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毛毛细雨浸润了枯草地, 牛车碾过路面打滑,再加上昨天惊雷下死伤的牲畜,官府发话说原地休息一天, 次日再赶路。
熬了一夜的人都躺进勒勒车睡觉, 蜜娘给其其格和吉雅穿了厚衣裳戴了帽子,领着两个小叽喳嘴去炖肉。天冷了肉不怕坏, 但羊头要早些吃完,肋骨和羊腿能撒盐腌着, 羊头里面进不了盐,搁久了就生味儿。
宝音娘提了一篮子牛肉过来就见蜜娘被两个孩子绕着转圈,她喊了一声, “蜜娘, 我来给你送点牛肉。”
“嫂子来了。”蜜娘起身,“家里忙活的如何了?”
宝音娘摇头,“搞不清,家里的羊有跑散的, 也有跑到别人家的羊群里的, 只知道清点后还少了五十三只羊, 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怎么着。”她把提篮放盆子里, 昨晚听宝音说其其格和吉雅喜欢吃羊脑,她挑了几根大骨头过来,牛骨里的牛髓油香, 炖好砍开能拿勺子舀着吃。
“你让大哥有空了去我家羊群里找找, 不是一个种群的也排外, 应该也好找。”
“摔断腿的牛今早宰了,他赶车卖肉去了,等下午他过来。”宝音娘家里也有一摊的事, 她让蜜娘把牛肉腾下去,她提篮子回去。
羊头炖半天,牛骨又炖半天,牛腱子肉她给切成坨用牛骨汤加大料做成卤肉,卤肉泡的久,在汤里泡的时间越长味儿越足。
五个人十二只狗,外加两只山狸子,一天三顿全吃肉,米饭面条馒头动都没动,等到临出发的时候只剩十只羊腿了和晾在勒勒车里的羊肉肠了。
“这下路上可不馋肉了吧?”蜜娘问,吃肉吃的打嗝都是羊肉味的,她嘴唇上还起了个大燎泡。
还是馋,一天不吃肉巴虎做梦都是吃肉,“有十只羊腿,再有一筐肉肠,我们回去的路上不用宰羊了。”
话落巴虎又说:“等到家了多宰些羊灌肉肠,肉肠好吃又能放,转场的路上吃着方便。”
蜜娘点头,“听你的。”她干嚼馒头吃得进去,巴虎跟两个娃没肉那就不算是吃饭。
接下来的一路风平浪静,路上还遇到了几波其他方向过来的人,人越多,晚上越是安全。
到了拐道的地方,同去年一样,蜜娘带着孩子随官府的人一道先回去,巴虎带了牛马去拉牧草。
“九月中的时候这里可有下雨?”见到人了巴虎就问,他去草垛子里掏了一把干草,见成色还好就放心了。
但他放心早了,牧仁大叔领他去了另一垛,“这儿也下雨了,雨势还不小,晒干的牧草淋湿了一半。天晴后我们把草掀了,但还是有不少发霉沤烂了。东家,今年的干草还不如去年的多,如果今年冬天长,恐怕草不够牲畜吃。”
“这没事,我去都城多买些包谷回来备着。”巴虎心想要早点去买包谷,晚了估计要涨价,“不过现在还没入冬,我给你留一半的人继续在这儿割草,下雪前我再赶牛马骆驼来拉草。”
他在草垛间绕了个圈,“咦”了一声,“艾吉玛呢?他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是一道回来的,那小子挺能干的,不怕吃苦。”老头四处看了一圈,“早上我还看见他了,人跑哪儿去了?”
“不用找了,我看到了。”巴虎看到希吉尔了,他挡住的人应该就是艾吉玛,这个姐夫当的还挺称职的。
知道人好好的巴虎也就放心了,在艾吉玛过来问好的时候也就点了下头,等草料都上上了,他就骑马往回赶。
其其格和吉雅对住了一个冬的砖瓦房没印象,突然见到跟毡包不同的房子,还没进门就惊呆了,门一开就震惊地哇哇叫,带着狗子挨个屋探一遍,从屋里到屋外,从门前到屋后,从人住的到羊住的。
跑累了往门槛上一坐,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来,洗澡了。”蜜娘搬了浴桶进来,倒了半桶的热水把兄妹俩丢进去,路上走了一个月就没洗过澡,身上的灰一搓就是一条。
不止是孩子,她也是,把两个娃哄睡了她洗头洗澡洗的估计有一个时辰。
娘三个先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睡了一觉,等巴虎回来她起来烧火做饭。冬天鸡不生蛋,蜜娘杀了只最肥的母鸡拔毛炖鸡汤,后锅里添了满满一锅水,吃了饭了轮到巴虎洗澡。
她洗了锅碗要出去,被浴桶里的人拽住手腕,“别走,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站着的人垂眸看了下水下探头的长虫,又抬眼瞅向男人,提醒道:“你的孩子还没睡。”
男人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故意装傻:“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跟孩子睡着醒着有何关系?”
“孩子醒着我就陪孩子,不想陪你说说话。”蜜娘顺着他的话说,只是挣开他的手之前又斜了眼水下。
蜜娘躺在炕上还能听到隔壁的水声,陪孩子说话也是有一声没一声,赶路一个月,两人一直是一个晚上带孩子睡,一个白天补觉,别说同房了,就是在睡意惺忪打照面时也只是喊人吃饭。她翻了个身,勉强打起精神哼小曲哄孩子睡觉。
但其其格和吉雅下午睡多了,又太长时间没跟亲爹一起睡觉了,在巴虎推门进来后,原本眯起的眼睛立马睁圆。
“爹爹!”其其格坐起来奶声奶气地喊,吉雅没作声,但张开小胳膊要抱。
巴虎先应了声,又皱眉:“还没睡啊?”
“孩子想陪你说说话。”蜜娘窃笑,往炕里面挪,把位置腾给他们爷三个。
搁在平日里巴虎是很稀罕两个小家伙,今晚他有些嫌弃,吹灭了油烛敷衍道:“天黑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不睡。”吉雅滚到他爹怀里,揪住他的耳朵,含含糊糊说着只有他明白的话。
院子里有狗叫,其其格坐他爹肚子上大声喊:“大黄。”
“天黑了不能大声说话。”巴虎给她按到被窝里,一岁多的大丫头了,再坐他肚子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大黄听到小主人喊它,跑到门口过来扒门,还嗷了一声提醒它来了。
“大黄。”
“嗷。”
“大黄。”
“嗷——”
“大黄!大晚上闹什么?”巴虎唬了一句,唬走了狗却唬不住两个孩子,他长叹一口气,索性不搭理了。偏头看了眼侧身靠墙躺着的人,伸脚戳了戳,“蜜娘?你睡了?”
“没。”她只是不想哄孩子。
“嗯,别睡。”
蜜娘翻过身,透过窗户上映的月光看向外侧起伏的轮廓,故意问:“为什么不能睡?”
“嗯,想找你说说话。”话里带了笑。
感觉又过了好久,两个孩子可算安静了,巴虎小心翼翼给挪到炕尾,蹲在蜜娘脚边攥住她的脚腕,“睡了?”
蜜娘咬住唇没说话,感觉麻酥酥的摩挲一路向上,她忍不住抽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她唾他。
男人没作声,应该说他的嘴忙的不得闲说话。
“你累不累?”车头临入巷时蜜娘问,她凑他耳边细语,“你要是累,那就我来。”
“我累。”巴虎不假思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