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是千个不自在万个不自在。
上初中之前,沈盼睇都没去过市区。
一直待在村子里,出生上学都是在村里头,觉得最开心的事,不过是吃一个鸡蛋。没有鸡蛋,退而求其次,掏鸟蛋。
她也不是一出生就会爬树,这是饿出来,是练出来的。
裤子要是破得快,少不了挨一顿打。
把她打得哇哇大哭就是。
哭完了找个地方啃草根,还有点甜。
人被打几次就成长起来了,爬树也不会破裤子。可人个头小,就专门有人等她拿了鸟蛋,抢走。
就是看她是个好欺负的。
年纪小吃不饱、个头也小,打不过人家,有次看到下面有人,她直接生吃了蛋。
又跟人狠狠打了一架。
再之后,她在小孩子中间的地位就变了,成了不好惹的,不再是软蛋。
如今经历了几十里路卖冰棍,烧大锅水晶糕,沈盼睇的臂力跟耐力见长。
不过这一切,跟她见没见过世面,无关。
不过,她也不算遭。
没有见过世面的她,能在外头的大城市大赚一笔。
只不过她的钱,不知道能放到哪里去。
未成年人到银行开户,需要拿着户口本,还需要监护人陪同。盛丽能将沈盼睇的房间翻个底朝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开户的存折,更是留不住的。沈盼睇没有开户的心思,离能独立开户却还有一定的年龄差距。
……
从夏城火车站出来的人,大多大包小包的。
沈盼睇背着去时的军绿色包,手边是一个化肥袋,她在人群中并不怎么显眼。
而火车继续向北边行驶。
总算是回来了。
心也快要落地。
礼水遇到的学生,让沈盼睇临时起意,买了到汉城的卧铺,再从汉城到夏城。
汉城是临省的省城,比夏城繁华许多。
也是这个转车,让沈盼睇行李轻了不少,录音机只剩下五台。
从汉城到夏城,一路上很安宁。
只一个包裹,要注意的事情少多了。
火车站附近有公交,沈盼睇没有在难得一来的市区停留,直接坐上了回镇的公交。
七月底的天,很是灼热,人都要化成一滩水。
公交车上,人的汗馊味,汽油的味道,恨不得嗅觉失灵了才好。
闷在车里头,不知道会是热晕还是熏晕。
到了站,迫不及待下了车。
外头的阳光也是灼热的,人在太阳底下要落下一斤汗。
薛宣早早在车站等着,他是去农技站问的,大热天的载沈盼睇回家。
这样热的天气,就算是坐车也还有半程的路是要走的,骑自行车少了半程的折磨,披上一件衣服遮一遮太阳,跟公交车比效果差一些,但是有风又没有汗味。
“双抢结束了?”沈盼睇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今天怎么没卖冰棍。”
“我眼里就只有钱?天这么热,不是遭罪么。学费够了,钱就让别人赚去,总得给人留条生路。”
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要不是脸黑得跟煤球一样,她都要信了。
信了薛宣的大度,信了他的大义凛凛。
“你知道你的脸更煤球一样么?”
薛宣梗住,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一天能卖几百根冰棍,虽然都是咸甜水冰棍,但一天卖个三百根,也能挣个两三块钱。他是有挣得更多的时候,但谁能嫌钱多:“天生黑的。”
“别笑了。”薛宣的脸也分不清黑的红的,“对了,你说的奶粉我弄到了三罐。”
“我也带了好东西!”
绝对能让薛宣大吃一惊。
这大老远的,坐在前头的薛宣忍不住笑,车停在沈盼睇租来的屋子前。
不是去年那地,沈盼睇换了间屋子,租金也翻了个倍,胜在清净,离学校依然不远。
录音机!
她是怎么搞到的!
砖块的模样,比沈盼睇班里用的那台录放机小许多,没有额外的音响,大概是磁带的三面积,三四指的厚度,按键集中在一端,都不小个,很是显眼。
“这种只能放磁带,学英语用的。”沈盼睇挑了盘磁带放进去,按下按钮,就有歌声响起,“那边的磁带比夏城的要便宜,就一半的价,老歌还打折。”
“要是倒卖磁带……录音机都没几台,磁带也卖不出去,来回车费都要八十。”这钱也不是这样好赚的,卖不出去都是折在手里。外头遇上抢劫的,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被拆开当猪肉给卖了?
“还说眼里不都是钱。”
还真不都是钱。
只是比起无所事事,薛宣更乐意找点事情做。
这么大人,在外面瞎混,就是别人眼里的混混。现在这严打的情况,指不定会被抓进去劳改:“真不是,我接下去一个月都待在家里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英语不会的我能去问问你么?录音机多少,你卖给别人什么价,我就什么价。”
磁带的钱也没有薛宣说的那样不好赚,样式够多,只要能卖出去第一盘,就有第二、第三……一盘磁带,根本不够听的。
人热爱新鲜事物的时候,真的是咬咬牙都会买。
像现在的农忙时候卖那些甜咸冰棍,一百根挣一块钱,可要是卖磁带,一盘就能挣两块钱,一天卖出去个十来盘,就抵得过当时卖几千根冰棍的,在镇上怎么热的天也不是能卖出去几千根冰棍的。
只不过这磁盘的钱,不是谁都可以赚的,像薛宣、沈盼睇,赚不到这份钱。
他们不好出去,那些工作的可以开份介绍信找工作,他们这些初中生还真没什么机会。
薛宣休了一年学,她不好起哄里头有多大的赚头,天大的赚头,说给薛宣听也是空想。
外头的钱,确实比镇上好赚。
而镇上的钱,比村里头好挣。
沈盼睇,去了一趟广州,差点折腾成万元户。
她心再贪些,多转两手电子表,当时就是万元户了。
不过到底是心怯。
又或者,还未见识到,更多的金钱能给她带来什么。
倒手的电子表,一块表她就挣一两毛,耐不住批发商量大,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套到了五千块钱。
还白得了三百块手表。
卖八元一块,都能有两千多。
这事得留在心底,自个乐。
“不要钱,这是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
售价算什么机密,又没问进价。
差点被她给唬住。
“等你大学毕业,还更好的给我就是了。”不能在银行开户,这时候她的钱也没有地方存,“就当我存你那儿的,在家里存不住钱。”
半晌薛宣都没有回话,沈盼睇换了下一盘磁带是成方圆的歌。
薛宣被大学毕业四个字镇住,她是那样轻松说出。
这话薛宣可以激励自己,可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觉得意外极了。要知道镇上出一个大学生,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
沈盼睇说出来轻轻松松的,有那么一刻,薛宣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学生了。
很快两个人的注意力被磁带吸引。
沈盼睇选了不少的磁带,并不是每盘都听过。
只有最初的那二十盘的英文磁带,在农技中心的时候就听了个遍的。
许多的歌,她都是没听过的。
这些声音可真是好听,唱歌的人,嗓子跟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二胡曲是给李匠买的,李匠买了台收录机,可找不到什么磁带,书店里的磁带是人家有什么你买什么,而不是你想买什么别人就有什么。
沈盼睇寻到了二胡曲的磁带,就多拿了几盘,不要票的东西,她买得起。
两个人听了一个小时的音乐,才发现时间的流走。
沈盼睇只给了薛宣英文的磁带。
磁带就不是白拿的了,沈盼睇离开的这些天,薛宣卖冰棍的钱都败在这几盒磁带上了。不过他还是喜滋滋的,大学两个字,给他带来的刺激还在。
他们镇这届初三毕业生有九百人,参加升学考试的有五百人,考上高中的一百九十人。
每年七八成的高一新生都出自县里的中学,另外三成才是各个乡镇。
而在这些乡镇初中里头,他们镇在人数占了一成。
倒不是升学率高,而是他们镇是大镇。
临近夏城,算是繁荣,县辖的乡镇中,他们镇是唯一一个有电影院的。
乡镇初中两所,还有一所县二类高中。
整个县,除了两所一类重点高中外,最好的就是镇上的二类重点,其他的都是普通高中。
不过今年镇上的县三中,今年高考挂了零。
这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考不上是常态,考上了是意外。县三中虽然是二类重点,但出不了大学生,并不是多么给学校掉格调的事。
沈时娇是参加升学考,与重点高中分数线差了一大截。
考试前她还想过,要是能上县三中,她就接着念书。
成绩打破了沈时娇的幻想。
不过家里头不管是父母,而是沈时娇自己,都没有为这件事难过,考不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没什么可惜的。
读高中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镇上的缫丝厂招工,她填了表。
等待结果出来,要是能进缫丝厂,也不错。缫丝厂新开不就,初中毕业就进缫丝厂,随着年纪的增长,资历的提升,工级也上调,日子是看得见的越过越好。
盛丽很看好自己的时娇,要她说二女儿最像自己。
比起时英,时娇脑子更灵活一些。
厂里的事情,是时娇自个去了解的。
娇娇心里是有自己计较的,她心放得下。
时娇是要多留几年的,最起码要到沈盼睇说的那什么法定的结婚年龄。
这事情也不是沈盼睇一个人在说,村里头也有这样传的,让她这个将女儿早嫁的人,心里不太舒服。
好在家里头姑娘早早结婚的,不止她家时英,许多人都十几岁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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