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赶着羊一回到毡包就接收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她垂眸一笑,“都看着我做什么?”

    “你的羊长得挺快。”盼娣似是而非地说一句。

    木香闻言打量了一眼,的确是不小了,都赶上她的羊了,最初才到手的时候就蜜娘的羊最瘦弱,体型也相对较小。

    “晚上放在野外会吃夜草,吃得多也就长得快。”蜜娘张罗着把四只羊赶到羊群里,羊放在巴虎的羊群里养她去看的少,现在跟其他人的羊放一起她才发觉她的羊的确是长了不少。

    “蜜娘,我听说有人把你跟你东家扯上了不清白的关系,可有这事?”木香按捺不住了,率先发问。

    “半真半假,有人胡说八道是真,不清白的关系是假。”蜜娘顿住脚,摊手无奈道:“旁人听信了这说辞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会信的?白日里我天天跟着一二十个人一起剪羊毛,下工了就回来吃饭睡觉,哪有空跟男人眉来眼去。”

    “你昨天要是不说那番话,我哪会怀疑?巴虎的家业丰厚,人长的也不赖,你会对他动心也不意外。”木香反倒先委屈上了,别看她跟盼娣玩得好,但这个毡包里的人,她对蜜娘的品行最信服。连续半个月把口粮分一半给狗,饿到半夜起来狂喝水,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做到的。甚至为了带上大黄赶路,她放弃了坐牛车。蜜娘为什么没有换洗的衣裳和鞋子?就是走路磨破了鞋底,树枝挂烂了衣裳,到了漠北只剩身上的一套还能穿了。

    “你想多了。”蜜娘说。

    “那便好,我跟你说,巴虎那人不能嫁,他凶恶得厉害,十四岁就敢掂刀砍他爹,之后更是动不动跟他爹打架。听敖嘎大爷说,巴虎十四五岁的时候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就没好全过,他爹也是,经常鼻青脸肿的出去喝闷酒。”这是木香晌午时听到有关蜜娘的传闻特意跟东家大爷打听的,“他都敢打他爹,以后更狠的下心打婆娘和娃。

    “木香说的是真的,她为了你特意跟东家凑近乎打听到的。”盼娣心里酸酸的。

    “谢谢你木香。”蜜娘心下一暖,“别听外面几个烂心烂肺的人瞎说,巴虎他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我短时间里也没打算嫁人。”

    “你们在说啥?谁要嫁人?”兰娘领着莺娘吃了饭回来只听到了后面两个字,“是蜜娘?”

    “你听岔了,没谁要嫁人。”蜜娘看到莺娘怀里抱了一捧韭菜花,她问:“怎么摘了这么多的韭花?”

    “捣韭菜花酱的,吃肉的时候沾了解腻。蜜娘姐姐,你有空也去多摘点,我东家家里捣了好些韭花酱,说是一年到尾都少不了它。你要是没空,赶明儿我给你摘回来。”

    “有空,明天就有空,我放羊的时候给摘回来。”临下工的时候朝鲁说了,明天只雇男帮工去挖长沟,后天再上工开始择洗羊毛。

    “蜜娘,你认识苏合?”兰娘突然问。

    “谁啊?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他还跟我打听你?你跟巴虎的事是不是真的?”兰娘怀疑地看着蜜娘。

    “外面的尖嘴婆子嚼舌根的话你也信?”木香抢了蜜娘的话,翻了个大白眼说:“蜜娘都说没听过那谁,他爱打听谁打听谁,跟蜜娘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把嘴给闭紧了,别在外面瞎叨叨。”

    “我跟你说话了?你咋这么烦人呢,我都懒得理你。”兰娘羞恼,她都避开木香这快嘴子了,谁知道木香还上赶子的找茬。

    趁着两人拌嘴,蜜娘拎着脏衣裳悄悄脱身,一同被她拎走的还有莺娘,“兰娘说的苏合你可知道是谁?”

    “开铺子卖肉的,我东家的三弟,今天下午从水里起羊毛的时候他来给东家帮忙,晚上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莺娘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啊!

    “他为人轻佻,说话没头没尾的,你少搭理他。”蜜娘交代。

    “噢,好。”莺娘不问原由,听话地应声。

    次日,其他人都去上工干活了,只有蜜娘一个人闲了下来,她主动出声揽下了放羊的差事,带着大黄一起赶着二十四只羊往远处走,远点的地方牧草肥美,羊吃的也尽兴。

    远远的,大黄摇着尾巴冲着背光的马叫了两声,蜜娘抬手遮住刺眼的日头,才看清马背上有个人影。

    她低头看了眼大黄,把手中的狗绳松开,它回头看了她一眼,立马拖着绳子飞奔了出去。

    “好狗,没白喂你。”巴虎跳下马,往河边看了一眼,抱起大黄问:“还没骑过马吧?今儿让你过把瘾。”他一把抱了大黄撂上马背,随即也翻身上马,提着狗腰给捞起来,双腿一夹,温顺的黑马甩开马蹄往河边奔。

    大黄吓的尾巴都垂下来夹在狗胯/下了,下了马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吐舌头,匍匐着往蜜娘腿边挪,生怕惊动了人。

    蜜娘瞟见它这狗样想笑,问走过来的男人:“跑马啊?”

    “不是,出来找马群和骆驼群的,马和骆驼都是打了印记后就放在草原散养的,三五天确定一下动向就行了。”单独相处时巴虎还有些拘束,话落就不知道该说啥了,看了看吃草的羊,问了句废话:“放羊啊?”

    “嗯。”蜜娘垂下眼睛,“你去忙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哎。”巴虎转身牵住马,想说些什么,但无从说起。

    “那我走了。”他犹豫着又打个招呼。

    “嗯。”巴虎离开后,蜜娘出了会神,大黄这怂狗缓过那个劲儿又开始去羊群里作威作福去了。

    漠北的草原上有许多蜜娘没见过的野花,花骨朵多是只有拇指腹那么大,挤挤攘攘地浮在青草头顶。本该是蜜蜂忙碌的夏季,这里却少有的看不到蜜蜂的踪影。

    揣着这个疑惑,蜜娘在洗羊毛的时候就问朝鲁漠北的哪个地方蜜蜂多。

    “蜂子啊,哪个地方都有。”

    “我来这么久了,很少看见它们啊,临山的花也不少。”蜜娘有意无意地注意了挺长时日。

    “这里人多牲畜多,你往远处走点就看见了,最好是不见人烟的地方。我们生活烧的都是牛粪,烧出来的烟气和余灰是驱虫的,只要是虫子都不喜欢这个味。”朝鲁看见巴虎走过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啊?商队返回前你能赶回来?”

    “赶不回来你跟牧仁做主给卖了,要是价压低了就少卖点,顶尖的羊毛都挑出来留下,天凉了我打毛毡。”巴虎过来也就是说这事,他嘱咐说:“帮工的工钱要及时发,不能拖过夜。”

    “哎,我晓得。”朝鲁在巴虎走后对众人谝嘴说:“再没见过这么好的东家吧?从不拖欠工钱。”

    好?没见他来了大家都闭嘴不敢说话了?谁不怕扣上嚼舌根的帽子给赶走了?但嘴上都还应和着东家人美心善。

    “东家这是要去哪?”目送巴□□马离开,有人好奇问。

    “迁徙羊群,盛夏了,该换牧场了。不止是他,所有的牧民都会在季节变换时赶着牲畜群换个牧场,逮着一个地方啃,草根都要啃秃了。”朝鲁指着羊毛里明显的草屑,“看见草叶或是羊屎蛋就趁机给捡出来,水里一泡,草叶烂了,羊屎蛋化了,洗的时候更难洗。”

    “往哪里迁?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迁走?”

    “我们不迁,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商队往返必经之路,之后羊毛晒干了还要卖给商队里的商人,秋天的时候还有羊皮牛皮狼皮卖。至于牲畜迁往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骑快马一天也就到了。”朝鲁见这些大康来的人一头雾水,好心解释:“大康来的商队从我们这里一路往西要走到王都去,往往是每月月初路过临山,一路卖货卖过去,回来的时候再收购牧民家的牛羊、皮毛、马奶酒、药材。王都的狼毫笔、羊毛笔做工精美还不贵,商人每月都会买一批回大康卖。”

    “我们的都城在古川,是清格勒大居次的封地,每年秋初王都会有军队路过这里去给大康纳贡,秋末他们返程的时候,我们就缀在军队后面回到古川。春末开冻后再带着牲畜迁往临山,季节变换时人不动牲畜动。”

    “王都是可汗居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蜜娘问。

    “可远了,骑快马要跑半个月呢,走路不迷向都要走一两个月。临山距古川也要走小半个月,因为有牛羊拖后腿。”朝鲁拿着一块儿木板把浮在水面上的羊毛往水底按,继续说:“漠北也就近三十年才繁荣起来,我十岁之前可敦,噢,你们知道的吧?我们鞑靼可敦是大康的康宁公主,她嫁给可汗前,我们跟大康是没有往来的。康宁公主成为鞑靼可敦后,漠北才兴起了办私塾,她组建了王室商队之后,大康的商队才频繁往返漠北。”

    “大居次长大后受封古川,大台吉坐镇幽州,每年收粮后,幽州的米粮大部分都运到漠北了,等秋天的时候你们就能看见一车车粮食路过临川。”

    “真好啊。”蜜娘听到身边的人感叹,是啊,只是听着朝鲁的描述就觉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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