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异,面面相觑,只有陈赤甲知道宗楚客一语道破自己的私密,另加舍骨为其改命,既震撼又惊喜。即命人为宗楚客医治伤口,释放并款待安乐公主及手下部众。

    安乐公主本名李裹儿,向来骄奢淫逸,非甘露不沐浴,非焚香不梳妆,非玉床不卧,非锦裘不衣。如今流落穷山恶水,面对供应食用之物,心中愤懑不悦。陈赤甲于是命人远赴长安、洛阳等地,采买上好货品,打造宝房香车供其住行,此外吃穿用度皆为上成,山中生活竟全然不输京门望族。

    至于陈赤甲本人,自添植宗楚客的肋骨后,上应人王之数,不但精神为之振奋,而且常怀壮心。

    “安乐公主下嫁给陈赤甲,自此以后,凭着公主带来的无价财宝和宗楚客的辅佐,九天圣教横空出世,陈赤甲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日益显扬。”

    听了玄真的讲述,嵇昀恍然大悟:“难怪九天教从开山立派伊始,就妄图颠覆朝廷,原来起因皆在这个李裹儿身上。可是陈赤甲已经死了一百多年,李裹儿想必也早就埋身冢丘。这玄真道人为何如此执着,偏要九天教统御华夏不可他和陈赤甲到底什么关系?”

    嵇昀许多疑惑未能得解,而玄真道人继续讲道:“二代教王陈法通身死无后,以至九天教教王之位空余多年,我走遍天下,也未能寻到心仪之人。直到十八年前,我从推  背  图中得知白虎星即将转世,这才前往辽东找你,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宏图大业险些成空。”

    “陈法通是陈赤甲的儿子不对,洞里陈赤甲尸体前的灵位上,分明写着‘先父之位’,可陈法通早就死了,是谁又以子嗣的身份设坛祭拜呢?”想到这里,嵇昀乃问道:“玄真道长,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如此费劲心机地为九天教做事,到底为了什么?”玄真稍一沉吟,答道:“难道施吾没有告诉过你,玄真道人入世做官,恢复了本家姓氏。”嵇昀疑惑道:“姓什么?”成王抬起手掌,食指在掌心缓缓写下一个“韦”字。

    嵇昀盯着“韦(韋)”字看了好一会儿,由于上面的字头被误写成了一个类似“夕”字模样,故过了半晌才认出来。

    “韦玄真?是那个在八渡禅寺题写禅门八字歌的韦玄贞!”

    玄真转过脸来与嵇昀四目相对。

    “被李隆基害死的韦皇后,是我的小女儿。”

    嵇昀惊得睁大了眼睛,如何能够令人相信,一个只存在于史书上二百年前的人,如今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讲到这里,玄真语气略显失意:“你别以为我所做的事全为私利,其实我仍一心向道,之所以修习左道害了不少性命,亦只是秉承恩师遗愿,想保全大唐四百年的江山罢了。”

    “怎么?”嵇昀听他这些话更是简直惊掉下巴。

    “你明明唯恐天下不乱,大唐江山就是因为你们九天教作祟,才屡遭横祸,不得太平的。”

    嵇昀说罢,玄真突然瘫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显得极其辛苦。嵇昀满心疑惑:“老怪心眼这么小的,我也没说什么,就把他气成这样。”

    牢门外闻听动静的两名小厮急忙跑到跟前,左右搀扶起成王往出走。嵇昀这时候方隐约猜到:“看样子他练的这门转背大法伤身极大,若非如此,在罔极塔下他也不会一时被我所制。”

    玄真走后,嵇昀左右冥思,李淳风藐视天机,说他有遗命交与弟子玄真,命其在李唐气数将终之际故技重施,再用李代桃僵之法为唐朝续命确也合乎情理

    正苦恼间,牢房门口传来行走声,嵇昀侧目看去,一个蓬头垢面、拖着脚铐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低着头、弓着腰,使人看不清面容,径直走到嵇昀身前,伸手就将嵇昀的手腕按住。

    “伤势无妨,连吃我几服药就能好了。”

    嵇昀听他的声音极其耳熟,心里一喜,当即喊道:“是你?段重柯!”

    “嵇昀?!”

    段重柯抬头看是嵇昀,受一惊吓。

    二人互觉奇怪,嵇昀问道:“你怎么也被抓来?”

    谁知段重柯满脸通红,一把掐住嵇昀的脖子,恶狠狠道:“都是因为你们海昏派,我师父才被人害死!我他妈的要杀了你报仇!”

    嵇昀一时摸不清头脑,被掐地急了,朱垠炎气自然涌动,当时一股热浪就将其双手震开,段重柯踉跄几步噗通坐在地上。

    嵇昀连咳三声,急道:“你疯了?要不是当初我手下留情,你早死在长安城里了。”段重柯咬牙切齿,骂道:“当时死了更好,免得现如今在这里活受罪!”

    嵇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重柯起身,四下里走来走去,没好气道:“我师父彭溪老祖为救你那个死鬼师叔脱身,被九天教给搞死了。”

    嵇昀自觉惭愧,语气和缓了许多:“彭溪前辈对我海昏派恩高义厚,我若有脱身机会,一定也会为他老人家报仇的。”

    段重柯哼道:“罔极塔门禁森严,关在这里的高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么多年来能从这里逃出去的,也不超过两个。我被抓来都已经有半年了,每次进出还会被人蒙住眼,连出口哪边开都还没搞清楚。”

    嵇昀喜道:“这个你放心,我来时已经探知清楚,这倒塔的入口原在顶上,出去便是第四洞天。”嵇昀想让段重柯想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铁链和锡钉,二人一齐逃出魔窟。

    “凭你怎么说,这里到处守备森严,我放开你就等于自寻死路。”段重柯白了他一眼,压根不为所动,喂嵇昀服过了药汤,竟悻悻地转身离开了,徒留嵇昀想动却不能动,心急如焚。

    “难不成真要死在鬼地方了”想着一时冲动犯险而陷身死地,嵇昀忍不住大声呼号:“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狗杂种!鳖羔子!”声音响亮传彻整个罔极塔上下。无论教众还是囚徒,早就对这种声音见怪不怪。

    半个多时辰过去,嵇昀精疲力尽,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中,恍惚看见萨迪娅身穿白衣,在草原上信马由缰,一面杏眼欢笑,一面回眸招呼:“快来!”嵇昀心喜,即催马匹向前,可是两腿只是发力,坐骑却纹丝不动。他越发气急,举起鞭子要打,可右手刚举过头顶,就被什么人牢牢扼住,抬头一看,那人竟是令狐云梦。

    “令狐云梦!”嵇昀怔忡,左手握拳想打,忽然又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回头看时,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抵近自己的鼻梁。“玄真道人!”九天教左右二法王在嵇昀耳旁齐声狞笑,几欲振聋。

    “嵇昀!”萨迪娅满目关切,回马向这边奔来。“不要管我,你快走!”嵇昀放生大喊,催促萨迪娅逃命,但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小厮,群魔般将萨迪娅团团围住,萨迪娅受到惊吓,挥舞马鞭四下抽打,耐不住人群七手八脚,终于被从马上拽了下来。

    眼看萨迪娅被众人扯住手脚,高高举过头顶,喧嚣嬉闹着往远处抬去,嵇昀急得五脏俱焚、眼眦尽裂,大喊一声,突然胸口一阵撕心地剧痛。

    殊不知是梦中太过激动导致伤口崩裂,难忍的皮肉之痛也使得梦境弹破,重回现实当中。

    “快跑,快跑”

    嵇昀刚刚苏醒,心绪一时尚未从梦中完全抽离。眼睫微颤间,隐约见一绰约身影,正迈着轻盈的步子向自己走来。

    “萨迪娅?你来了?”嵇昀的精神仍有几分迷离,见那倩影婀娜,便忍不住当成了朝思暮想的爱人,要不是手脚不能动弹,此刻真恨不得一把上去将其紧紧抱在怀里。直到来人背着手踱了几步,随即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小腹上,嵇昀才果断惊醒。

    “我当左成王千方百计要找的人,是个什么英雄好汉,不料竟是这么一个既好色又怕死的小鬼。”

    女子嘴角轻瞥,语气傲慢。

    嵇昀低着头,映入视线的是一双修长挺直的腿,虽然整个人被裹在一件庸陋普通的狱卒服装当中,但仍难掩天生一副傲人出众的曼妙身姿。

    只是嵇昀并无兴趣来细细打量这个女人,他盯着自己肚皮上的刀锋看了一眼,答道:“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现在就去死。”女人嗟了一声,说道:“你不死,就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嵇昀缓慢地眨了下眼皮,这女子的言辞语调无不令他十分厌烦,他随后抬起头,倒要看看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何嘴脸。

    “是你?!”嵇昀看到女人的脸,顿时惊错失口,心里七上八下,大为疑惑。

    看这女子生的是何模样?肤白如月前雪,肌滑比石中玉,修鼻似琢玲珑,绛唇若点樱花,凤眉铮铮攒英气,妙目迷迷淌月华。

    女人见嵇昀一脸“惊讶”,厉声叱道:“少来!套什么近乎!”以为嵇昀假作相识的模样,然而嵇昀却属实认得她,心道:“这不是那天见过的那女人吗?”

    原来此女正是九天教圣女教主懿美,嵇昀对她虽有印象,却不识其真实身份,根本没有往教主的方面去想,只以为是教中一个寻常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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