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盼睇的反对下,说媒的还是来了沈家。
媒人牵线的人里,沈家夫妻两各自都有满意的。
他们想法一致,早点将婚事定下来。
人比沈盼睇大了几岁,但家境殷实,是万元户不说,还能拿出三四千块钱的彩礼。
万元户比高中生要稀罕。
沈盼睇只是一般的高中生的话,人家好瞧不上呢。
市中,跟别的学校不一样。
自然是叫人打听过,打听到自然是满意的。
孝顺聪慧高挑。
孝顺的名头,是从沈奶奶那边传出去的。时间过去久了,盛丽说过的那些话,哪里有沈奶奶的话够说服人心,盛丽说得再多,当初她们母女两之间到底谁对谁错,村里人心里大致都有一个底。
其他人嘴上应和归应和,却有沈奶奶不断提醒,沈盼睇的孝顺。
心里头都清楚
对长辈,沈盼睇是贴心用心。
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回来了也陪老人说说话。
用不了多长的时间,那也是孝心一片。
只要活着,都有岁数上去的那天,一担心儿女没出息,二害怕儿女不孝顺。
怕孤独、怕寂寞、怕缠绵病榻。
听过的对沈盼睇自然是满意的,出嫁前孝顺的父母亲人,出嫁后孝顺的是丈夫这边的父母亲人。
镇上号召献血,沈好稻跟村里几个人都去献血了。
村里头还特地开了个表彰大会,沈好稻很是风光一把,戴着大红花回家。
因着献血的事,村里人说起血型的八卦,说有的人因为输血,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盛丽捏了一把汗,还好沈盼睇未到献血的年纪,她无处知道自己的血型。
可是盛丽心里头虚,她抓着沈好稻的手,说起这件离谱的事情来。
沈好稻呐呐。
那我女儿呢。
盛丽没等到沈好稻发火,不愧是当家的,有胆识,有主意:“这件事别再提。”
他说:“以后被人知道了,也当是抱错了,不关你的事。”
“一个女儿有什么好掉换的,现在好了,别人家的女儿上了市高。”
“养了这么久,盼睇就是我们的女儿。”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落地,过去的岁月里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都有了答案。一切都是庸人自扰,十多年过去,血缘纵然不能断,那真相也早被时光埋没。谁还说得清,真相是什么模样。真真假假,都成了一句话的事,没人能够再追究。
一个人的秘密,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早些时候说出来,会不会能够早一些看开。这件事藏得太深,又太久,许多的说辞,盛丽自己也信了。
别人家的闺女上了市高,家里没有哪里是对不起沈盼睇的。
沈好稻没有见过亲闺女一面,能生出什么感情,对他来说一个是出息的闺女,一个是陌生人。
他心里头是有不满,这事完全是女人多此一举,给家里增添麻烦。
很快盛丽发出了新的顾虑:“被知道了怎么办?”
“十多亿的人口,哪里找得过来。”
盛丽低下头,情绪不高,这辈子也见不着自己的闺女。
“可她怎么办?”
“她就一个婴儿,那家人能恨她?过去对她如何、发现之后对她也不会变。”
沈好稻没有怒骂,完全是压着情绪。
哪怕眼中冒火,也要压着不要说出口,有的话说了、有的事做了,就停不住,控制不住分寸。
到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从口中冒出来。
这堆火,等沈盼睇去读书,想起来都不会冷。
被人听去了,家就完了。
眼见着日子过好了,他可不会让家里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沈好稻说:“等她嫁出去,就算是发现了,事情也不在家里闹。”
盛丽愈发觉得要将沈盼睇早点嫁出去。
媒人上门说时间,夫妻两好好准备着。
心里头对这事在意,怎么也要将沈盼睇嫁出去。
这到底是一桩丑闻,真的有曝光的那天,是在娘家还是夫家还是很不同的。
过去那些年,家里对沈盼睇不算好,这种不好,会被说成有预谋的。沈好稻是一无所知,可盛丽不是,一想到这一点沈好稻心里头就有一团火,所有的破绽都在盛丽身上。
盛丽心里头想的是沈好稻跟自己并没有区别,却不敢回嘴。这件事做错的是她,即使沈好稻所作所为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也不是她可以说的。
沈好稻是这个家的天,这样的事,她擅作主张,他自然是有教训她的道理。
甚至还是说得轻了些。
一大早的,盛丽确定沈盼睇还待在家里头。
沈盼睇被推着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懵,她正打算去蘑菇房瞧一瞧,穿着厚棉袄,盛丽让她换上新衣裳。
盛丽哪里不知道沈盼睇想出门,她哪能让她出了这门,要知道沈盼睇这样倔,她等人上门了再传沈盼睇来也是一样的,等人来了当着外人的面沈盼睇总不能不要脸面,乱耍脾气。
这个闺女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上了市高后更不把这个家当家,她这个做母亲的在沈盼睇那儿是一点儿用没有,说什么都不管用,吩咐的事也不会被沈盼睇看在眼中。
“我是为你好,看看又不是就要嫁人了,要是看对眼呢。”盛丽也想出一套说辞,“你从小上学就早,又有本事早早念了高中,算起来你就比你二姐低了一届。二姐都算是嫁的晚的,比她低一届的,成婚的一点都不少。孩子能跑的都有,你事事都要先的,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想早嫁人的?”
沈盼睇:……
太无语,以至于不想说话。
大家都要死的,难道还得早点死才是?
话没有说出口,盛丽却不瞎,能看到沈盼睇的不屑与嘲讽。
盛丽不再像之前那么强势,低头从第一次开始就很容易,示弱的方式是,不说话只是强拉着沈盼睇不让她走。
可是沈盼睇的力气是那样大,就算是她用力拽着也没有用。
盛丽一个蹲假摔在地,手死死抱住沈盼睇的腿,不让她走。
她对沈盼睇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只是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整个人都很茫然,那一双无神的眼却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盛丽说:“我想补偿你……”
她看见沈盼睇笑了,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她说:“你做梦。”
趁着盛丽失神,沈盼睇要往外跑。
沈好稻在门口守着,没让沈盼睇逃出去。
盛丽也赶过来,两个人对沈盼睇“好言相劝”,只是看看,不是要定下来,就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
“你又不喜欢这个家,还不乐意嫁人,还有别的路?”
“这个家在你眼里是什么,做爹做妈的,不值得你给点脸面。这世界上,除了爹娘,谁还真的盼着你好!”
世上最不诚心盼她好的,恐怕就是眼前两个人。
考上了最好的市里最好的高中,却只是为彩礼加码,她没有考大学的资格么?他们不是不知道读大学的好,他们说过“更换门楣”的话,说着大学生是“金凤凰”。到了她这儿,嫁人成了唯一的出路。
不知道,这些话说出口,烫不烫嘴。
电影里的角色,也不及他们情真意切,他们的谎言只看言语,或许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可沈盼睇不是愚昧无知,不辨是非,不明好坏。
见过好、知道好,便不会被几句带着刺的蜜语甜言欺骗。
不会知道疼,还要为那么一点儿在意,拼尽全力。
当他们用“你怎么变成这样”的眼神、话语,沈盼睇的心里头不是恐慌,不怕失去些什么。这对夫妻给予的一切,没有什么是沈盼睇想要的。
没有人会喜欢苦痛与折磨,见过纷呈的世界,哪里会想过着许多人后悔的一生。
那些人总说,若是再来一次,再也不信先苦后甘的话。
幸福是苦难中的一点希冀,却没有一头扎进苦难中找幸福的道理。
“我想读书。”沈盼睇说,“现在法律是二十岁才可以结婚。”
“这种事情还少么,村里头摆个酒席,那就是成婚了,到时候补个证就可以。”
沈盼睇呜咽道:“就是我考上大学,你们也不让我去?我不明白,你们说过大学生是多少的难得。妈,你做梦都想鸣子考上大学,对吧。”
说这个做什么,盛丽没有去瞧沈盼睇只说:“我十七岁都有你大姐了,你别被城里那套忽悠,那是给城里人的规矩,不是我们村里的。这谁家不嫁女儿,娶媳妇,早点成家立业是为你好……”
又是过来人那套,沈盼睇不说为谁好:“难道是政策不好?是法律不好?说了二十岁才能嫁人的……”
“又没有立马给你嫁出去,看对眼了定亲。”虽说心里是要将沈盼睇嫁出去,可这话不能这样说,沈好稻叹气,“这女人就是越挑越不值钱,而好男人别人都抢着要,早些给你定下来,就是为你好。到时候剩下的歪瓜裂枣,你瞧得上,家里头还不同意,自家养的闺女,不是去别家受苦的。”
沈盼睇扯出笑脸:“是看对眼才定亲?是要我自己瞧上?”
两人没答,只嗯哼糊弄。
“那别瞧了,我眼界高,比我条件差的我都是不要的,妈说嫁了人还能念大学,那我得跟大学生定亲才行,年纪比我大三岁以上的我也不要,三岁一个代沟,沟通不了……”
两个人震惊到目送沈盼睇出门。
盛丽:“怎么办?”
沈好稻:她怎么不上天
真是心比天高,他点评:“流着小资的血。”
城里人的心气,这些人就是应该继续改造的,当初怎么就被他们给逃过一劫。那样的时代,也能逃过一劫,可见他们的多少油滑:“抱了个惯会装腔作势的。”
盛丽理亏。
没沈盼睇的参与,可定亲这事却很顺利。
盛丽跟人说沈盼睇去蘑菇厂,领着人过去看工作中的沈盼睇,对方可满意,未来婆婆说确实是个能干的。
瞧着也高挑,这年头就喜欢长的高长的结实的,好生养有福气。
沈盼睇不胖,但也不是瘦骨嶙峋的苦相。
身条儿漂亮、人长得标志,做事利索,还是个市中学生,怎么瞧怎么满意。
要趁着沈盼睇在家,把事情给定下来。
就是沈家夫妻狮子大张口,人也应了,这媒婆男方家人女方家人,是三方都满意得紧。
沈盼睇到家时,都能瞧出来两个人眉梢带笑。
他们两个人是瞧上这家人,爽快性子,好说话,也体面人家,最重要的是能把沈盼睇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
次日,平叶村都被摩托车吸引了。
!!!
摩托车比自行车要拉风多了!
连响声都是金钱的味道。
骑着摩托的男人,在别人眼中是最帅的。
只有在电视里瞧见过的东西,电视还是黑白的,村里头也没两户人有电视。
有的人连摩托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妨碍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沈家给三女儿找了个好婆家。
最起码是万元户。
男人进了屋子,心里头对沈家瞧不上眼,这样的人家,急着要钱的人家。
沈家夫妻前脚收下钱,警员后脚入了沈家门:“有人举报这儿拐卖。”
“啊!”盛丽踩到自己的脚,摔倒在地,“警察同志,是不是走错门了,我们……”
她说话都不利落,还是沈好稻说:“俺们给孩子说亲,这是要定亲,怎么是拐卖。”
警员拿了钱:“这钱是‘定亲’钱?”
沈好稻点头,这事就是跟拐卖扯不上关系的。
单看到警察来家里自然是害怕,可……开门见山说了理由,他就不担心:“同志,俺一家根正苗红的,
绝对没干坏事。”
“那就没错了。”
沈好稻:???
盛丽:???
男人:???
“说亲的,你给你哥来说亲还是你自己。”
“我哥。”
“这事我们知道,你瞧我女儿也不在这儿,两家之好的事,每家有个代表就成。”沈好稻脑子一转,“只是定下来,不是结婚,过几年才成婚。”
男人蹙眉:“不是说好最迟明年?”
“警察同志不是定亲。”
出来的少女倒是跟这父母不太像,听这样一说,警察就知道还真被他遇见苦主了。
“这孩子乱说什么,孩子心里是不大乐意,可谁家婚事一点不听父母意见的。家里的条件,同志也瞧见,找个有摩托车的夫家,那都是高攀的……”
另外一名警员在记着字。
“警察同志,这是家里头的事情,别耽搁了你的事。”
“你是沈好稻,她是盛丽,对不。”
“是。”
“那你们就是我的案子。”
警察视而不见,就给沈好稻上铐,盛丽要拦:“别急,你也得铐。”
“你还是主谋。”警察数着钱,这对夫妻真有判头。
盛丽懵了。
沈好稻:“警察同志,真的是误会。”
“盼睇是我们的女儿!”
沈好稻还要解释,却听见恶魔的声音:“对,你们拐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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