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从地上拔下一棵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半晌沉沉叹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桃花听不下去了,她翻了个白眼,  怼道:“你这一路上都叹多少口气了,  累不累啊。”

    “也不知道我师傅师兄怎么样了?”叶河满脸惆怅地说:“京城地龙翻身不是很严重吗?我怕他们出事。”

    桃花道:“那你一直叹气也没用啊,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干活,武师傅他们要是没事的话,  迟早会回来的。”

    “也是。“叶河呸了一下,  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地上,  打起精神继续赶着两只羊吃草。

    这两只羊一公一母,母羊还怀着小崽,都是胃口大开,此时看见地上青嫩的黑麦草,  纷纷低头大口咀嚼起来。

    临近正午,  他们才重新赶着羊回家,  刚回来就听见叶敬高兴的声音,  “快来看看,  咱家小鸡孵出来了!”

    叶瑜蹲在鸡屋里,看着稻草上十余只毛绒绒的黄色毛团在叽叽喳喳地叫唤,  不由得心生怜爱。

    “…十三,  十四,十五。”叶大嫂挨个数过去,这一窝竟然孵出了十五只小鸡,真算得上是难得,其中五只母鸡,十只公鸡。

    叶老太笑眯眯地说:“行了别看了,没事的去泡点窝窝头来喂小鸡。”

    这些小鸡仔都很脆弱,  喂水都需要用温水,稍微凉一点都容易拉稀,一个不注意命就没了。

    叶河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跑去灶房烧了一壶热水,先是将其倒在食盆里晾了一会,然后又从篓子里拿出一个高粱面窝窝头,小心碾碎泡进去。

    等食盆端过来之后,小鸡们便迈着蹒跚的脚步伸长头凑到食盆旁边,迫不及待地开始啄食。

    叶老太见此很是欣慰,“能吃是福。”

    孵蛋的大功臣也被他们给好好奖励了一番,食食槽里除了以往的饲料以外,还有一些蚯蚓干和蝗虫粉,那只母鸡吃得是头也不抬。

    正当他们欣喜于小鸡的孵化的时候,没两天就有人带着东西上门,请他们帮着孵几只小鸡,来者是叶童生的媳妇赵氏。

    叶老太连忙说:“咋还带东西?宝哥儿他们进学的时候多劳烦你们了。”

    赵氏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宝哥儿天资卓越,若不是世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考个秀才都简单。”

    说完这话,她又举起手里用布包着的东西说:“也不是啥好东西,只是两本手抄的书罢了,明辉他爹特地嘱咐我要给你家几个孩子带过来。”

    这两本书都是市面上不常见的,估计是叶童生的珍藏。

    叶老太一听就不舍得推拒了,要是其他东西她铁定会拒绝,但这是给几个孩子的书籍。

    因此她想了想,决定多给叶童生一家孵几只小鸡。

    “我家的受精蛋没几个了,估计得麻烦你等几天。”之前攒起来的二十几个受精蛋这次几乎都已经用完了。

    赵氏点头应道:“不碍事,我们不着急。”

    他们家原本是不养牲畜的,因为学生们送过来的束脩就足够一家子吃用,只是最近发生的灾祸实在让她揪心,想来想去不如在自家养几只鸡来得踏实。

    叶瑜一家给叶童生孵化了十只小鸡,四母六公,小鸡才刚出壳,叶明辉便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放进筐里抱回了家。

    有叶童生一家开了先例,村里其余人家也陆续带着各种东西来请他们家帮忙孵小鸡,大部分人都是极其诚心的,带的东西包括绢布、腊肉等。

    很快村子里就重新响起了公鸡的打鸣声和母鸡的咯咯叫,显得格外有烟火气。

    接下来的日子就那么波澜不惊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围墙外突然出现了一小波流民,这让村民们全都警惕了起来。

    叶村长当天就召集了村里所有能做主的人到祠堂开会,等到人齐,他问道:“你们怎么看待村外的流民?”

    其中性子比较急的叶栓爹最先开口:“可不能叫他们进来,咱村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些流民也不知道啥性子,进村就是祸害!”

    祠堂里其他人也纷纷赞同地点头。

    叶童生是读书人,虽称不上心怀天下,却也看不得见死不救,因此他皱眉说:“可那是几十条性命啊。”

    叶栓爹道:“万一他们起了歹意,咱村里妇幼怎么办?”

    “那也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见死不救吧。”

    正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叶父突然凝眉提醒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虽自称是流民,但十几号人里没有一个老弱病残,全是青壮年,而且个个身高体壮,不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

    如果真是因为地龙翻身而逃难的农民,怎么可能不拖家带口,难不成家里老弱都在地龙翻身时没了?

    再加上那群人虽然身上全是泥土,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但叶父在塔楼上观察却发现他们露出来的身体躯干十分精炼,如果不是吃好喝好绝对不可能养成那样的体型。

    他的话瞬间门提醒了祠堂里的村民,叶村长不顾叶童生和叶栓爹的争论,直接拍板道:“叫他们离开。”

    叶栓爹问:“如果他们不走咋整?”

    叶村长闭了闭眼回答:“不走就赶他们。”

    几人解散之后,他唯独留下叶父。

    等祠堂安静下来,他对叶父说:“我这心一直放不下来,那些流民怕是极大的祸患,然而如果单单只是叫他们离开,估计赶不走他们。”

    叶父也赞同他的话,忧心道:“咱们村得警醒些,不如就叫村兵继续守夜吧。”

    村兵就是从村里青壮年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约有二十个人,个个都健壮,叶海便是其中之一。

    二十个人分为五组,每组四个人,

    叶村长闻言点头,随即遗憾道:“可惜他们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相应的技艺。”

    农家子弟大多都只有一身蛮力。

    “凶狠点也就够用了,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精通武功的人?”

    叶父说完这话就看见叶村长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他立刻关心地问:“您的病还没好吗?”

    “唉,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反反复复的,搞得郝大夫烦我也烦。”叶村长回答道。

    “您可得注意身体,都说小病容易熬成大病,千万别不当回事。”叶父叹一口气,他知道村长夫妻都是心病,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常人承受不起。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关于村里村兵的事,定下章程后叶父才告辞离开。

    很快整个叶家村都知道了外边的流民有异,再加上村里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村兵进行巡视,就连晚上都不例外,种种行为整得村里风声鹤唳的。

    然而让叶父没想到的是那些流民竟然被他们一赶就走了,这固然让村里人松了口气,但他的心却高高提了起来,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爹,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叶瑜看他爹手上的韭菜都快择成细丝了。

    叶父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手里的韭菜放进筐里,揉揉眉说:“我不放心那些流民。”

    说完他打起精神拍了拍叶瑜的肩,“许是我多心了。”

    叶瑜却不觉得他爹是想多了,因此他严肃地提议道:“让村兵们多费心,还有在塔楼上放哨的人也不能放松,他们一旦发现不对就得吹哨。”

    叶父点点头,怕吓到叶瑜,所以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咱村新建的围墙,基本没人能翻进来。”

    五米高的墙他们要是能翻进来,那真是江湖人士了。

    但人家根本没想着偷偷摸摸从围墙翻进来,直接冲着大门而来,他们挑的还是凌晨时分村民们最困倦的时候,幸好当晚在塔楼上守门的是叶海,他一晚上都没阖眼,生怕出事。

    因此他第一眼看到零散火光的时候,就醒了神,连忙摇醒跟他搭档的叶明德。

    叶明德本就没深眠,只是在闭目养神,一感受到摇晃便清醒过来,连忙循着叶海的指向看过去,只见前方漆黑的夜色里陆陆续续浮现火光映照出的人影。

    他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旁边的哨子用力吹响,顿时清脆的哨音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叶瑜原本睡得正熟,然而在听见哨声的一刹那,梦境便消散了,他猛地睁开眼,随即听见村里传来响亮的鸡鸣狗吠,同时还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他摸索着披上外衣翻身下床,左手拍了拍趴在床尾的小米,手刚摸上去他便一愣,小米身体紧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通过窗外透进来的月色,能看见它眼睛直直向前盯着,看方向似乎是村子正门口。

    叶瑜带着小米推开门,正好与他娘迎面撞上,两人一狗小跑进堂屋,此时屋里满满都是人,叶瑜环顾一遍,却发现少了他爹。

    叶母从他脸上读出疑问,“你爹不放心所以去了村口。”

    她脸上满是担忧,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叶家其余人同样忧心仲仲,毕竟家里有两个人都在村口。

    老两口经历的事多,纵然担忧,却也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别想那么多,把自己手上的事先做好,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往外出。”

    家里人纷纷点头应是。

    话分两头,叶父那边正与围墙外的流匪对峙,他给叶栓爹使一个眼色。

    叶栓爹见此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随后朝着流匪喊道:“你们来叶家村到底有何目的?”

    流匪的目的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叶父需要的只是他们一个动作。

    比如说站在最前方那个流匪听到喊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看,叶父眼神一凝,盯住了站在最后的那个不起眼的瘦小男子,这人估计才是领头的。

    流匪哈哈笑了两声,举起手里的火把,“只要把粮食进献给我们寨主,你们归顺了我们东风寨,保准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一出,塔楼上叶家村众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此事没法善了了。

    叶栓爹冷笑一声,“我们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那流匪五官一沉,阴测测地说。

    叶父闻言拍了拍叶海的肩,让他把弓/弩拿上来,一场大战怕是必不可少。

    村里早就担心过流匪的事,因此秦家父子俩投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制作弓/弩,说句实话,他们俩真不愧是是经年的老木匠,选择的木材是内心红色的酸枣木和生长了三年以上带有白霜的老竹子,这样制作出来的弓/弩既坚固又耐用,并且威力十足。

    这些流匪严格来说算不上正经匪徒,只是落难后抢了周边几个小村子便膨胀起来,以为再没人能阻挡得了他们,但没想到第一次出山就踢到了铁板,他们在看到塔楼上人手一把弓/弩的时候,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就连站在最后的那个瘦小的流匪都惊讶了,他们从附近的小村子中打听过叶家村是出了名的富裕,村民们在地龙翻身前就存了许多粮食,要是能抢过来,他们寨子未来好几年都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

    但他们没想到叶家村警惕心竟然这么强,但凡心软一点开门让他们进去,村子里的粮食岂不就是手到擒来?然而不管是高大的围墙还是毫不留情的驱赶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双方正在凝神对峙,突然又有一方人马出现在叶父的视线里,他心里一紧,但当他真正看到逐渐往前露出的人脸时却蓦然放松几分。

    那一方人马约有二十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武师傅,旁边还跟着贾一等人。

    他们竟然认识吗?叶父思忖道。

    武师傅冲他微微点头示意。

    这场争斗最终还是没有避免,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地上一片狼藉,三十多个流匪里有五个被活捉,其余的都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而他们这边并无人死亡,只有五个轻伤,两个被砍到胳膊血流不止,伤势较重,但经过两位郝大夫的治疗,好歹是保住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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