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走之后, 巴虎深吸口气盯着蜜娘,看她一溜烟进屋看孩子,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其其格和吉雅今天乖不乖?可闹你了?”蜜娘靠在床头, 她一出声其其格惊了一下立马醒了,看到床边的人张嘴就哭,伸手要抱, 可委屈了。
“呦, 想娘是不是?”蜜娘没急着抱,脱了鞋洗手坐到床上,其其格一哭她哥哥也立马醒, 她坐床上盘起腿能一下抱起两个。
“他俩啥时候喝的奶?”
巴虎支着腿倚在桌子上, 半响吱了一声,“没多久。”
那就是还不饿,蜜娘解衣襟的手又缩了回来,低头亲亲这个亲亲那个,等俩孩子不哭不闹了她才转头看沉默的男人, “咋了?还在为你二舅家的事不高兴啊?”
“我不高兴什么?又不是我儿子,关我屁事。”
火气这么大?蜜娘诧异地看着他, 直到他不自在撇开脸, 她才问:“心情不好?是不是两个孩子折腾你了?”总不能是她惹着他了,是巴虎主动让她出去摘旱地莲的, 回来了她也没做啥事惹恼他。
“是你,你折腾我了。”男人走到床边,盘腿坐在卷起来的毛毡上,直言道:“你怎么让木香她们跟我俩一起去秋牧场?我不想,我不想有外人跟我们挤一起。我只想我们一家四口单独过,白天一起去放牛羊, 晚上点了灯坐毡包里说说话。”
“孩子折腾人,你想跑出去撒撒欢散散心我理解,但不是让你往咱们家拉人。”巴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让蜜娘像他一样心里眼里都是他们这个家,而不是在外玩累了才想起要回来。
“我喜欢我们自己过,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旁人的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可以好心提醒,但不能插手,更不能把外人拉到我们的家里。”木香伺候蜜娘坐月子巴虎是感激的,但那个月因为这个毡包有个外人进进出出,他一直不太自在,“她们要是在吃喝穿住上遇到困难,肉奶我可以给,毡包也能外借,但我就是不想出行也把她们带上影响我们。”有了外人,蜜娘的眼睛必然不会时时放在他身上。
“我没打算让她们跟我们住一起。”蜜娘脸上没了笑,手上还在轻轻地拍着孩子,“秋牧场那么大,方圆十几里就我们一家,她们去了也不妨碍我们,就是我们一个邻居而已。”
蜜娘还记得去年在秋牧场的日子,方圆十几里只有三个会喘气的人,下雨的时候坐在毡包里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心里发空。多去几个人,哪怕是吵架斗嘴,风里带的有人声也安心些。
邻居跟邻居不一样,就现在离他家最近的一家人,两家几乎也没说过话。木香她们不同,木香她们去了秋牧场,蜜娘日日都要往那边跑。
“有我跟孩子陪着你不够吗?”巴虎低声问。
蜜娘强吁一口气,她理解巴虎是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他对人际交往方面要求很低,就是单独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过完几十年。但她不是啊,她喜欢养蜜蜂,更喜欢游荡在十里八村卖蜂蜜,她喜欢热闹,喜欢人声鼎沸的集市,喜欢亲友和乐。
“够,肯定够,你跟两个孩子肯定是对我最重要的。但我也需要其他可以说话的人,聊聊闲话,开开玩笑,就像去摘旱地莲,有木香她们几个陪着,我很开心。”
“你想去摘旱地莲我也没拦着你,你跟她们聊天说笑我也没不高兴。”巴虎攥住蜜娘的手,察觉她想往出抽,不由攥得更紧,“现在这样刚刚好,不要再拉近关系了,你想做的我可以陪着你,我想跟你过去年那样的日子。”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两人攥在一起的手出汗了,蜜娘清楚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巴虎,他是真的不情愿,也在紧张。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跟木香她们关系多亲密,即使是去了秋牧场也不会日日凑在一起。”人多心思也多,去年一起住过,并不是很愉快,蜜娘也不是疯了傻了非要跟她们像亲姐妹似的相处。只是她经历过被男人坏了名声后被外人背后讽刺辱骂的日子,所以才会在木香遭遇威胁时生出了带她离开临山的想法。
说要带兰娘她们一起,一是怕有人被巴根蛊惑了,二也是有她们在,木香不用整日跟她和巴虎一起生活。
“我肯定还是要以我们这个家为主的,有事最先告诉你,有好吃的先想到你,跟你一起做饭,一起放羊,你做靴子的时候我坐你背后纳鞋底……”
有蜜娘这一番话,巴虎也算安心了,心绪平静了他又忍不住心虚,好似勉强了蜜娘,轻声解释道:“我也不是把你圈在家里,你想去放蜂想去摘花想去挖菌子都可以去,我可以在家带孩子。”
蜜娘抽出被攥住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巴虎只是不想跟别人分享她,就像她会在她娘越过她满眼欢喜地看向她弟她妹一样,失望,酸楚,嫉妒……
“你太需要我了,我知道。”巴虎没有的太多,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仗着两个小的看不懂,蜜娘俯下身凑进男人的脸,两道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嘴唇在说话的时候若即若离地触碰,“亲亲我,我也很需要你。”
很渴望,恨不得把对方吞进身体里,巴虎一手掌在蜜娘的下颌,一手按在她的后颈,牙齿磕碰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还是舌头破了,腥甜的气味弥漫在两人嘴里、鼻腔里。
“哇——”被挤得受不了的其其格哭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爹往外推。
一道银丝在空中断裂,气喘如牛的呼吸声在毡包里炸开,巴虎没搭理肚子上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蜜娘的嘴角,她没说错,他很需要她,他需要一个有她的家。
男人眼角泛出红血丝,蜜娘以为他是憋的,垂眼看了下他的袍子,形状平整没有异样,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恢复了正常。
小丫头见两人分开了也不嚎了,推她爹的手又抓住了她娘的衣裳,蜜娘一看她吧唧嘴就知道是想吃奶。
“去做饭吧,我饿了。”蜜娘解开衣襟抱起其其格。
巴虎“嗯”了一声,去库房提了一块儿牛排骨泡在水里,洗刷干净剁成块倒进锅里,“我炉子上炖的有牛排骨,你帮我注意点火,我出去一趟。”牧仁大叔也在做大锅饭,巴虎出去的时候跟他吱了一声。
老头偷瞄了巴虎两眼,他虽然没听清说的啥,但听着声也知道刚刚小两口似乎是吵架了,这还是一年多来第一次争吵,巴虎看着面色挺正常,牧仁大叔倒是还提着心。
“行,我帮你看着。”
天色还不晚,巴虎先去了衙门,听说扈县丞回去了他又找去了家里,进门看到赵阿奶还打了个招呼。
“找扈县丞的?”赵阿奶问。
“对,有点事。您忙,我先进去了。”
扈县丞正在跟他儿子说话,见到巴虎来也没避讳,直接问啥事。
“要转场了,我想问问河西边的那一千来人是还留在临山还是也去秋牧场。”
“这倒是巧了,我刚刚还在跟文寅说这事,一千五六百人也有两三万只羊,合一起数量还真不少,我有意让他们都转去秋牧场,就是没合适的人去主事。”
巴虎不在意什么主事不主事,听扈县丞说有意转场他也就松了口气,蜜娘话已经说出口了,隔日再改口也不好。既然官府有安排,蜜娘也不算失信。
“我家里还在炖肉离不开人,先走了。”凳子还没坐热人就要走。
“等等,不急这一会儿,我跟你说点事。”扈县丞皱眉,“文寅会代我去秋牧场主事,他年纪还轻,有事了你搭把手。”
“我?我能做什么?你找错人了。文寅比我小不假,我懂得还真没他多。”他连邻居的邻居家里有几口人都不清楚,出事了能帮上啥忙,更何况他自己家里都缺人手。
“师兄说错了,在养牛羊方面我跟你比差远了。”扈文寅知道巴虎的为人,也就有话直说:“要是牧民的牛羊出了问题,我不明白的还要请师兄帮我一帮。”
“这没问题,你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出了扈县丞家,巴虎急匆匆回家做饭,饭桌上他把这事给蜜娘说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木香受巴根骚扰,他不知道我们秋牧场在哪个方向。”
蜜娘瞟巴虎一眼,挟了块儿牛肋排到嘴里,牛肉风干了再炖,肉是肉,骨是骨,轻轻一吸就骨肉分离。骨头吐在地上发出嗒的一声,来不及弹起已经进了狗嘴,被嚼得咔嚓作响。
“今年去秋牧场你打算带谁过去?”蜜娘问。
“朝宝和希吉尔,今年牛羊比去年多,晚上守夜的要多安排一个人。希吉尔虽然是今年才过来,我看他挺负责的。”巴虎以为蜜娘已经答应了。
“那有两个人在,晚上要是下雨了就不用你去了吧?要不再多带两个人?白天要是下雨了我总不能带孩子跟你一起去放牛羊。”蜜娘又吐了个骨头,“你要是一个人走了,我带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忙不忙的过来。”
今年转场的时间比去年晚,要给牛羊准备的干草还比去年多,巴虎蹙着眉思考,想着从哪儿还能再扒两个人下来。还没等他算清楚,又听蜜娘说:“也不行,男人太多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单独睡在毡包里又害怕。”
嗯,这也是该注意的,就像去年的蒙恩,他不就对蜜娘起了心思,巴虎继续琢磨。
“你看能不能让扈县丞把木香她们安排在我们附近,除了她们再安排几户人,有人说话我听着也安心些,不至于出了事喊破嗓子也喊不到人。”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巴虎抿嘴盯着蜜娘,拱手道:“您费心了。”
何至于这么大的礼,蜜娘起身坐他旁边,看他低垂着眉眼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柔声说:“我也不是非她们不可,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想有几家邻居,你有事离开的时候我能抱着孩子去串串门,不至于傻傻带着孩子乱转。你想想,我们放牧的地方老大了,夜里你要是不在家,周遭就我带着孩子躲在毡包里,我害怕,害怕有坏人来,害怕有野狼,害怕怎么喊都喊不应人。”
巴虎想到他还答应文寅的事,要是真有事他也不能把妻儿都带上。
“就是木香她们去了,你也必须以我为先,不能为了她们抛下我。”
老天,她什么时候抛下过他,他为什么会有木香比他还重要的错觉?蜜娘觉得冤枉,但巴虎这么需要她,还为没发生的事吃醋,她可太高兴了。她喜滋滋的重重点头,“你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跟她们的关系没那么好。”
但巴虎还是有被入侵的不适感,他已经习惯了没有亲友的日子,在成亲之前,唯一让他烦心的就是他娘的事。现在不为他娘烦心了,又来了杂七杂八的事,不紧要但也让他觉得被打扰了。
巴虎不说话了,又拿起了筷子吃饭,蜜娘也不走,就靠着他让他给她挟菜,越使唤他他越是高兴。吃了饭两人又恢复了亲密,甚至比没发生口角前更亲密。
巴虎习惯了孤独,但蜜娘不想陪他沉浸在孤独里,家里有了孩子,其其格和吉雅长大后肯定会有玩伴,上私塾了还有同窗,长大后会娶妻会嫁人,家里的人际来往只会越来越多。但说这些还有些早,最紧要的是蜜娘不想围着男人和孩子打转,她就是简单的喜欢热闹。巴虎养牛羊,她养蜂;巴虎日常会跟家里的仆人打交道,她也需要出门了能跟邻居扯几句闲话;巴虎有事了能去找扈县丞,她有事需要帮忙了,也要有能靠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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