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沛县迎来了许久不见的太阳,昨日还泛着无比萧瑟的县城之中,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江别鹤推开窗瞧着外面,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看着屋外的阳光,他瞬间松了口气,只要出太阳不再下雪,沛县这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除了羽冬去调查的事情。
想到那些,他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情一刹那又紧张起来,不由得身体紧绷。
今日阳光大好,甚至有些刺眼,江别鹤微微眯起了眼睛。
“殿下!”
林风致正带着颜大人进入院中,便看到了立于窗边的江别鹤,颜大人满脸喜悦,这一声也叫的甚是激动。
江别鹤出了屋,三人一同来到院中,共同沐浴着久违的阳光。
院中的积雪颇多,一时半会还消融不得。
“殿下,老天眷顾啊!一切终于要好起来了!”颜大人如此说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与平日里严肃的模样相差甚远。
江别鹤也微微一笑道:“一切都过去了。”
随即他又问了句:“颜大人身子可要紧?”
颜大人听罢一步一步走到一旁,随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下官多谢殿下昨日救命之恩,从今往后,下官这条命便都是殿下的,下官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义正言辞,眉目坚定。
江别鹤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此时他笼罩在阳光下,他的身影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今日一袭窄袖祥云锦袍,此刻宛若神明,不可亲近。
他依旧背对着颜大人与林风致,缓缓道:“大人言重了。”
语气依旧淡如清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江别鹤此时凝视着那天上的太阳,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眸光依旧清亮有神。
林风致将颜大人扶起来后,便来到江别鹤的身侧,用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殿下,羽冬回来了。”
江别鹤眸光微动,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颜大人道:“昨夜孤一夜未眠,今日巡街的事情就拜托颜大人了。”
颜大人听后忙一脸关心,对着江别鹤嘘寒问暖了几句后便爽快应下:“殿下放心,一切交给下官。”
语罢,便退了出去。
院中此时只剩下江别鹤与林风致二人。
片刻后,一袭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悄然入内,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殿下。”
这女子正是羽冬,她面容有些憔悴,眉目依旧淡漠。
待江别鹤让她起身后,她便开始将这一路所调查的信息缓缓道来。
“启禀殿下,这是奴婢从各县县令那里发现的信,皆是由沛县县令冯立所写。”说着羽冬从袖中拿出几张薄薄的信纸,呈给了江别鹤。
江别鹤一一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每封几乎都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是说:太子殿下要亲自前来沛县,朝廷所发物资中沛县的那一份转移到邻旁的其他县里,在雪灾之中以高昂的价格卖出,所得之资冯立与各位县令五五分成。
看完这些信后,江别鹤原本略微有些轻松的心情早已一扫而空,满脸阴郁。
“继续讲。”
羽冬得令后便继续说道:“奴婢看到这些信后,又假冒了身份暗中重金购买了一份物资,一整个步骤下来,发现各县确实如信中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因为价格高昂,导致各县中富贵人家几乎皆无灾祸,但是平民百姓饿死冻死的居多。奴婢不敢打草惊蛇,探查到这些便就连夜赶了回来。”
说完,羽冬暗暗瞧了瞧江别鹤的脸色,便沉默了。
“这些狗官,他们竟然靠着天灾贪污朝廷的物资来挣这些脏钱!”江别鹤凤眸微瞪,眼中皆是怒火,他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一旁的林风致。
林风致接过后细细端详着,最终他的眉头越看越皱:“这小小的一方县令,怎会如此大胆?”
江别鹤冷笑,吩咐羽冬道:“将他带过来一问便知,如今人证物证皆有,看他怎么狡辩!”
很快,羽冬便将那县令带了过来。
那县令依旧穿得极为厚实,羽冬步子轻快,他跟在后面走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汗如雨下。
刚到院中,他一边擦着汗喘着粗气,一边给江别鹤行礼:“殿下,不知殿下如此着急唤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他迎着太阳,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挂着笑容。
江别鹤平了平情绪,在院中缓缓踱步着,倒没有张口就问。
林风致拿着信负手而立,也不曾开口。
沛县县令冯立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目光从江别鹤身上移到了林风致,可这两人似乎都没有开口讲话的打算,他只能将目光又投向了一旁的羽冬。
羽冬更是冷漠,垂眼瞧着地面,默不作声又事不关己的模样。
“殿下?”县令跟在江别鹤身后,试探性的开口喊了声。
江别鹤转身,冷冷道:“冯立,你好大的胆子!”
十岁的少年凤眸微怒,声音冰冷,叫人不寒而栗。
那县令闻声吓得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连脸上的汗都忘了擦:“殿……殿下,您这是何故?”
“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江别鹤袖子一挥,林风致便将手里的信给了那县令。
县令看后,跪在地上的身子一僵,拿信的手猛烈地颤抖起来:“这……这这这……”
半晌,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忙磕头饶命:“殿下饶命啊,这不关下官的事情啊!”
江别鹤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双眸冰冷,任由他求饶都无动于衷。
一旁的林风致拿回那几张信,问道:“既然县令大人觉得冤枉,何不为自己辩解几句?若真与县令大人无关,殿下自然不会错怪于你。”
冯立此时已经痛哭流涕,但只是嘴上喊冤,却依旧不解释丝毫。
江别鹤的眸子逐渐暗了下去,吩咐道:“羽冬,去派人搜搜县令大人的房间!”
羽冬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冯立,孤真是想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县令竟然发国难财!身为地方百姓的父母官,行为却如此恶劣,你这与吸这百姓的血有什么区别!”江别鹤年纪虽小,却因习武手上力气却不小,他上前揪住那冯立的衣领,一双眸子仿佛要杀了他一般。
冯立本就畏畏缩缩,此时更是吓得打了个哆嗦:“殿……殿……殿下……”他的双眼不敢直视江别鹤。
“哼。”江别鹤见状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便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在院中缓缓绕了几圈。
冯立此刻吓得脸色通红,整个人仿佛都在冒着热气,他就这般跌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江别鹤来到腊梅树前,此时一阵带着寒意的凉风迎面吹来,香气扑鼻,几片淡黄色的花瓣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他不禁伸手接住了一片,阳光透过树枝与花朵照到了他的脸上,这一刻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江别鹤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一边平复内心的情绪一边逐渐感受着此刻的安逸。
不知过了多久,羽冬带着搜寻的侍卫回到了院中。
“殿下。”羽冬来到江别鹤的身后,行礼后便双手将一本册子和一封信一同呈了上来。
江别鹤转身接过了那册子,随意翻动起来,随后合上书便又拆了信继续看着。
待看完一切,江别鹤又走到冯立的身前,凤眸一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冯县令,真是个精打细算做账的好手啊……可真叫孤大开眼见!”
下一秒便刷得一声,江别鹤将手上的那本册子和书信纷纷朝着他砸了过去。
冯立似乎有些懵,他吃痛地“哎哟”了一声,便忙捡起那本册子和书信看了起来。
林风致此时也站到了他的身后,随着他一同瞧了起来。
那本册子是冯立记录的最近雪灾物资所赚取的钱财,甚至还有之前零零散散所贪得的钱财的记录,笔迹与先前那几封写给邻县县令们的一模一样,应该不会错。
而那封信是沛县县丞想要告发冯立所向朝廷呈报的信件,如今出现在冯立这里,应该是被他所截下来的。
谁知那冯立越看双手越发颤抖,他声音颤动哽咽,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这……”
当他最终看完那封信时,他似乎任命地瘫在了地上,双目中透着麻木与决绝,手上的这些东西通通落在了地上。
半晌后,冯立终是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胖胖的腰身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殿下,下官认罪,一切都是下官贪心不足,下官知错了。”
“羽冬,去将巡街的颜大人和县丞叫回来,孤要当众问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随后又吩咐一旁的侍卫道:“来人,将冯立先关进牢里,等待发落!”
待侍卫和羽冬纷纷离去之后,林风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本册子和一封书信,与自己手上的那几封信放在了一起,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太阳感叹了句:“只要这天不变,这边的事情终是告一段落了。”
沛县的事情,不管是雪灾亦或是贪污之事如今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宛若一直乌云密布的空中,天光乍现。
这让江别鹤与林风致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待处理好冯立的事情,在这沛县待个三五天,处理完雪灾的后续,差不多可以回天都了。对了太傅,羽冬如今还不知晓烟夏的事情吧?”
“回殿下,今日羽冬一赶回来,臣便让她来汇报这些事情,她还不曾知道。”
江别鹤长长叹了口气:“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只是,他回天都该怎么向阿姊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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