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那天,刘景浊到了于阗国京城,忍了好久才没去皇宫,只是走了一趟都护府,都没走正门。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骂了。

    于阗都护也只能说他与于阗皇帝说一声,然后禀告陛下,看看是由景炀王朝派人在那边建山神庙,还是放给于阗国自己派任。

    刘景浊只黑着脸点了点头,说尽快。

    然后就是明教的事情了,结果说起这个,那位于阗都护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说秋官那边派了人,自己也撒出去人了,见明使就杀,并张贴了布告,敢入那等妖教,视为叛国,灭六族。而且也给于阗国皇帝放话了,要是敢不听或是阳奉阴违,就可以去长安喝羊羹了,长安城里亡国皇帝可多,亡二代都一大堆了。

    景炀王朝所有的藩属国,律例都是由景炀中书省草拟的,大差不差,但相比本土律法,藩属国律法极其严苛。

    听说早年间平妖道上,都是武将带兵管着一地。

    结果有一段时间,都护府派出去的巡逻士兵动不动就被杀了,一连两次都忍了,第三次有兵卒巡逻至一处小镇,又被害了。都护府都没上报朝廷,直接铁骑过境,把一镇妖民屠杀干净,以此立威。

    后来那位都护被赵炀罚了三年俸禄,以儆效尤。

    按当时兵部尚书的说法儿,我景炀王朝十名士兵,比你一镇妖民金贵多了。陛下罚的俸禄,兵部补上。

    所以对那位都护来说,张贴布告,敢不从?那就按照布告行事嘛!

    刘景浊如今连皇室身份都没有,不好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又不是景炀本土,属国而已,还是得先严后松,没个百八十年,不会有归属感的。

    离开于阗国后,就是直奔如今隶属于高车国的平妖道了。

    期间搭乘了一条过境渡船,刘景浊就在屋子里喝茶,没出门,时不时就喊竺束来,问问这十几年来,妖鬼大道有无什么变化。

    至于白小豆跟姜柚,此刻两人趴在甲板围栏处,正对着一封邸报生气呢。

    花了两枚半两钱买来两份邸报,越看越生气。

    头一份还好,只是有四分之一的版面写了青椋山开山,山主乃是景炀王朝刘景浊,也是从前那座青椋山的山主唯一弟子,还是被剥去皇室身份的殿下。山中有一位登楼剑修,叫顾衣珏。另外,还有一座清溪渡,堪比风陵渡大小的渡口。

    第二份邸报就有些气人了,几乎有单独一面是在写刘景浊,而且全是瞎胡扯。

    有说刘景浊为了做龙丘家的女婿,自愿放弃了景炀王朝的皇室身份,就是个吃软饭的。还有说,他刘景浊前不久刚刚在婆娑洲斩了贵霜太子,还舔着脸以戍边人名义立了一块儿碑,此时开山,就是哗众取宠。

    更甚者,还有人说刘景浊就是跟皇帝要了一块儿地方,舔着脸去碰瓷儿人家虞长风,反正虞长风都是个死人了,谁晓得刘景浊是不是他徒弟?

    姜柚是看到了最边上写的东西,一下子就气的不行。

    上面写着,如今的青椋山,估计就是刘景浊的后宫了,还都是贵女。大夫人龙丘棠溪,一堆的如夫人。像什么西花王朝的长公主,朱雀王朝的尚书嫡女。据知情者透露,青椋山上如今一堆十四五的少女,是供刘景浊享乐之用。

    姜柚恨得牙痒痒,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落款。

    斗寒洲,文泉山。

    好一个文泉山,给本姑娘等着,我早晚要去锤烂你们山头儿,出这一口恶气。

    白小豆也默默记住了文泉山,她记住的山头儿,可多了,当然不会记在本子上,都在心里。

    等日后境界上去了,不挨个儿去拜会,就当我白小豆白当我师傅的徒弟

    了。

    白小豆轻声道:「这邸报可别给师傅看。」

    结果刚刚说完,就传来刘景浊声音:「花了钱还不给我看?赶紧拿来!」

    都被知道了,没法子,他们也只能乖乖将邸报带上船楼。

    进门之时,正好听到了竺束颤颤巍巍说道:「其实现在好很多了,我们被分成了五郡,妖族治妖地,鬼物治鬼地。我在的地方,如今叫蚕丰郡,另外还有银鹭郡跟披风戴月两郡,这四郡都是妖族聚集地。还有一个槐柳郡,鬼物聚集地,地盘最小。」

    看着白小豆跟姜柚进来,刘景浊先示意让她们坐着,然后笑着说道:「竺束啊,你接着说,你对从前的妖鬼十国印象不深,但景炀治下跟高车治下有什么区别,总是了解的吧?」

    小竹鼠死的心都有了,虽然都相处半月了,可他见刘景浊还是犯怵啊!

    结果刘景浊笑着说道:「要不要喝口酒壮壮胆子?」

    竺束摇头不止,生怕会是送行酒。

    他赶忙说道:「我娘在的时候跟我说过,别人说景炀哪里不好,听着就行,不要附和,也别反对。我娘说,当家做主的是谁,跟我们关系不大,只要我们本本分分,就不怕事。我娘还说,其实景炀王朝来了,她感觉反而好了很多。虽说时有听说哪里哪里又被屠了,但我们不招惹人家,人家也不找我们麻烦。因为无论是从前的妖国还是那时的景炀,都没把我们当人看。」

    停顿一下,竺束接着说道:「但说来说去,还是高车最好。听说建郡之时,女帝亲自来过,还跟景炀都护吵了一架,最终是她以高车国作为抵押担保,才换来了景炀王朝答应了妖族治妖,鬼物治鬼,虽说景炀王朝依旧有驻军,但我们好歹觉得,不再是奴隶了,而是实实在在的高车子民。」

    刘景浊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暗自叹气,许经由的脑子,到底是好使。

    有我辱高车女帝的名声在前,后景炀划平妖道给高车,好像赔罪一般,安抚了高车百姓,让帕朵儿这位女帝声望攀升,稳坐皇位。然后,景炀王朝本就对妖族与鬼物严苛,唱起白脸来自然轻车熟路。帕朵儿亲自来此唱个红脸,还传出赌上高车国的消息,她不就成了妖鬼大道这些个妖族鬼修的救星?

    这不就是在为日后的大月王朝乃至浮屠洲,做个试点吗?

    将来大月与浮屠洲,暗自扶持起来几十上百的小国,景炀配合着他们硬气点儿,让他们把景炀王朝当做假想敌,那他们不就团结起来了吗?

    例如这妖鬼大道,如今对高车已经略显归属感,几十年后,他们不就是高车人了?等老一辈死绝,景炀王朝再施以仁政,很多潜在的威胁,不就迎刃而解了?

    刘景浊又喝了一口酒,心说即将跌出十大王朝的景炀,这两场大战之后,恐怕至少也是排名前五了。

    九洲,却有十大王朝,这是个极其不合理的事儿。日后那场天下大会,估计会挤出去一座王超吧。

    刘景浊轻声道:「竺束,你就知道我连破妖鬼大道十国,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妖鬼大道的十国联军,杀了我景炀王朝以及属国多少百姓吗?」

    竺束一愣,摇头道:「这个没人跟我说过。」

    刘景浊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入妖鬼大道,杀妖十余万而已,你们妖鬼十国联军,屠戮我景炀百姓,百万犹不止。说真的,我肯定有错杀的妖族或是鬼修,他们没做坏事,但两国开战,既然是敌军,那我就杀得。」

    姜柚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沉声道:「那景炀王朝的老百姓做了什么坏事了?」

    这下就换做竺束沉默了。

    刘景浊朝着姜柚摇摇头,轻声道:「等竺束到了青椋山,可以跟百节多走动走动。

    我说的那个百节,别人都叫他高尚,他曾是羁縻国人,他一人护了一城呢。」

    竺束点了点头,「我出去走走。」

    等到竺束走后,白小豆才轻声道:「师傅,竺束跟高腿多可能不太合得来,但跟小红鱼肯定能做朋友。」

    高腿多?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外号了?你们别不会背着我,给我也起外号了吧?

    姜柚心说师傅你还用起外号?

    中土刘景浊,景炀二殿下,归墟刘见秋,扶舟县刘赤亭什么的,还不够多啊?那个苏崮可见你就喊赤亭兄。

    刘景浊哈哈一笑,刚要讨要邸报,结果猛的面色一紧,瞬身出去外面,直往东看去。

    就这么顺利?神鹿洲那条青泥河,也并无异动?

    远在东海,有个读书人正带着个青衣少年游荡于海上,是在选址宗门落地之处。

    结果他忽然眉头一皱,眼前平白无故浮现一道画面。

    是一条青蛟逆流而上,于河水入伊水,往年开春之时才看得见的八景之一,提前近半年来了。

    那青蛟逆流而上,气势如虹,将至伊阙时忽的天昏地暗,由云海阴云之中,显化一条黄龙虚影,同时伊水上方,有龙门浮现。

    河水、济水龙神皆至此,以水运搭桥。

    长安城内,赵坎举起镇国玉玺,牵动举国气运,印在一道封禅圣旨之上。

    凡中土景炀王朝之地,山水之间齐分一缕气运往洛阳方向,只几个呼吸,国运、山水气运凝聚一处,化作一尊金甲神将,强开龙门。

    青蛟顺势冲天而起,借那水运大桥,轻而易举跃过龙门。

    过龙门的那一瞬间,青蛟身上鳞片一一脱落,无数鳞片又化作气运,反哺于景炀王朝。待青色鳞片褪的干干净净之时,云海之中那道黄龙虚影迅速落下,与青蛟身影重合。

    此时此刻,一尊长达数千丈的黄龙,已然诞生。

    东海一孤岛,余恬眉头紧紧皱着。

    稀里糊涂怎么就登楼了?

    ***许经由。

    (天亮后要赶路去开会,来回就两百公里呢,压根儿没空码字。好在是熬夜写完了,觉得有点小小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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