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就算是吹着冷风,街道上的人也不少。这也算是洋气的节日,不如新年热闹,但年轻人对于新年都是充满着热情的。
他们也正处于这样的年轻中。
从卡拉ok里出来,在小洋楼的楼顶,看着四面的烟花升起。
不是人间烟火,是真的烟火。
能听到欢呼声,能看见热热闹闹。
他们看上去,将世界掌握在手中。
在热闹中薛宣打了个哈欠,沈盼睇乐不可支,看着他的鼻子说:“真是可惜。”
可惜?
“干净鼻涕都要结冰了。”
不知道是谁的感慨响起,薛宣算是知道沈盼睇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完全是抱着看他出糗的心态。
在喧嚣中薛宣领着沈盼睇的厚领子:“这么久没见了,光想看我出糗。”
沈盼睇拍掉薛宣的手:“干什么干什么,对女同志不能动手动脚知不知道?”要是脸上的表情再严肃些,就像模像样了。
薛宣的帽子被向下扯,盖住了他的眼睛。
“真洋气,这就是有刘海的感受。”
薛宣不太相信。
他理好帽子的时候,明槿已经站在沈盼睇身边。
这是沈盼睇之前就认识的人。
何红星想知道的事,薛宣从沈盼睇口中得知。
明槿是盼睇在平叶村就认识的人,是儿时的玩伴,如今重逢。明槿对沈盼睇很好,因为明槿是一个很好的。
沈盼睇眼中的好人,那就是薛宣眼中的好人。
因为他对沈盼睇好。
烟火在她的身后绽放,光明暗在少女的脸庞,红色的围巾映衬着。
“红色的围巾很衬你,你今天真好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别的心思,沈盼睇也没有觉得羞涩而是勾起嘴角,笑眼弯弯。
远离了平叶村,大城市的风水滋养下,沈盼睇确实一日好看过一日。
秋冬捂出的皮肤,让她落在大院里头也不会突兀,要是去了农村,跟村里头养的白的姑娘站在一起,能看出来沈盼睇才是那个肤白的。
她说:“因为现在是最美的年纪。”
不施粉黛也青春肆意的年纪,书本里是这样写的,是这样赞美少年时代的。所以啊,要享受年少的时光,要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
人无再少年。
在薛宣看来明槿有些孱弱,瞧上去不怎么经打。
这话说上去,明槿还必须挨打才成:“他又不是沙包,要多经得住打?”
话是这样说,沈盼睇还扯着薛宣去另一边说话,说起这位瞧着不经打的朋友,为什么会瞧着不经打。
听说明槿是学神般的存在后,逻辑就自洽了,薛宣心里疑惑立即得到解答。
明槿确实不需要经打。
他说以后明槿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沈盼睇说:“你现在说话是不是都有些夸张啊。”
开口就是栋梁之才了。
薛宣感觉到自己这是又被嫌弃了。
沈盼睇有了新的朋友,也有自己这个老朋友,有在夏城关心着她的老同学、师傅师哥……可真好啊。
当年的小可怜,完全完全的剩下了可爱。
“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沈盼睇挑眉:“原来是想夸你自己。对啊,薛宣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明明是聪慧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只会最简单的,甚至是重复的形容。
很厉害3的人。
这时候他们都不肯定。
后来的后来,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人。
可在这个时候,他们都确信,自己的朋友,就是那样的人。
他想说,吹牛皮不打草稿。
却只说去拿冰糖葫芦。
他们这群人把人整杆冰糖葫芦都卖下来了。
顾敏从林婷口中知道沈盼睇有薛宣这样一个朋友,想要见一面,或许能从薛宣的口中知道更多与女儿有关的事。
对相处多年的柳如玉,顾敏不是没有感情,但她乐意做这个没感情的人。
她也应该做这个没有感情的人,而不是等着等着等到没有契机,将养女跟这个家切割开来。等到那个时候,她跟亲生女儿的母女情是真的完全被斩断。
人不能永远保持着理智,将人留在身边,少不了比较,也难免会有偏颇。
这种偏颇,只会令人不满意、不快乐。
就算是将人送走了,自己有时候也会说错话、做错事,女儿当作一无所知,能让顾敏心里得到安慰,可是有时候顾敏也会想,沈盼睇是真的没听到、没在意,还是懂事的没有开口。
沈盼睇没有让两个人见面,薛宣是要回学校的,等顾敏跟沈盼睇提起这事时,薛宣已经坐在回城的飞机。
顾敏有些遗憾,也有尴尬。
她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你。”
沈盼睇浅笑着,有些无奈,很多的无奈。其实没必要去了解的,那些过去,在意不在意都是已经翻篇的过去,不论是好心还是恶意,沈盼睇没那么多意愿将自己的过去翻在别人的面前。不是说矫情,只是无奈顾敏要自己为难自己。
顾敏知道了那些过去、然后呢。
是能将人生推翻重来,还是能够经历一遍一模一样的人生。
她说:“妈,这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事真的已经过去,翻来覆去也就那样几件事。日子都是往后走的,不用去翻那些从前。做错的人也已经为此付出代价,这些不是你的错。”
她真的没有怪她,说起来自己是顾敏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顾敏告诉她在肚子里就给她取好了名字。
那个名字不是出生后才有的,而是在出生之前。
能知道这些已经足够,再多的其实就有些沉重。
她安慰这个对她温柔的女人:“我没有怪你。”
其实一个人觉得对不起另外一个人,跟那个人有没有怪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有的人是因为在意,所以愧疚感多一点。
而有些人的愧疚感,很难引起来。
比如柳东升会说:“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听到这样的话,沈盼睇是懵的。
他似乎将自己看得很透,看清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对她失望至极。
所以她问:“你以为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柳东升的失望实在是太生动,以至于她更好奇柳东升对自己的设想。在柳东升的设想中,自己应该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知道并不熟悉的彼此,要有什么设想。
像她都没有在柳东升身上,放下太多的期待。
沈盼睇的问题将柳东升问住了,他以为沈盼睇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第一眼见到她的印象其实是好的,那时候还没有将她认回来,从林婷的口中知道的片面里,沈盼睇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看沈盼睇的第一眼,柳东升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灵感应。
什么血缘的感应,完全是胡扯。
“我……”对着沈盼睇那双眼睛,柳东升开始回忆自己的设想。初见的时候,就没有多大的情绪,不像是找回一个人,而是找回一件丢失多年的物什。有些事不关己的,多了一个妹妹,而不是多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妹妹。
他并不是多么感性的一个人,在柳如玉的述说下,还以为沈盼睇冷情过。能将养父母送进监狱的人,毫不心软的人,难道不是一个冷情冷血的人。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念着研究生,他与沈盼睇的接触并不算多。
还没有已经改名的沈如玉联系多。
母亲的诉说里头,有许多感性的成分。
将沈盼睇放在一个“完美受害者”的位置,越是如此,柳东升心中的疑惑越深。如果一切如母亲所说,沈盼睇是怎么长大的,这个人的经历塑造太苦了,带着不真实。
当然无论是真是假,柳东升都知道沈盼睇是自己的亲妹妹,是这个家庭的一员。父母希望他对妹妹好,他自己也应该对妹妹有帮助。
这样的认知还是存在柳东升的印象里的,如果沈盼睇有什么忙需要他,他也是会帮的。
可更多的培养感情,他们都这样大了,没有这样的必要。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那个位置都是属于茹茹的。
在茹茹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他其实找过沈盼睇,只是那时候又没有对着沈盼睇说出什么话来。父母承担下这个责任,是爸妈要送柳如玉走的。
可是这个家不是养不起一个人,只能是沈盼睇容不下茹茹。
那时候柳东升就已经憋了一股气,茹茹那决然的态度,让柳东升揪心。
“你容不下茹茹,她也已经走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管她的家里事,让她的家容不下她。”柳东升找到了自己想说的话,“你既然已经回来,沈家的事就是他们的家里事,她的弟弟妹妹也应该是她的,你不应该去插一脚。”
“哦。”沈盼睇不以为意,“她跟你是怎么说的?说我插手她的家事?”
柳东升蹙眉,茹茹自然不是这样说的。
“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说我,她的哥哥,还是我的哥哥?”沈盼睇的话把柳东升绕了进去,“又算是哪家的家事?”
沈如玉怎么还要跟柳东升说这事,是觉得他好骗,是他看上去傻?
可傻子那也是对谁都傻。
被沈盼睇这样一说,柳东升迷糊了一会儿还是嘴硬:“是你先手宽,这边容不下她,那边也要容不下她。”
“瞧着你也挺容不下我的。”沈盼睇不讲情面。
柳东升说:“如果有事我肯定会帮你,我没有容不下你。”
“可现在你就是给我制造麻烦的那一个,你还是说一说沈如玉是怎么跟你说这事的。她是跟你委屈,还是你看出了她的委屈?”
有些话柳东升本不想说的:“我跟她相处这样多年,怎么可能对她的情绪一无所知。”
沈盼睇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鸣子不准她骂我,不认为他的弟弟妹妹应该把恨意投射在我身上,就是她所谓的我插手她的家事?”沈盼睇看着为沈如玉说话的柳东升,微微摇头,“你也跟她一样觉得我可恨?你对她的情绪清晰,那看出她对我的恨意了么?”
“她只是有些小情绪。”柳东升心虚,明明自己是来问罪的,怎么成了气势不足的那个。
“她弟弟妹妹恨你也是因为你把养父母送进了监狱。”
“对,是我将他们送进监狱的。”沈盼睇说,“要是沈如玉觉得我也做错了,她只要嫁给那个人跟法官说作为女儿她是自愿的,也能酌情处理。她觉得应当的,她怎么不去嫁人,怎么不嫁给年纪大的哮喘病人?”
“她恨我什么?”沈盼睇眨眼睛,“你也觉得她应该恨我么?”
“她的小情绪是不是太多了?”沈盼睇将沈如玉当初说自己会走的那次谈话的录音播给柳东升。
柳东升在录音里,第一次听到沈盼睇这样的强势。
比起沈如玉的激动,沈盼睇一直是条例清晰的。
录音结束在那句“刚刚才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可以自己离开。我赶了都赶了几次了,你还要进来”。
“觉得哮喘男人配我绰绰有余,是小情绪么?”
“在一切摊开后,说我恶毒,是小情绪?”
“还是在离开柳家后,背后跟你嘴碎说我坏话,是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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