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澄教小童给师徒添了茶,回到座处坐下。
“画中左面的仙人,便是袁天纲。”
太叔髦道:“右边不还有一个?”
“右面的仙人,名唤‘李淳风’。”
嵇昀随之追问:“李淳风?他又是什么样的人?”
钰澄道:“李淳风和袁天纲相似,都精于玄门术数,不同的是,袁天纲擅长占星、相术,而李淳风尤善堪舆、阴阳。相传太宗还在当秦王的时候,有一次发起讨伐王世充的战斗,却被王世充和刘武周的联军击败,被围困在洛阳以南的老君山。当时粮亏兵乏,无路可走,太宗在山里兜兜转转,不小心闯入一个柴夫家里。于是太宗就向柴夫请教出山的路,柴夫说,我可以指路,但你瞧见我这满院的木柴没有,除非你帮我把它们劈成大小合适的柴火,在墙角码放好,我就告诉你。”
嵇昀惊讶:“这个柴夫谱子摆的大了些,这要是太宗出了山,以后还不派人烧了他的窝棚。”
钰澄徐徐答道:“不然。太宗当时答应下来,从黄昏一直忙到三更,终于把满院子的木柴劈好码好,这才又向柴夫询问。柴夫不但为太宗指明了脱困之路,而且暗示给他袭破王刘联军的办法。太宗得胜后,派人携重金厚礼到老君山答谢柴夫,诚意聘请他下山辅佐。柴夫道:‘你为我劈了三担柴,我要保你李家稳坐江山三百年。’”
嵇昀最喜听这类奇闻异事,听得耳顺时,不免失口喊道:“这柴夫就是李淳风?”
“正是他。”
许久不说话的太叔髦忽然问道:“这李淳风和袁天纲,谁更厉害些?”
钰澄微一沉吟,小声吐露道:“不分伯仲。”
嵇昀两眼瞪得通圆:“他们较量过吗?”
钰澄道:“太宗有一次心血来潮,命人牵过一黑一红两匹马。指着马前的池塘对袁天纲和李淳风说,你们看看这两匹马哪一个会先下水。袁天纲向天问卜,卜得离卦,于是说道:‘离为火,火主红,红马先下。’李淳风摆龟甲问卦,也得离卦,然而却道:‘火未燃而烟先起,烟主黑,黑马先下’。”
听到要紧处,嵇昀心里直痒痒,抢过话道:“既然如此,除非两匹马同时下水,否则肯定有一个胜了一个输了。”
钰澄又摇了摇头:“不然。”
“嗯?”
嵇昀如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
“结果是红马先把头伸入水里饮水,随后黑马扬蹄跳进了池子。你说哪个胜了哪个输了?”
“这”嵇昀原地怔忡:“好像好像两个人说的都对。”
“对什么对!人家皇帝说了,问哪匹马先下水,下水下水,当然得跳下去才算的,喝水怎么能叫下水。”太叔髦插话反驳道。
嵇昀道:“非得马蹄子踏进水里才叫下水,马嘴伸进水里就不叫了,怎么蹄子是马的,嘴就不算了?”
“嗟!”
师徒谁也不服对方,互相白了一眼。
钰澄陪着笑,忙打圆场:“连太宗皇帝在当时都分辨不出两位仙人的胜负,我们后来人也只好听听热闹,要是为此辩驳个脸红心跳,实在不值得。况且,这两位仙人超凡入圣,亦师亦友,从来没想争逐短长。”
太叔髦半斜着脸,怪声怪色道:“你又不是当事者,怎么确定他俩心里没想过争短长?”
“这”
见钰澄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好一会儿,说道:“有件事或许能佐证一二,两位仙人曾合作推演过一部《推背图》。”
“推背图?”
“《推背图》预言了自贞观往后两千年的国运。传说某天夜里,二仙一时兴起,袁天纲观星相,李淳风推易卦,各显神通,互借互兑,推演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直至袁天纲轻推李淳风后背,示意他赶紧休息,这才将天机隐藏。”
太叔髦不以为然,轻嗤道:“纯属胡诌,瞎编乱造。”
“师叔——”正在此时,小童迈进殿来:“掌门人请海昏派贵客到紫微宫会晤。”
“哪里?”钰澄闻言,面露一副格外吃惊的样子。
“掌门人要在紫微宫会见海昏派贵客。”
需知紫微宫乃是典藏重地,只有掌门人能够出入,门中弟子平时尚无靠近的机会,何况外人?但既然掌门人特许,钰澄也只好依命。
“那就请两位移步紫微宫。”钰澄向嵇昀师徒揽手示意。
“没事溜溜也好。”太叔髦站起身,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衣角便要前往。
小童忙道:“不,掌门人说只见徒弟就可以了,命我从旁侍候着师父,用茶休息。”
“啊?”嵇昀急得跳脚:“这怎么可以,我我是陪师父来的,怎么你们掌门不见大的,倒要见小的,我才不要去!”
嵇昀本以为凭着太叔髦的性子,也定是要扯闹一番的。可太叔髦仅只是微微愣了下,似乎领会了掌门的用意,竟又缓缓地坐了下去,伸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才发觉杯中已经无水。他清了清嗓子,佯作轻松的样子对嵇昀说道:
“昀儿,你随钰澄师父去吧。”
“我又不认识他们的掌门人,叫我去干嘛。”嵇昀又急又气,搞不懂连自己师父在内的这些人究竟卖得什么关子。
“昀儿,掌门真人是世外高人,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真人要邀见你,这是你的造化,师父没有这样的造化,就坐在这儿喝茶等你,不也舒服自在么。你不要怕,这里没有坏人,真人更是不会害你,你放心大胆的去吧。”太叔髦难得如此语重心长,在嵇昀印象里,师父向来语直口快,有时候甚至于举止癫狂,今天却一反常态。
“师父”嵇昀仍有顾虑,无奈太叔髦眼神果决,饶有深意地嘱咐了句:“去吧,记得师父的话。”
嵇昀心里忐忑,他知道太叔髦所指的事,便是打探蛟麟神剑的下落。
尾随钰澄的脚步,嵇昀从俯天殿横穿到殿后,寻石阶向更高处走去,石板路陡峭狭窄,穿过了某处“一线天”。抬头,一座绿瓦红墙的殿堂映入眼帘。
“前面便是紫微宫,乾元门教规,只有获得掌门人批准才能进殿,我只能送到这里。嵇昀,你自己去吧,掌门真人在里面等你。”
“钰澄道长——”
钰澄方要返回,被嵇昀叫住。
“怎么?”
嵇昀吞吞吐吐,忸怩了一会儿。
“你们的掌门真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凶不凶?”
钰澄欣然一笑:“掌门真人面慈心善,脾气好更是无人能比,你且去吧,你师父那儿我会教人伺候周到,放心吧。”
嵇昀点点头,双手合十谢过钰澄,转头继续走去。
“真人”
见紫微宫的殿门未锁,虚掩露出一条能通过半身的门缝,嵇昀不敢擅闯,矗立门口试探着朝里面喊了一声。因久久不见应答,便轻轻推开左扇门,蹑手蹑脚走进殿里。
“哇——好大的葫芦”
嵇昀心下感叹,眼前这幕着实没有见过,空空荡荡的宫殿里,最先见到的就是一个形大如塔的铜葫芦端坐在大殿中央,四周墙壁上挤满了经文典籍,令人眼花缭乱。
“是贵客到了!”
声音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响如洪钟,绕梁久久不息。
嵇昀连忙拱手:“海昏派五代弟子嵇昀,拜会乾元门掌门真人。”
“嵇昀?”
“是。”
那声音依旧不知来自何处。
嵇昀低头站着,对于对方的问话只是简单应答。
“吱呀——”
身后殿门悠然关闭。那声音又说道:
“五岳分明,古貌奇清。好颜色!好颜色!”
嵇昀不解其意,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嵇昀,走过来吧。”
嵇昀微怔,自付道:“这真人无影无踪,教我走去哪里?”于是左右张望,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你傻傻地站在那儿当然瞧不见,我在葫芦后面。”
“呃”嵇昀顿时如释重负,心中自嘲:“原来不是真人神秘,是我太紧张了。”趋步向前,绕过铜葫芦,果然见一宽袍皂服的老道人静坐在地上。
“晚辈拜见真人。”
老道人本在瞑目打坐,这时微微张开一只右眼,见嵇昀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随即便忍不住眉开眼笑,他囫囵站起身,把嵇昀扶起。
“请起来,不必多礼!”
就在刚刚,嵇昀的脑海中还对掌门真人的样子还猜想过数遍,却始终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如此亲善,顷刻间所有的顾虑和戒备都一扫而光。
“施吾奉师命等你,你奉师命而来,咱两个是一般平等。”施吾子拉起嵇昀的手,眼睛笑成一道缝。
嵇昀哑然心道:“这老真人说话比师父还不靠谱。他胡子都白了,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他的师父且不得一百来岁了?我只是个无名小子,他师父教他在这儿等我岂不是太奇怪了?”
施吾子上下打量着嵇昀,眼神里不时流露出喜悦。
“先师说的没错,果然是虎头高起,福寿之相。”
嵇昀忽的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真人,我明白了,原来给我师父稍信,教我们到这儿来的人,就是您啊。”
施吾子微怔:“你师父高姓大名?”
嵇昀一时发懵,心道:“施吾子真人居然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信肯定不是他所写了。”
“我师父复姓太叔,名髦。”
“太叔髦这个名字感觉似曾相识”
嵇昀打量着施吾子,心头疑云重重:“师父与施吾子并不相熟,但他俩倒像是约定好了,一个非要来,一个早就等。”
“哎呦——”嵇昀兀自思量,忽然身子一倾,未及反应即被施吾拽上了阁楼。
“这真人好大的劲儿。”
嵇昀心里惊叹,眼光不住地扫视,紫微宫四面无窗,唯独头顶有一块圆形的水晶大窗,水晶通透明亮,站在阁楼上,伸手即可触及到散落的阳光,恍若置身天上。
施吾子抖了抖衣袖,手中多出一块黄不黄白不白的物什。
“这块护身符,是我三日前为你请来的,你可要戴好,千万不要弄丢了,等过了五月二十六,就可以摘下来。”
接过施吾手里的护身符,嵇昀很是疑惑,问道:“真人,这是什么意思?”
“戊戌日,白虹冲撞斗牛,依着你的生辰八字,我算定你就近将有一劫。”
嵇昀瞪大了眼,差点笑出声来,需知他无父无母,就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这位掌门真人初次相见,如何便能知晓自己的生辰八字,真是爱说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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