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随吓得无法出声,脚尖一不小心碰到那把刀，他如梦初醒，蹲下捡起来将刀子紧紧握住。
“你让他放我出去,我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以为说出去会有人相信？”博士仍旧在笑,像是在嘲弄他的愚蠢,“你杀了我,外面的人，甚至整个星曜基地都会追杀你,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你性命无忧。”
“你他妈骗傻逼呢！你是丧尸，你肯定是丧尸！只有丧尸才会吃人肉……”亲随恐惧到了极点,他低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重伤的人无法躲开他的攻击，可是连续几刀之后，博士竟然没有要死的征兆！
他在流血,也在笑。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亲随连连后退，冰凉的车箱壁挡住他的去路,两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博士的咳嗽在加剧，他虚弱到了极点，鬼魅一样爬到亲随面前，趁对方吓懵的工夫抢下刀,狠狠插|进他的大腿。
同样的事情他似乎干过很多次，手腕熟练地转动，一挑,新鲜的肉被割了下来。腿上的凹陷内积满了血，他趴下去大口的喝进嘴里，吞咽时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亲随已经被吓晕过去，博士擦干净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申助理叫进来。
申助理全程不敢抬眼，“我马上把他弄走。”
“等他醒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
申助理把人拖下去，长官看到满身是血的人一怔，当即想起车箱里重伤的那位，“怎么回事？”
“他是其他基地的内奸，刚刚想暗杀博士。”申助理佯装出一脸厌恶，眼底藏着很深的害怕。
上面不知道博士的异样吗？他们知道，他们只是对下面隐瞒罢了。
申助理的亲人朋友都在星曜，他别无选择，必须当博士的狗。
深吸口气，申助理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我知道……”长官命人把亲随拖走。
他没有完全相信申助理的话，而是在角落里一耳光把人扇醒。谁知，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呢，亲随就疯疯癫癫的抓住他的裤脚，语无伦次。
“他没死，他怎么会没死……不可能，为什么……丧尸，有丧尸……”
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长官心里的疑惑打消了。这人跟了他三年，不算很聪明，只是比较听话。
没想到这些都是伪装。
长官没有亲自动手，派人把他带到树林里，朝着心脏给了一枪。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只手从草堆中伸出来，把人拽走。
余纵和02是来炸运输车的，却有意外撞见这些人在闹内讧。那一枪微微偏移，没有直接命中心脏，亲随还剩一口气在。
他张着嘴无声地喊着救命，脑子里不是亲人朋友，而是车箱里的那一幕。忽然，一道影子落到他脸上。
“你……是……你……”余纵的脸让他从恐惧中回过神，连带着胸口的疼痛也接踵而至，他的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出的声音很微弱。
将死之人的意志力薄弱，余纵不费吹灰之力就读取了他的记忆。而在对方短暂的近期记忆中，他看到了张卯。
当时那种情况，张卯不可能逃脱丧尸之口，他会被一点点的分食干净。更何况爆炸时余纵特意关注过张卯办公室的位置，那地方因为结构问题，垮塌的楼板和墙壁块状很大，顷刻间就能把人压成肉泥。
人会撒谎，藏在脑子里的记忆却不会出错。
张卯的的确确还活着。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气氛陡然低迷，02小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余纵没有说话，他在想，当初该亲手割下张卯的脑袋。
低头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那是没有任何异化的人类的手。
余纵的内心一直很混乱矛盾，既要用变异者的身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又厌恶这贯穿周身的，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能力。他想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宽厚善良的人，可是这些人总是在逼迫他走进深渊的更深处。
在黑暗的世界里行走，要想活命就无法再奉行父亲曾经的教导。
他可以保留一部分人性，但有些，他必须要丢掉。
“他们的大部队都在山里，你把这些炸弹装在车底，我去拦截士兵。”
02太久没有动手，跃跃欲试，绕到最后面那辆车下，用湿润的泥土把炸弹糊在车轮内侧。然后倒挂在车底往前移动，身体灵活得像条蛇。
给四辆全部装好炸弹后，按照之前余纵交代的，02开始在心里默数。
到三十的时候，他离开车底冲进树林。有人看见了他，刚要开口喊人，热浪与火光一下子袭来，那人被掀翻在地，当场死亡。
四辆汽车全部侧翻，每辆车的车底都被炸出了洞，漏出来的汽油造成了二次爆炸。一时间，留在车里的人痛苦呼喊，跑出来的人没有一个返回去救人的，全都在往远处逃命。
长官当时窜逃及时，只被炸伤了大腿外侧，他捂着伤口朝着对讲机喊：“赶紧回来！车队被袭击了！”
他现在怀疑，村子里的生活痕迹是余纵他们故意留下来的，为的就是调虎离山。
这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
预想中的人员一个没到，长官看着爆炸过后一片死寂的山林，心里生出几分恐慌。
凶猛的火势下，留守的士兵将张卯从车里救出来。他命大，爆炸时刚好在车箱角落，金属夹角成了坚固的保护外壳，让他得以幸免。
“你没事吧？”长官忍着疼一瘸一拐走过来，恶狠狠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还好，我的助理……”
“申助理在车外，只是受了一点轻伤。”长官弯着腰低声道，目光略过时一顿，惊愕道，“你的伤口……”
“吃了研究所的特效药，好得很快。”张卯面如金纸，一说话血就从嘴里溢出来，胳膊和后背大面积烧伤，看上去骇人又恶心。
长官的眼神变得诡异，眼前的文弱男人一路坚持到现在，好不容易修养了一天一夜，又被大火烧到了背部，再加上他的之前受的重伤……
长官忘不了他们从废墟中挖出张卯时的情景，这个人身边围满了丧尸，但他的奄奄一息不是因为丧尸，而是因为爆炸引起的大楼垮塌。他的肚子被钢筋戳穿，脸上扎着很大一块玻璃，心脏处也被建筑物中飞出的长钉给扎中。
即便这样他都没有死。
解决掉那些丧尸后，长官亲自带人把他从石板下拖出来。张卯被放上担架后，随着他们的车队一起去了06基地。
他单独一个车箱待着，由随着车队一起前来的申助理照顾。
想到这里，长官忽然一震，他记得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张卯对星曜来说很重要，他怕一个伺候不好回头张卯告状，于是在申助理之后又单独拨了一个人过去照顾。
那人没有疯疯癫癫，也没有搞出什么刺杀，只是跌下车摔死了。
“你在想什么？”张卯想到什么笑了下，“是在想特效药吗？这种药可以促进身体各个机能和细胞分裂。不过还在试验阶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
长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他讪讪一笑，恰好后方有动静，转身去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是一具尸体从上面滚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有人快速清点了人数，进山的人竟然一下子折了一半！
树林中不断传来开火声，声音凌乱急促，很明显，他们这边的人正处在混乱中。长官迅速掏出联络器，给基地发了求救信号，那边刚回复过来一条消息，一道人影从右侧撞过来。
联络器摔到地上，被一只脚踩得粉碎。
02死死盯着张卯：“你怎么还没死。”
难怪余纵脸色那么差，原来是因为这个。02往前一步，留守人员立即朝他开枪，他的速度没有余纵的快，但要攻击最近的人易如反掌。
抢下枪，他直接朝张卯射击。
张卯躲避不及，被打中膝盖摔到了地。
长官回过神，“保护博士！快保护博士！”
这些人都穿着防弹衣，02枪法不准无法一次命中，索性地丢下枪支，近身搏斗。在他的鱼鳍炸开时，张卯镇定的命令申助理拿来机器现场拍摄。
申助理手抖得厉害，02战斗经验不足但下手狠辣，鳍骨划过的瞬间，士兵的喉管断裂，止不住的往外喷血。
“这么弱鸡怎么好意思跟我们混。”随着一声嘲讽，韩晨曦到了，看到张卯后的第一句话是，“祸害遗千年，丧尸咬不死，炸弹炸不死，牛逼。不如看看我的触手能不能弄死你。”
章鱼触手上的吸盘一旦卷住猎物，就会牢牢的吸住他们不放。
02看了眼被抓住后徒劳挣扎的张卯，专心对付其他人。
张卯看着卷住自己的东西，肥厚柔软，外表滑腻，和真正的海洋生物没有区别。这些怪物比他料想的成长得更快。
“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韩晨曦浑身起鸡皮疙瘩，故意收紧触手，要不是余纵有交代，他真想现在就弄死这个人。
星曜的人在山上里被潜伏的余纵和罗俊明他们挨个击杀，一个不剩，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长官拔腿就跑，被一颗石头打中脚踝，在地上滚了两圈。
沈岚风收缴了他的枪，扯下长官身上的皮带，把他的手困住。
仅剩的两名士兵放弃抵抗，抱着脑袋投降。不杀俘虏是每个战士心中的铁律之一，罗俊明让两人脱了外衣和鞋子，裸|奔回去。
“不杀真的没问题？”韩晨曦蹙眉，转头还能看到几瓣掩藏在山林中的白屁|股。
“杀不杀星曜都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很快就会派兵过来，而且他们也是听命行事。”罗俊明曾经去星曜学习过，星曜兵团内部就军|纪严苛，这两人算是逃兵，回去的结果只有死，他们大概率会找地方躲起来。
“哦，那他怎么办。”韩晨曦把张卯拽过来。
张卯盯着五名变异者，仿佛在欣赏什么昂贵的瓷器。可是这份欣赏又和从前不同，多了几分浓烈到令人无法忽略的厌恶，两种矛盾的情绪糅杂在了一起，让他的脸愈发可憎。
“这么看着我们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都是你的杰作。”沈岚风微眯起眼睛，一拳打在张卯的脸上，“再看老子还揍你。”
张卯的脸被打偏过去，他转过头来，咧开嘴笑得有点疯，“我死不了的，你们根本杀不了我。”
他口腔破了，流到嘴角的血被舌头舔进去。
不管内在怎么样，张卯的外表总是文质彬彬，就算发疯都发得绅士而克制，与现在这种带着邪气的模样差别很大。
余纵想起亲随记忆中，张卯剜肉喝血的模样，那时候的他比现在还要疯。
即便是他否认，但那种进食方式就是与丧尸无异。
攸关自从高烧醒来，就对研究丧尸病毒产生了兴趣，张卯就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余纵让韩晨曦把人压在地上，沈岚风猜测道：“打算找定位器？”
“既然星曜会特意派人去找他，就说明他的脑子对星曜很重要，他们不会没有防范。”余纵撕了张卯的衣服，指甲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滑。
张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一部分在他吃了人肉喝了血之后已经开始愈合。
预感到了余纵要做什么，张卯身体紧绷，骤然而来的疼痛令他浑身一颤，他清楚地感觉到有尖利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肉中，刮过他的骨头。
他死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过去，紧接着，又一个伤口被撕裂，这次余纵将小小的伤口撕成了巴掌长，血疯狂的往外涌。
“怪物，都是怪物……”张卯疼得说不清话。
这种疼痛堪比凌迟，让他连喘|息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牲畜，人类拿着刀子在他身上恣意切割，毫不手软。
余纵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张卯还记得第一次见余纵的情景，他就像长在温室里的花，笑得憨傻又天真，软糯糯的拉着余项的衣角喊“爸爸、爸爸”。
而他，像只阴沟里的臭虫，畏畏缩缩地躲在张海山身后。
他不敢出声，更不敢像余纵那样撒娇，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得不到张海山的关爱，反而在回家后会被关进小黑屋中。
他当时就在想，要是有一天余纵和他的位置对调，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这一念头成真，失去了庇佑的余纵被送进了实验室。从那时候起，他就经常偷偷地去看余纵。
看他像个疯子在囚禁室中哭闹，看他越来越沉默消沉，看他从娇贵的花朵枯萎成漆黑的杂草……张卯永远记得生命中最快乐的这段时光。
就连被关小黑屋，只要一想到余纵的惨状，他也会没那么害怕。
后来他进了研究所，在猎鹰工作一段时间后，特意申请随着余纵一起调派到夜枭基地。每次从他身上割肉、抽血，反反复复打开他的腹腔……张卯心里都会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和余纵的角色会调过来。
余纵的动作很慢，眼神冷静，罗俊明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沈岚风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终于，余纵在张卯后颈的皮下发现了定位器。
抠出定位器，用力捏碎，余纵站起来，掌心里全是血。他看向罗俊明：“我去洗一下，你们把他带进山里，我等下来追你们。”
“我跟你一起去。”02想跟上去。
“不用，你回去找攸关。”余纵的语气不容置喙。
02本来就有些畏惧现在的他，眼下更是，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临走前，余纵提醒沈岚风：“记得给荣一金他们留下暗号。还有，把他和那名助理解决掉。”
“放心吧。”沈岚风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长官，意识到自己死亡将至，他彻底放弃了抵抗。目送人离开后，沈岚风的笑容消失，眉头也皱了起来。
上一次见面时，余纵对未来还有希望，否则他不会放他和林琅走。可是刚刚他低头撕开张卯伤口的时候，沈岚风确定他眼底的光没了，暗沉得万古深潭。
“你们抵达06基地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沈岚风问。
罗俊明：“该说的之前都告诉你了。”
“各位叔叔叔伯伯，私下讨论别人不好吧，像长舌妇。”02的嘴巴一向很毒，尤其是余纵才刚做过那种事，他担心他们会因此对余纵产生防备。
韩晨曦用触手卷住张卯的双腿在地上拖行，“放心，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余纵产生不好的印象。而且刚刚那几下，说实话，我看得挺过瘾的。”
他回头看向狼狈的张卯，“是吧张博士。”
干枯的树枝和碎石从张卯背上磨过，他整片后背火|辣辣地疼。
当初被丧尸包围时他曾恐慌过，但在发现丧尸对自己的反应迟钝后，这种害怕就消失了。之后爆炸，他的身体被钢筋贯穿，血快流干时他也曾害怕过，可那时候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不会死”。
但是刚才，余纵每一次下手都带着故意折磨的意思，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张卯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那么镇定。
他睁开眼，看着上方蔽日的高大树木，冷冷笑了下，“你们最好是能一次杀死我，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02走在他后面，一脚踩在他的嘴上，“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这个人出现后，余纵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02有些烦躁，恨不得踢爆张卯的脑袋。
后方有脚步声传来，余纵一身清爽地追上来，几人这才发现，张卯的血半点没沾到他身上，唯一沾血的手还微微湿润。
“专门掉队就为了洗个手啊？至于么。”罗俊明无法理解，地上草叶子那么多，随便擦两下不行吗。
沈岚风笑他看不懂：“单身男人不会懂的。”
“跟单不单身有什么关系，余纵不也是单身么。依我看，就是穷讲究，矫情。”罗俊明说完加快步伐，生怕余纵瞪他。
山的背面有个天然形成的空洞，装甲车就停在那里。
贺欢欢在清点物资，李鑫良在帮安奇包扎断腿，伤口发炎了，红肿得厉害，他们必须尽快赶到下一座城市寻找药品。
草丛里有人冒出头，是刘义。
他屁股后面跟着唐家三兄弟，一个两个跑得气喘吁吁，“星曜团灭了，他们已经到下面的大石头附近了。对了，他们还拖着一个人。”
攸关问：“谁？”
“没看清楚，但是从外形看年纪不大。不像普通俘虏，更像研究员。”唐七说。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看到张卯的那一刻，攸关终于知道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拉着余纵去到石洞深处，“他怎么会没被丧尸咬死？”
“我怀疑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张卯了。”余纵提醒道，“还记得之前在医院偷看到的事吗，张海山把自己的血打进了张卯身体里。”
“记得……”攸关回忆着之前，眼睛渐渐睁大，“你是说……”
“只是猜测。”余纵道，“我确信当时有十几只丧尸爬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没有被咬的原因，除了他和丧尸是同类，我不做他想。”
“可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差别。”攸关有点混乱，如果张卯是丧尸，那他的外貌为什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余纵摇了摇头，“他还喝血吃肉。”
“人的？”
“嗯。”
攸关咬着下唇，板着脸思索片刻，“你带他回来是？”
“研究。”余纵看他神色凝重，以为自己想错了，“不喜欢？那我现在就会把他杀了。”
攸关挠了挠脸，不敢看主角的眼睛，“如果我说喜欢，你会觉得我是跟张卯一样的变态吗？”
“不会。”余纵认真道，“他跟你没有可比性，他是垃圾。”
攸关：“……”可以，这个主角很接地气。
“那我是什么？”攸关问。
“你就是你。”余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攸关摇了摇头，“不对，你应该说，你是宝贝。纵纵啊，哥哥教你，这叫土味情话，虽土但好用。记住了，将来可以套路到喜欢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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