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馋的是蜜娘能拿一大笔银子,  眼红罢了,跟这种刻薄的老货有什么可说的。”赵阿奶板着脸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提篮,  泛着精光的眼睛一一扫过看热闹的人,“衙门里的官爷都判了,  更没有去击鼓鸣冤的,事情到底怎么样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我们都是从大康来的,  本是应该相互照应的乡里乡亲,蜜娘一个年轻小娘子,受了委屈不求你们宽慰,  但也别在身后泼脏水。”

    “说酸言酸语的也就是那刁婆子,蜜娘被找回来时我们看的真真的,那奸人的衣裳好好穿在身上,  哪有什么事。”赵阿奶在扈县丞家做工,又是扈小姐的贴身嬷嬷,  她回去随便说一句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了,围观的人识趣地应和两句,也就散了。

    “你就是巴虎吧?听说是你听到声救回了蜜娘,  蜜娘,  可有好好谢谢人家?”赵阿奶对巴虎的名声有所耳闻,  今日一瞧,  身板高壮,  眼神清明坚定,  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不似是传闻中的暴戾。

    “蜜娘是受我连累,我当不起她一声谢。”巴虎在这个目光烁烁的老妇人视线下有些拘束,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瞟见鞋面上有坨脏污,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掩住脏鞋面。

    “嗯?这话怎么说?”赵阿奶看了眼蜜娘。

    “你有事就先走,我想跟赵阿奶聊一会儿。”蜜娘递个眼色打发巴虎离开,顺手把药碗递给他。

    赵阿奶眯眼看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可真是自然极了,而两人谁也没觉得不对,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默契。

    “扈小姐好不容易给我放个假,陪我出去走走?”赵阿奶把手中的篮子递蜜娘手里,“多是扈小姐托我给你的,她今早听闻了你的事,夸你心智不错。婉儿又说了你坚持带大黄来漠北的事,她挺喜欢你的,让你有空去找她玩。”

    “等我脖子上的印子消了我就去找婉儿玩。”没有婉儿跟赵阿奶,她的名字哪会出现在扈小姐耳边。蜜娘心里一暖,赵阿奶在扈小姐面前提起她,恐怕也是担心她经历了昨晚那事坏了名声遭人唾弃,在官家小姐面前挂个名,好歹能让人顾忌一二。

    蜜娘把提篮放回毡包里,跟在赵阿奶身侧漫无目的地走,七七八八地交代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她会被苏合掳走的原因。

    “我看你跟巴虎之间?”赵阿奶意有所指地问。

    “是,我俩算是双方都有意,只差等我点头了。”蜜娘拿赵阿奶当长辈,在长辈面前说这话她还有些羞涩。

    “他名声可不怎么好,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别被他给哄骗了。”赵阿奶跟巴虎也就今天见了一面,但他跟他爹打架的传闻她听说的可不止一两次。临山的人谈及巴虎也多是说他脾气古怪,变脸快,心思捉摸不透。

    “他打他爹是维护他娘,他要是无动于衷我才看不起他。至于名声,我之前也有这个担忧,担心以后会影响小孩。不过经过了昨晚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名声都是从外人嘴里说出来的,千人千种心思,只要不符合他人的心意,那传闻肯定是偏向不好的。”蜜娘拔了两根草绕在手指上,在大康的时候,她的名声比巴虎的更不堪,传闻多了,清楚她是清白身的顾大郎都生了嫌弃。

    “巴虎名声不堪,但归结起来都源于他跟他爹的矛盾,这恰好说明了他其他方面没差,不然看不惯他的人哪会放过给他扣帽子的机会。”

    “是我糊涂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的快,你这话说的没错,世人惯是如此。”赵阿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不知足地想,要是婉儿能有这么机灵敏锐就好了。

    “那这次苏合掳走你的事他怎么说?”

    “说是牵连我了,给我赔不是。这事我也捋不清,毕竟不是巴虎故意摆我一道,我要是怨怪他也不占理,所以就打算糊涂过去,让他伏低做小一段时间,我心里舒坦了就算了。”蜜娘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了很久,如果是因为她的原因让巴虎遭了祸,她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

    “你这孩子通透,是我白操心了一遭。”赵阿奶拍了拍蜜娘的肩膀,以蜜娘这性子,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么看来嫁给巴虎的确不错,他跟他家里关系差,你跟了他以后不用操心婆媳关系。”北迁到漠北的难民,这段时间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少,但男方不是残的就是老的,以他们的条件,也就是给的聘礼高,还不要嫁妆,逃难过来的姑娘才肯嫁。

    巴虎相对这些男的来说,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差,只是名声不好罢了,但蜜娘之前身上有过亲事,也是相配。赵阿奶想了一会儿,对蜜娘嘱咐:“你别给巴虎说你之前身上有亲事,尤其是顾大郎还被火烧死了,有的人会怵这一点。”

    “怵什么?命硬克夫啊?漠北的人不在乎这个。”这要是搁以前,蜜娘才不敢把命硬克夫这四个字说出来,开玩笑都不成,生怕有人当真给扣她头上了。

    “你这孩子,一千个人里总有一个人在意,你别没事找事。”赵阿奶蹙了下眉心,耐心劝诫:“小娘子不比小伙子,还是要顾忌些名声的。”

    可她愿意跟巴虎好,就是放弃了看重名声。蜜娘心头乱糟糟的,她才脱掉名声这个壳子,怎么又要换个法子给她套上?

    “赵阿奶,婉儿也在扈县丞家做工?”蜜娘迫不及待换了话茬。

    “我让她在厨下帮工,我俩分到手的羊也是她在照顾。婉儿以后也是要嫁给当地的牧民,有手好厨艺,再懂得养牲畜,也就差不多了。”赵阿奶搂住蜜娘,玩笑似的说:“你以后要是遇到了品行不错的小伙子,可要先介绍给我们婉儿。”

    “那肯定的,赵阿奶你帮了我不少,婉儿就是我亲妹妹。”蜜娘给出保证。

    “蜜娘。”巴虎转了一圈可算找到人了,他没靠近一老一少,离得老远他就开始喊,“我打听到有卖牛羊的,你想买几头牛?”

    “你先去忙,有空了去找婉儿玩。”赵阿奶拍了下蜜娘的手,又打量了巴虎一眼才转身离开。

    蜜娘走近了,脖颈上的淤痕也越发清楚,颈侧是四个紫淤的拇指印,额角也有一块青肿。男人别过头,轻叹了口心中的郁气,手自发地抚上蜜娘的头,再次确认:“头疼不疼?觉不觉得晕或是闷?要是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

    “早起梳头发时疼,不动就不疼。”被打时她眼睛胀得冒星子,昨晚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清醒多了。

    “我待会儿给你搬个毡包过来单独住,你这几天什么都别干,多睡觉多休息,一天三顿饭我做好了给你送来,衣裳我给你洗,牛羊我给你放。”巴虎本想说让她搬过去跟他住的,但自觉过分,没敢开口。

    蜜娘没吭声,巴虎也就提着心等着,他也是心存试探,如果蜜娘拒绝了他,那就表明她不要他了。

    “我还是跟小姐妹们睡一起好了。”蜜娘慢吞吞地说。

    “也行,但饭菜我要做了给你送来。”怕蜜娘再拒绝,巴虎急切地说:“就是你不吃,大黄也要吃。”

    好嘛,你把大黄娶回家好了,蜜娘暗搓搓翻了个漂亮的大白眼。

    “牛羊怎么卖?正是草茂牛羊肥的时候,谁这时候卖牛羊?”蜜娘没再就之前的话说。

    巴虎心头一喜,有门,不拒绝就是答应。他心下一松,但还怂着膀子安安分分答话:“是老敖嘎家,他又病了,牲畜太多照顾不过来,就想着卖一些。现在是由着我们当地的先挑,挑剩下的会卖给商队。”

    蜜娘想买两头牛,剩下的银子都买羊,她让巴虎去帮她买,本以为能买个五只羊就顶天了,谁知道他下午给赶了十七只半大的羊崽子过来,还有两头成年的青壮牛,一公一母,品相都很不错。

    “我真没垫银子,漠北粮贵茶贵糖贵,就肉便宜。这半大的羊崽子商队也不要,难养活,一路赶回大康了还要腾地方养不少时日,不划算。”漠北人养牛羊主要是用来吃肉炼油的,每年卖一部分换粮食,积蓄都是靠卖羊毛骆驼毛,羊皮牛皮和狼皮,以及毛毡,真正值钱的是揉制好的皮毛。

    “可真?没骗我?”蜜娘怀疑。

    “我要是想送你牲畜,那就光明正大地送,比如提亲的时候聘礼抬高些。”巴虎说完小心觑了两眼,瞟见蜜娘嘴角闪过的笑,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可没说要嫁给你。”蜜娘嘴硬。

    “是我想娶你。”巴虎终于莽了一次,这话说出口了他心里紧张地打哆嗦,“这段时间你考察考察我,做饭洗衣裳照顾人我都拿手,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但在你面前,是我话最多的时候,这么些年独独面对你才有这个情况,我不想错过你,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

    这人竟然嘴皮子都在发抖,蜜娘紧紧咬住唇内肉才没露出笑模样。但眼睛骗不了人,巴虎透过她的笑眼看清了自己从脸红到脖子的样子。

    “我、我去给你做饭,晌午吃啥?羊肉包子?”巴虎紧张地语无伦次,逃似的走远了一看天色,都黄昏了,哪还有什么晌午。

    “东家,你一直站这儿干啥?家里的勒勒车呢,你昨天是不是把车给弄丢了?”朝鲁站在河另一边喊,他要用车拉草啊。

    还真是,昨晚砍断了车辕,人救回来了就忘了车。

    “我去找,你烫盆面,我待会儿回来做羊头包子。”巴虎吹了个口哨,不多一会儿,一匹矫健的黑马从远处的山坡上冲了下来。

    勒勒车还在原地,巴□□在马上一手握住车辕拉着往回走,半路遇见一辆牛车,赶车的是大胡子。

    “死了,我出来挖个坑给埋了。”大胡子脸上的胡子尤为杂乱,他把苏合的消息传给他爹娘和另外两个兄弟,一直到苏合咽气都没回信。

    “早些回去,天快黑了。”

    两车交错而过,巴虎坐在马背上看清了苏合的模样,他是流血不止活活疼死的,面部狰狞又灰败。

    晚上巴虎捡了一篮子羊肉包子过去,他也知道好赖,开始学着笼络人心,至少他来的时候能主动给他腾个单独说话的地儿。

    “苏合死了。”巴虎等蜜娘吃饱喝足才给她说这个消息。

    “死了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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