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番茄牛肉砂锅已经端了上来,深棕色的陶锅上飘着朦朦胧胧的热气,鲜红色的番茄汤底伴着大块的牛腩和肥牛,顶上撒了一把香菜,红绿相间,看着就格外有食欲。
周岁想吃点米饭,所以又单独要了一小碗,用砂锅的汤底浇在米饭顶上,再铺盖上几条肥牛,一勺子挖下去,米粒泡着砂锅汤湿润润的,浸泡着番茄味道的肥牛熟度刚刚好。
盛明寒知道他喜欢吃肥牛,索性把自己的那份也夹了过去。江繁挑了挑眉,和宋林书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便更加确定了。
要是在这之前,盛明寒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倒不是因为别的,他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做了只会让周岁徒增尴尬。
只是也不知道那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岁的态度竟然一下子就软化了。
江繁咳了一声,笑着说:“小周平时吃得挺少的,今天难得多要了一碗饭,可得全部吃完,不许浪费……你现在是要保持体重么?”
“不是。”
周岁摇了摇头,“是没食欲,吃不下。”
六七月的时候,他是有配合剧组减重的计划,正好那段时间是他的失恋期,体重嗖嗖地往下掉,两个多月暴瘦了二十斤。
他原本就是男明星里骨架偏小的体型,这二十斤掉的不止是脂肪,还有肌肉。他自己虽然不觉得,但陈海萧要心痛死了。
《此间明月》的角色黄了之后,他没再节食,只是心情不好、压力也大,再加上工作忙没时间好好休息,所以体重再怎么涨也回不到健康时候的状态了。
算起来,离婚后,他胃口最好的时候就是参加《分手之后》的录制期间,运动量大,有朋友在一起聊天,一日三餐也开心。
“吃得少些也没事,只是不要为了减肥强行节食就行,要是得了胃病,那可难受了。”
江繁话还没说完,只是余光里瞥见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便没再说什么。
走过来的正是沈应淳。
餐厅里没什么人,刚才他过来时也没几步距离,隐隐约约听到了江繁说的几个字。他走到周岁身边,顺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关切地问:“师兄胃不舒服吗?”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只是沈应淳已经‘非常自觉’地坐下了,这会儿也不能再赶他走。更何况沈说话的对象也不是他们,江繁和宋林书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怪尴尬的。
沈应淳说:“我那里有胃药,如果师兄不舒服的话,我打个电话叫小飞拿过来。”
小飞是他的助理。
周岁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他能感觉到沈应淳说完这句话后,盛明寒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我没事。”跟拍还在旁边,周岁脸色不变,淡淡地说,“是你听岔了。”
“师兄没事就好。天气冷,你一到冬天就容易发烧感冒,还是要小心点。下次别再冒着雪在外面待这么久了,起码也戴双手套。”
沈应淳声音柔和,像是真切的关心之语,然而话音落下,气氛却瞬间凝结成冰。
短短两句话里,刀光剑影。
周岁的手滞在半空中,他默默叹了一声,心想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他放下餐具,刚要说些什么,盛明寒忽然开了口。
“这里是哈市,户外都在下雪下冰雹,你让他别在外面待这么久,那还要不要录了?”
盛明寒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冰冷质感宛若银器、剑带寒光,“你要是这么心疼他,还不如投个八千万,改明让华星推出个室内棚的节目,跟《分手之后》对着打擂台。”
“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叫《师弟情深》。”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江繁摸了摸眉毛,目光落在桌面看上头自然的木头纹路;宋林书专心致志地捧着水杯喝水,喝得很斯文,几乎没有声音。
周岁不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这两个人也是的,谁都不肯让,吵起架来真是路过的狗都要挨一巴掌。
沈应淳脸上浅淡的笑意一点点地散去。
“您说笑了。”
他嘴上说不敢不敢,可眼眸间却十分冷冷淡淡,吐出的话也绵里藏针。
“粉丝们都说不应该叫《分手之后》,应该叫《破镜重合》,在这方面上,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周岁再好脾气,也是忍不下去的。
他皱了皱眉,“应淳——”
“要我说,我觉得粉丝们说得对。”
盛明寒按住周岁的肩,止住他的动作,冷淡应对,“有句话说得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你说是不是?”
后面还跟了半句,上海人喜爱评弹、淮剧、越剧,要你北京人去批准干什么? 沈应淳一时间哽住。
这句话也算是耳熟能详了,给他和他的经纪人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镜头反驳。
“师弟还是多关心关心苏小姐吧。”
盛明寒不冷不热地道,“这么冷的天,她出门还穿着大衣、高跟鞋,你不去关心她冷不冷、吃得好不好,走路累不累,一天到晚没事往别人家凑……知道的了解她是你前女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只是同事呢。”
“别介意,我也是为你们好。”
这番话说得是毫不留情面,沈应淳脸皮再厚也是坐不下去了,冷着一张脸站起来,只跟周岁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盛明寒暗自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周岁,却发现他脸上没有笑,心里忽然生出了些许不安。
“怎么了?”
过了几秒,周岁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重新拿起餐具,“吃饭吧。”
耽误了这一小会儿,砂锅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滚烫。他搅拌着汤里的粉丝,鼻尖处传来浓浓的番茄味,心里却在想刚才的事。
他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沈应淳咖位虽然比不上盛明寒,但是却是吸足了爱撕逼的流量粉。眼下盛明寒当着镜头的面跟他闹得这么不愉快,播出去后不知道又要起什么风波。
周岁是觉得,自己已经和沈应淳说得足够清楚,对方还这样没有边界感和分寸感,那是他的问题。但刚才两人交锋,沈应淳落败,反而显得他们没理了。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光明正大反击的权利,本就是自己给盛明寒的。
在此之前,盛明寒虽然不喜欢沈应淳,但也记得他们刚到哈市时周岁说的话,不会太给对方难堪。
今天盛明寒选择还击,不仅是有厌恶沈应淳夹枪带棒的原因,大约也是因为,盛明寒察觉到了他们关系缓和的契机,所以就不能再忍受沈应淳当着他的面挑衅了。
……算了。
他管别人喜欢什么。
就是因为他顾及情面、不想闹得太难看,一次次的退让,沈应淳才会这样频繁地在警戒线边缘试探他的底线。
但这本来就是不对的。
周岁回想着之前盛明寒说过的话,慢慢地把自己说服了。再抬起目光时,他想了想,夹了几只罐虾放到盛明寒的碗里。
“这个好吃的。”他说。
罐虾也是哈市的特色美食,正儿八经算起来其实是俄罗斯菜系,茄汁口味。
盛明寒挑了挑眉,察觉到他别扭隐晦的示好,刚才的几缕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他尝了一口,评价:“酸酸甜甜的。”
和他刚才的心情一样。
“……”
周岁瞥了一眼,读懂了他的意思。
盛明寒大概是以为,周岁不喜欢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欺负沈应淳。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怜。
江繁目光挂在手机上,听见这酸溜溜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宋林书,也是挂着一脸姨母笑。
啊,嗑的cp发糖了。
好甜啊。
·
吃过饭后,盛明寒去找郑从容讨论上午的镜头要怎么剪,周岁回屋加保暖的衣服。
这里零下十几度到二十几度的天可不是开玩笑的,上午刚吹了风,他也担心会感冒,到时候耽误拍摄进度就不好了。
还没到房门口,宋林书、曹锐和江繁忽然出现在拐角处,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把人一把劫走,带到了曹锐的房间里。
没办法,他们之中只有盛明寒和曹锐离周岁挨得最近,一个隔壁一个对门,太方便‘拐卖’了。一进屋,宋林书又是闭麦又是遮挡摄像机,动作十分熟稔。
曹锐站在一旁,不阻止也不帮忙,倒感觉像是发生过许多遍似的。
“……”
周岁看得傻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废话少说。”江繁把胳膊横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像港片里的飒爽女警似的,威胁道,“速速把上午的事情交代清楚。” 周岁:“……”
原来是吃瓜来了。
宋林书也反手环着胳膊,冷哼了两声,哼完发现曹锐还跟个门神一样杵在当事人面前呢,顿时不满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玩游戏去吧,把耳机戴起来,没你事了。”
“……”
曹锐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拧不过宋林书的淫威,只是走之前叹了一声。
他这一声意义不明,说不出是因为谁而无奈,但周岁的脸却瞬间红了,从白皙的皮肤底下一点点地透出血色来。
尤其是在曹锐这种顶级直男的面前,更加有种心事昭然若揭的羞耻感。
宋林书哪儿能不知道他会害羞,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曹锐轰走的呢。
节目组订的都是套房,这会儿他们正站在客厅呢,把卧室门一带,就相当于‘与世隔绝’了。宋林书为了确保安全,还特意把周岁带到了卫生间,三个人挤在六七平米的洗漱池前,表情都很严肃。
“所以。”江繁面色沉重地问,“你们现在算是复合了吗?”
这期节目才刚录了个开头呢,这么快就复合,那后面的收视率肯定得大跌啊。
要不然这几年电视剧为什么前期甜、中期虐、后期非掐着大结局的时候才能让男女主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完播率吗?
估计等会儿郑从容见了盛明寒,也要问相同的问题。
他们在没在一起,后续影响可太大了。
周岁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还没有。”
他们都没有明说过,应该不算吧?
江繁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有点可惜。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把握住呢?看他们俩回来时的那模样,知道的说是在录离婚节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恋综嘉宾牵手成功了呢。
宋林书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他只问他最关心的问题,“亲了吗?!”
“……”
周岁的头顶已经肉眼可见地冒烟了,他吭哧吭哧了半天,才说,“……没。”
“……”
宋林书脸上的虎狼笑容马上垮了下去。
什么?!还没亲?!!
看周岁这个害羞的反应,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太对,他还以为两人干完一炮回来了。都说复合炮复合炮,不是打完炮就复合吗?
明哥,到底是不中用了。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问:“那你俩干啥了,真纯聊天啊?别的啥都没干?”
点菜的时候,他无聊翻了翻论坛,看到上面都说抱上了,还有图,把他兴奋坏了,就等着周岁回来转播呢,结果啥都没有。
凑那么近,都没想亲个嘴啊?
周岁被问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有些难为情。
情绪爆发宣泄完之后,他的记忆反而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中间自己几度崩溃失控,后来盛明寒把手套和头盔摘了下来,用被吹得冰凉的体温来触碰他。
在冰冷的温度下,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最后的最后,盛明寒紧紧抱着他,周岁贴着他的胸口,双手放在他的滑雪服口袋里,两个人静静地在冰天雪地里依偎着。
不像是暧昧。
倒像是相互取暖,相互安慰。
走的时候,盛明寒率先松开了手臂。
他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盛明寒愣了愣。
或许是因为心里对他还有一丝爱恋,或许是因为周岁已经习惯了依赖他不想放手,又或许是其他各式各样的原因。
盛明寒明明知道。
他明明知道这个牵手并不那么纯粹,但还是把周岁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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