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泰摇了摇头:“没有。父王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打听,都未有人回来。”他一转念,回喜道:“嵇昀,既然你回来了,要不亲自去一趟,事情不就都解决了?”
正说着,晋晖匆匆回来,一进门就道:“父亲!朝廷钦差来了!”
话音刚罢,只见一员大将,带着八名亲兵,大踏步走进帅门,个个身着黑红蜀锦战衣,上有金丝簇花点缀,胸前系一条绛红丝绦,腰间跨的是金柄龙凤蟠纹仪刀。
韦庄打眼一瞧,喜上眉梢:
“二弟!”
来人正是左神策大将军韦肃。
兄弟会面,免不了双双喜泣。过了一会儿,韦肃念起有王命在身,赶忙扶稳哥哥,同杨复光、王重荣答礼寒暄。
嵇昀上下打量着韦肃,他生得高大威武,显然是习武年深,作为同胞兄弟,较韦庄而言身躯足足宽大了一圈,想到他与成可期当年一齐从安南之战中死里逃生,如今成可期杀人成仁,怎不令人唏嘘感念。
杨复光问:“韦将军可是奉晋公的旨意,前来问罪的?”
韦肃乍听“问罪”二字,不免愣住,忙答道:“不敢,杨郡王何出此言?”
“杨复光有负圣命,不久前于长安城中损兵折将,长了贼兵士气,损害了大唐威风,可不正中了田公的下怀么。”
“啊?我实在不知,韦肃是奉天子圣旨前来,但可不是问罪,反而是传达圣上的嘉奖。”
杨复光道:“这就奇怪了难道皇上没有收到臣的战报吗?”
韦肃道:“杨郡王,请先让韦肃宣读皇上的圣旨。”
杨复光诺了声,急忙引一众人跪下听旨。
韦肃请出圣旨,朗读道:
“圣谕:弘农郡王以花甲之年,亲冒矢石,前锋御敌,朕于成都,实为挂念。早春微寒,恐阵前风霜凛冽,特命人赶制锦袍一件,银靴一双,着御前亲兵护送于军前,聊表君臣相思之情。钦此。”
杨复光跪地久久不能起,眼珠已然红润,王重荣从旁搀扶,杨复光谢恩起身。
韦肃交了旨,又道:“郡王,陛下差末将来时,特别嘱咐,宣读完圣旨就不再是传旨钦差,而要做郡王麾下的一员小卒,剿贼作战都听凭郡王差遣。”
“陛下有心了,如此关心老臣,老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达万一。”
韦肃道:“杨郡王太谦虚了,对了,这次来武功,并非只是末将几个。陛下忧心战事,特地命高骈率静海军五万前来助战。他不敢唐突进城,现在在城南十五里处屯扎,由末将先进城来,向郡王禀明情由。”
“什么?”王重荣、晋晖对视一眼,不免惊讶。
杨复光问道:“不是说高骈战败之后便没了音讯,怎么突然又从成都到此?”
韦肃答道:“听说他从潼关逃走后,就去了扬州,在扬州待了些日子,打听到龙驾到了西川,便率众赶来了成都,由田公向皇上求情赦免了罪过,这才命其带兵前来,辅助郡王收复长安。”
“哪里是来助战,分明是监视和抢功劳罢了!”王重荣念道。
杨复光示意余人缄口,笑道:“既然是皇上差来辅助老夫的,自当亲之用之,只是老夫军令甚严,令行禁止则好,倘若违背了老夫的将令,不管是陛下差的来,还是晋公差来的,只怕老夫到时候就不会顾及面子。”
韦肃听出了话音,笑笑说道:“请郡王放心,高骈固然还是高骈,可他早就不是太尉了,皇上虽然赦免了他败军之罪,但是把他降了职,现在只充当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而已。”
杨复光捋一把胡须,笑道:“老夫不会因为他高居太尉之职而高看他一眼,也不会因为他被贬为游击将军而轻视怠慢,韦将军,就请你再辛苦一趟,我派重荣随你同去,接高骈进城来见我。”
韦肃欣然答应,和王重荣一道出城,到城南接着高骈,回转武功。
高骈骑一匹高头大马,沿路趾高气昂,到了帅府门前,却不下马。
有小校前来牵马,那马性情也如主人,野骜难驯,头摆来摆去,小校扯了几下,始终抓不住马嚼子。高骈瞪着眼睛,大声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就这么迎接上差!”
听话听音,杨复光和众子侄、众将并薛秦、嵇昀等人都在帅府内坐着,听着高骈在门口指槡骂槐、耀武扬威,鹿晏弘、李师泰按奈不住,双双起身,怒气冲冲。
“站住!”杨复光喝止,走过去把两个儿子拽到身后,自己迎至门口,笑道:“高大将军一路辛苦了,请进府吧。”
高骈这才回嗔作喜,下马拱手答道:“怎么敢劳杨郡王亲自迎接,高骈惶恐之至。”
“请!”
“请!”
进到帅府,各自坐定,杨复光命人端茶侍候,几句寒暄过后,杨复光道:“高将军奉旨前来武功,一定有了破敌良策,请不吝赐教。”
高骈正轻呷香茗,听了这话“噗嗤”被水呛到,咳嗽几声过后,放下茶盏,答道:“高骈此来,是奉圣瑜和晋公之命,协助郡王剿贼的,至于战法谋划嘛,还需依仗杨郡王和诸位将军。”
“既然是皇上叫将军来协助,那么军机大事,就仍有老夫决断。我们不久前已经想好了破敌之策。”
高骈大喜过望,想到自己若再来得晚些,功劳就会整个被忠武军收入囊中,届时非但晋公在朝中的威望要逊杨复光一筹,自己这个罪将的身份也将极难洗刷干净了。他兀自得意,杨复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出乎意料地在他心上泼了一瓢冷水:“破敌之要,重在八面围堵。而这第一条便是夺取潼关,将军曾在潼关受挫,想来时刻不忘复仇,那么夺关的任务我就交于将军肩上,万望不要推辞。”
“是啊,打潼关你当仁不让。”
“刚来就要立下破敌的头功,郡王真是对你恩遇有加啊。”
“若不是高将军来了,说什么这个功劳它也得是我的。”鹿晏弘带头,晋晖、李师泰应和说道。
“这”
高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早在潼关大败之后,他已经毫无战胜强敌的信心,恨不得躲叛军远远的,这次率兵来关中,也是为了在杨复光收复长安之后,功劳簿上能够勾上一笔,也好重新位列朝堂之上,谁成想刚刚进入武功,屁股还没有坐热,即被杨复光指派攻打潼关,谁不知潼关此时已经是齐军腹地,莫说攻打,就是换作固守都只是送死而已,高骈更是心知肚明:
“杨复光这老朽,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他脸上筋肉抽搐了下,强作镇定:“不瞒老郡王,高某一路波折到了蜀郡,又匆匆忙忙赶来关中,水土不服,身体抱恙。有心攻城建功,可是身体实在不争气,恐怕要有负郡王的重托了,我看郡王麾下人才济济,几位少将军个个骁勇善战,可担大用,高骈初到帐下,也不能和将军们争功嘛。”
“哈哈哈哈”
杨复光听罢哈哈大笑不止,过了许久,才答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强求了,高将军就在城中安养身体,军中之事,就不用劳心了。至于皇上命你带来的五万兵马,还需尽快交接,分两万由重荣统领,去攻打河中,进而伺机取潼关,其余三万由晏弘、晋晖、师泰分别统领。”
“不行!”
一听杨复光要夺自己的兵权,高骈登时急了,连忙道:“这五万静海军,是我一路长途跋涉、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晋公有明令,教我务必看护好这只朝廷精锐,郡王如此安排,高某断不敢从命。”
“高骈!你个从五品偏将,怎敢公然违逆军令!需知郡王是当今圣上钦赐兴国平乱招讨使,除皇上亲兵以外,天下兵马悉由郡王一人节制。你公然对抗军令,便是抗旨。”王重荣把脸一沉,怒声呵斥。
高骈心里只听命于田令孜一人而已,自觉已经到非要撕破脸不可的时候了,于是伸手把茶碗一摔,腾地站起来,叫嚷道:
“王重荣!想跟你高将军来这套,我统领天下兵马时,你充其量也就是个牙将走卒。实话告诉你们,这五万兵马只能由我调配,任何人无权过问,这是晋公许诺给我的。”
杨复光缓缓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佯作调和姿态:“高将军,何必动气,你也是老臣了,我儿重荣性子直,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只是老夫奉诏平乱,做任何事都要时刻想着对皇上负责,往往身不由己。这样吧,晋公那里,我自然会详细解释,你就不用太挂念了。”
说罢双手背在身后,转过头冲嵇昀和薛秦使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
高骈哪里会被三言两语说动,丝毫不肯妥协,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胡子都翘了起来,方待继续发作,却见嵇昀、薛秦一左一右,各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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