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盼睇还没回来?”
“她真去上初中了?”
“你男人是不是私下给她钱了!”
盛丽:“他要是真给钱,当着我面给,我也是听他的。哪里需要私下给,这两个月她总是往外跑,可能卖冰棍真的挣到了。”
“哪有那么好赚钱的,一个月赚十块钱,叫我家孩子也去卖冰棍。”
“想的挺美,有自行车都不一定能挣钱。她那样的冰棍没卖出去,也都化了。”
冰棍化了就是一滩水不值钱。
“盼睇真的卖冰棍?也不见她回村卖冰棍。”
“我是看到她小推车都推出去的,不卖冰棍还能干啥,推着小车玩啊。”
“会不会去了山里?”
盛丽:“这不会吧,我家是没枪的,她去山里头能做什么。”
“采采菌菇,采采草药。”
“怎么了?你没见她带回来晒的?”
“她一个小丫头能认识什么草药,就寻常的那些,也攒不到多少钱。”
“你不是说她,天天早出晚归,可能山都被她扒干净了,一天挣个几角的,两个月二十块钱还真被她攒下来也说不准。你家盼睇,指不定真不需要家里,也能把初一给读下来。”
“不能吧……盛丽,初中一年要多少钱?”
“前头盛丽刚说了,一年要三十,这夏天盼睇能挣二十,冬天她也能挣十块。”
“这她认识什么草药……也没跟我说,算了算了,她能上学我高兴来不及,家里的事我多做些就是了,让鸣子当哥哥的照顾一下弟弟妹妹,就让他姐潇洒读书去。”
沈水鸣点头进门。
姐就是厉害,真出息,自己能挣到学费。
他就是想捡垃圾挣学费,村里头也没垃圾给他捡。
“那不是你家盼睇么!”
几个人看过去,还真是沈盼睇。
“她这是没攒够学费?”
“盼睇你怎么又回来了?”
“妈,婶子,今天去报个到,明天才正式开学,我回家拿第一个礼拜的粮食。”
看过姐姐上初中,她知道每个礼拜都是要拿粮食的。
有时候带米、红薯,有时老妈会做窝窝头、馒头给姐姐带去。
除了盛丽的几个人都笑起来:“你家盼睇这真的是要去读初中了。”
盛丽说着讨债鬼。
沈珍珍在院子里听到了外头的声音,盼睇比她小了四岁,自己却只比她高了两个年级,听盼睇的意思,她也是要住校的,每个礼拜还要拿粮食。
自己吃的会不会少掉。
学校里是有食堂的,有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二角的菜票,靠菜票打菜。
也有饭票,饭票有二两三两的,一斤的饭票要面值一斤的粮票跟一毛四的钱。
用饭票能直接在食堂打饭。
有时候打饭的人多,没有饭又不想饿肚子,能下面条吃,三两的饭票能吃二两面。
城里人一般只在学校吃个中饭,学校是不上晚自习的。
村里离得远,来回麻烦的会住校,自己带饭盒,在上头贴上自己的名字,能在食堂蒸饭。
里头放米、番薯,菜,热一热。
也能交粮食拿饭票,交几斤粮食就有几斤饭票。
“你想带些什么?”
“两个鸡蛋,一斤半米,一瓶咸菜,五个番薯。”
“……”妹妹对她一个礼拜的伙食,很是清楚。
盛丽一巴掌拍在沈盼睇头顶:“还要吃鸡蛋?一斤米,六个番薯,一罐咸菜。”
“你才几岁,吃得要跟你姐比。”
“一个鸡蛋都没有么?”沈盼睇不死心。
“一个鸡蛋半斤细粮,会不会过日子啊你。”盛丽板着一张脸,“你不是有能耐自己交学费,怎么还要贪家里的鸡蛋。”
沈盼睇想问问,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为什么我不能吃家里头的鸡蛋。
妈说不给妹妹鸡蛋的时候,沈时娇还惊讶了一下,再听妈一提妹妹的年纪,她想起妹妹比她小了四岁,胃口是要小一些。
不过她是有菜票的,上个学期开学那天,妈妈就带她去买了十块钱的菜票。
“一个鸡蛋,一斤米,五个番薯,我可没虐待你。”
听到有一个鸡蛋,沈盼睇立刻眉开眼笑:“妈你真好。”
盛丽:……
沈好稻回来知道沈盼睇去读书的事,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要不你还是把她的学杂费给垫上去。”
“哪里有这个钱,她能上到几年级就上到几年级,要是家里有钱肯定让她念,现在还真是没有,再说了我又不是后娘,她交了学费,我让她不做事就可以吃饭,这就够了。再给她交学杂费,到时候她还以为我欠她的呢。”
“我听人说吃鸡蛋聪明,那些城里人想给小孩子买鸡蛋有时候都没地方买去,我想着每天都给鸣子一个鸡蛋。鸣子也十岁了,这胃口也跟着大起来,一天一斤米他都能吃下去,家里哪有那么多粮食,不还跟着喝番薯粥,总是听他肚子叫哦……”
“珍珍跟星星也要上学,孩子越大读书越贵,吃得也多。”
沈好稻:“鸣子的衣服改改能给水兴穿,珍珍得做套新衣服。”
他想起三女儿身上的衣服,那决计是不能再传给珍珍穿了。
“这我知道的,我这两天给他们两个都用布缝了新衣服,还是要找裁缝才行,这眼睛都要看花掉,也没人家缝纫机里出来规整。”
……
九月一号。
沈时娇跟以往一样花了十块钱买菜票。
大多数人都是十块钱十块钱一买的,那些职工家庭的,一个月都得用掉这么多菜票。
看到沈盼睇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好在已经离开了食堂,没真的被沈盼睇看见,她兑了多少菜票。
家里给的那个鸡蛋,沈盼睇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吃了。
那模样别提多香了,给她两个,她两个也能今天早上吃了。
初三的下课时间是五点,初一的下课时间是四点半,两个人的时间是错开的。
“刚刚那个是你妹妹?你妹妹可没你白。”
“是不是你们一个像爸,一个像妈?”
现在都觉得肤色浅好看些,肤色深的土气。
沈盼睇一个暑假都在外头跑,要是肤色白皙才怪了。
“她皮,暑假晒黑的。”
“小学生的暑假,比我们初中生有趣多了,我在家憋了两个月可要焖坏了。不过我挣到钱了,我舅舅厂里搞编织,草编竹编都搞,竹编会的人不多,要求又高,得在厂里做活,草料我妈直接给带回来了,就我这水平一天也能挣八毛钱,不过也坐不住,一个月就挣了十块钱。”
“这么多!”
“这算什么,我奶拿了三十块钱,可没把我奶奶高兴坏,非要请我舅到家里吃饭才成,嘿嘿,我奶奶发扬共产主义精神,分了我十块钱,放学我们去外头吃炒菜呗,我请你吃!”苏允仙摇着沈时娇的手,“你可别不给我这个面子,可就让我当一次大款。”
“你啊,就是留不住钱。”
“我花出去了,才能实现共产。”
就贫呗。
-
女生宿舍。
“沈盼睇?你是沈盼睇?”
沈盼睇不认识眼前的人:“你知道我?”
“还真是啊,寝室里我就没见过你了,床上都贴着名字呢,我看你床也铺好了。”
“我们刚刚还在讨论你的名字……”
“你可别说!”另一人打断。
“怎么不能说了,盼睇你前头有几个姐姐?”
“两个。”沈盼睇打水把席子又擦了一遍,将衣服放进柜子里头挂上锁。
“我们想着,你肯定有弟弟了,不然你家里头肯定不会让你来上初中的。”
有弟弟,家里也没想让她来啊。
沈盼睇问着穿白衬衫的女生:“你有几个姐姐?”
“她是家里头的大姐。”
“我妈生了我后没多久就有了我弟弟。”王招儿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得意。
沈盼睇:……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们长大了也是能顶半边天的。
名字被赋予这样的意义,字符变为没有意义的。
连她的存在,也像是没有意义的。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沈盼睇不知道。
可她的存在,不是召唤一个男孩来到人世间。
因为这个名字,她不受父母待见。
或者说,她不受父母待见,才有了这个名字。
前头两个姐姐,时英时娇,后头的妹妹是珍珍。
只有她……盼睇。
寝室里六个人,0718的上下铺床三张,柜子靠门,东西放在柜子里头,加把锁。
里头的两床之间还有一张小书桌,热水壶之类的可以放在那边。
洗澡去澡堂有热水,三分钱一个人,宿舍这边只有厕所里头有两个洗澡的水龙头,只有凉水。
厕所跟洗衣服的地方都在最边上。
暑假四个人睡一间小屋子,开学六个陌生人睡一间屋子。
家里要是也搞个上下铺,睡觉都要自在得多,床虽小,但只睡一个人,躺在床上沈盘睇开心极了。
她是初中生了!
拿出蒲扇扇着风:“吃了中饭要回到班里报道,然后领书,你们有票么?”
“我已经把饭盒放在食堂里了,到时候去取就好。”沈盼睇问,“你们都是兑饭票买菜票的?”
见沈盼睇这样不遮掩没钱,齐梅拉过沈盼睇说话:“现在把饭盒拿过去是不是来不及了,我是家里带粮食的,食堂的饭票是要粮票或者粮食换的。菜票你要跟我合兑么,一人五块钱,到时候到手一人五块五的菜票,我打听过了十块钱能换十一块钱的菜票,五块钱放在身上我也不安心。”
有两个人兑过菜票,另外两个合计着下个礼拜一起兑菜票,现在身上没这钱。
沈盼睇到手的五块五菜票,一下子就借出去了一块钱,室友说下个礼拜还,齐梅也借出去一块。
四分的萝卜汤,就浇在饭上,五六块萝卜,说是用骨头熬的,不知道一块骨头熬多少汤。
今天有回锅肉,要五角一份。
沈盼睇的眼睛都看直了。
“回锅肉比红烧肉份量足,食堂里的回锅肉一份五角,是外头一份一半的量。红烧肉也五角,只有外头一份量的三分之一。不过比外头实惠,外头还要肉票的,食堂这个可不要肉票,今天回去吃的人多,平时食堂里的肉菜俏得很。”
食堂的菜色比较单一,食堂有什么学生点什么,到了最后是食堂剩什么学生吃什么。
都不会有什么剩菜,荤菜绝对没什么剩的。
沈盼睇嘴里吃着萝卜汤拌饭,脑中想着回锅肉。
肉俏不是没有原因的,要是今天能挣钱,明天就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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