人姓名后,直接切断了蓝牙连接,用手机接通,“怎么了?”

    应樱将他这个动作纳入眼底,她默默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别扭起来。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声音很大,都从他手机听筒漏出来了。

    但是应樱无法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好,我马上到。”计戍寻说完,挂了电话。

    随后他直接在下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应樱看着车子离回家的方向越来越远,心中泛起不安,可是却没敢问什么。

    计戍寻的车开得很快,只冲向一个老住宅区,最后开进一个老旧小区,在单元楼前面停下。

    车子被熄灭,所有灯光暗下去,应樱看向他,就见他坐在昏暗中也看了过来。

    “在车上等我会儿,我马上回来。”计戍寻说。

    应樱听着他认真又低沉的嗓音,察觉到这事对他的重要,她点点头。

    见她点头后,计戍寻迅速打开门下车,小跑着进入最近的一个单元门。

    应樱坐在车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从没见过他为了什么这么匆忙过。

    ……

    “妈!妈您别这样我求您了!”郑洁泪流满面,她跪在妇人面前,用手去拦她。

    妇人喝醉了,满地都是酒瓶子,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掌掴,头发凌乱:“我活着干嘛!”

    “大志啊…呜呜呜…”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你把我撇下我咋办啊……”

    郑洁的家就在一楼,房门开着,计戍寻跑进来直接进了屋。

    当妇人看见计戍寻的那一刻,她爬起来去厨房,举起菜刀就要往他身上砍,“你怎么还敢来!!!”

    “妈!”郑洁吓得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不让她接近计戍寻,“妈!计大哥不欠咱们的!”

    “不是他你爸怎么会死!”妇人几乎疯了,常年的抑郁让她的心理和观念都已经发生了扭曲,事实对她已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一个长久的情绪发泄对象。

    计戍寻也十分清楚。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妇人举着菜刀指着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冒着血丝,一个劲的质问:“为什么!全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都是因为你!”她说完,又混混沌沌地骂了很多难听的话。

    计戍寻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骂,没有任何怨言,垂着眼睫,下颌线绷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痛苦。

    “你把大志的命还来啊呜呜呜……”妇人一个脱力,菜刀掉到了地上。

    没了钝器,她更壮了胆,妇人几欲挣开女儿的束缚,要用拳头打到他的身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突然从门外窜进来,挡在他的身前。

    计戍寻怔在原地。

    “不要动手!”应樱张开双臂,护在计戍寻的身前,她瞪着精神失常的妇人,“有话好好说,你不要伤害他!”

    妇人一把抓住应樱的领口,“你又是谁!你知道个屁!!”

    “他是杀人犯!他害的他队友全死了!!”

    计戍寻压低的眉头紧绷到极致,他挥开妇人的胳膊,把应樱推到身后,一个颈刀把妇人劈晕。

    妇人昏在他的怀里,计戍寻把她背起来,郑洁让他把母亲送到卧室里。

    这样的闹剧,几乎每隔一阵子就会发生。

    不仅郑大志的女儿要一直忍受着母亲无法从阴影里走出的失控,连带着计戍寻也要一起遭受一遍又一遍的精神摧残。

    因为她每发一次疯,就会一次又一次地给计戍寻复习那些曾经几乎吞噬他神经的过往。

    ……

    郑洁把上次计戍寻慰问时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他,“计大哥,这些你还是带回去吧,我妈不能看见这些。”

    “小洁,我不是…”计戍寻也不忍,没有接手。

    他亲口答应过战友,要帮他好好照顾妻女,这是他的责任,也是执念。

    “你拿回去吧。”郑洁几乎恳求。

    计戍寻如墨潭一般眼眸似乎有什么在坍塌,他最终接过,“我过阵子再来。”

    “我妈这个情况,你还是…少来吧。”郑洁说完,又掉了一行眼泪,“谢谢你计大哥,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

    “你真的,不欠我们的。”

    不仅帮助她们家维持正常生活,甚至于她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都是计戍寻一手给安排好的。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直接送钱给她们,但是他知道分寸,所以一直在别的地方尽全力帮助着。

    应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完全陌生,并且感到诧异。

    可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处境,计戍寻熟悉到好像天天都在经历。

    这是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计戍寻拎着东西,带着应樱离开单元楼。

    他走向车后面,要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应樱没有上车,默默跟着他。

    计戍寻把双手的东西先放到地上,刚要抬手掀开后备箱车盖时。

    扑的一下,应樱钻进了他的怀里。

    胸前空荡的一大块骤然被填满。

    计戍寻愣了,双手腾在半空。

    应樱一颗心紧张地扑腾扑腾跳,她侧着头埋在他胸膛,双手抓着他腰际两侧的衣服。

    “计戍寻…你别难过。”她小声说。

    她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很难过,难过,却又要在她面前绷着。

    她都害怕计戍寻的情绪绷到极致会坏掉,她心痛难捱,冲动中只想用行动去缓解他。

    小姑娘柔柔软软,又带着颤抖的话像一颗子弹,强势地射进他的心脏中。

    扎根发芽,茂密心扉。

    计戍寻眉头耸动,下一刻揽臂紧紧地把她回拥在怀里。

    应樱被他抱在怀里,一下子与他的身体贴紧,她吸了吸鼻子,双手伸到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大猫,一点点的,维护他的自尊,保护他的伤口。

    女孩身上哪里都是柔软的,他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团云,他情绪上头又不敢使劲,怕抱疼了她。

    计戍寻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忍俊不禁,低头在她耳畔问:“傻姑娘,哭什么?”

    他的嘴唇靠在自己耳边,应樱痒得在他怀里缩了缩,躲了下:“没哭。”

    应樱不敢在这个时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默默的抱着他,给他一点点力量。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难过。”

    计戍寻搂着她,藏在她身后的眼神从阴沉,一点点变得复杂。

    当时间一点点接近一切仇恨谎言和苦痛的源头,他就越来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面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单纯,美好的她。

    他仰头,望向夏天的夜空。

    快七月了,快了。

    那晚的脆弱转瞬即逝,之后,计戍寻没有再提过。

    并且又投入进忙碌的工作中,应樱与他的接触也少了许多。

    明明那晚那么贴近,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后,自己好像与他的距离又远了很多,好像自己小心翼翼走过去的几步,又被退了回来。

    自从确定自己对计戍寻的心意以后,应樱发现,自己的情绪非常容易就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他今天不回来的消息,或者电话里稍微淡掉的语气,都会成为她一整天一整夜闷闷不乐的源头。

    可是应樱转念一想。

    对他而言,自己什么都算不上。

    七月初。

    海尧迎来铺天盖地的雨水。

    母亲还没回来,应樱代替母亲先去一趟。

    七月四号,这一天,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应樱撑着伞,怀里抱着白色和黄色的菊花,袋子里装着点心和酒。

    今天是生父应保民的祭日。

    应樱走在前往海尧市人民公墓的路上,路边的凤凰木替她遮着大片雨水,冰凉的雨落到叶子上,滚落而下,掉在她的伞面。

    一直往前走,就要到公墓公园大门口了。

    她目视前方,看见一辆很熟悉的车。

    应樱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车牌,而后愣了愣。

    她缓缓地停下脚步。

    紧接着下一秒。

    她看见那车上下来两个人。

    为首的人捧着两束菊花,撑着黑色的大伞,身着西服革履,伞下露出的半张脸下颌线硬直,薄唇抿着。

    他也看见了她。

    应樱抬起伞面,隔着几十米,与对面的人隔着雨幕相望。

    她怎么也想不到。

    会在这一天,在这里,和计戍寻撞上。

    作者有话说:

    白白:正文部分的高潮剧情就要来啦

    【单数章红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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