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刘伯泉先生的见面会。
刘思维头一天的提醒是,先生注重礼仪,一切言行需得当。
于是,陈楚言一大早洗漱、整理、倒饬,罕见的用薛然然的化妆品化了淡妆,以此表达对讲座的重视和对偶像的尊敬。
讲座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与会者需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也就是两点三刻必须全部入场。刘思维按着时间推算,二人相约两点左右东大门口碰面。
陈楚言一点五十到达,发现刘思维已在站牌下等着了。
“刘思维”她叫了一声。
“你来了?”
刘思维看着特意装扮的陈楚言,一袭长裙配上羽绒服如此好看,晃动的裙摆显现着美丽。
“我是为了表达对教授的尊重。”陈楚言不想他误解,忙解释。
刘思维呐呐:“嗯,我知道,我有跟你说过教授的怪异,但我没想到你”有些看呆。
陈楚言转移话题,“哦,没想到你比我来的早。”
刘思维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我习惯提前十五分钟到。”
因为不是周末,公车并不拥挤。
陈楚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刘思维坐在旁边。闲聊的二人,说着感兴趣的话题,谈论着教授的事迹和著作,相处也在逐渐变得轻松自在。
陈楚言听着不一样的见解,发现刘思维也是由衷热爱古典文学。她的很多不理解,刘思维总能用简单的白话解释,偶尔的问题还能用法律法规说明由来,打心眼里觉得他博学多才。
不愧是法学院的高材生。
忽的,她想到一个问题,问:“那如若家国情愁你怎么评判?”
刘思维重复了一遍‘家国情愁’,毫不思考地说:“有国才有家。”
陈楚言还没来得及说“不愧是学法学的”,刘思维又说:“不过我还没情愁,也许有,就不那么想了。”他来一句极土的话:“不是有一句话叫“问世间情为何处,只叫人生死相许”嘛,所以也不好说。”
笑着躲避陈楚言的视线,问:“你呢,你怎么理解?”
“我?”
“嗯,你。”他看着车厢前方。
陈楚言犯难:“我不知道呢,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才胡乱问的。”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我想听听你的。”陈楚言看他认真的表情,思考起来。
看着窗外一幕幕田原风景飞驰而过,想起那位将军,那位避雨亭里哭泣的将军,那位手捧玉佩的将军。将军是无奈之举还是忠义难两全?若真可选,他会怎么选?是臣子舍弃幸福才算忠诚?家国是否真的不可两全?
刘思维等了很久问:“还没想出来吗?还是要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陈楚言听到声音,知道自己的思绪又乱飞了,她暗暗收起感伤的情愫,看着窗外的风景说:“我做自己。”
“做自己?”
“嗯,做自己,不选择。只要不危害国家,不危害别人,就做自己。”
“那如果非要选择呢?怎么办?怎么选?”他问。
“不能不选吗?”她觉得有时候选择太痛苦了。
刘思维说:“不选可不行,不选没有结果,没有定论,况且,不选显得有些逃避。”
可真是法学生啊,原则性和决策性极强。“不能弃权吗?”
刘思维看向刚上来的乘客,“也可以啦。”妥协。“其实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想问题就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我觉得你说的对,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也对。”
陈楚言突然说:“我知道答案了,”她笑得灿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就是第三个答案,你说呢?”
“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刘思维复述了一遍“第三个答案”,“嗯,我知道了,你说的对。”
“嗯?”陈楚言从车上下来,看一眼周遭环境,这是她的习惯。许是长年的安全感缺失,每到新一处都会四处打量,花花草草偶尔也会被她瞅上几眼。刘思维只当她好奇,“没什么。回头我们可以好好的欣赏,先去签到。”
陈楚言点点头,二人便往目标方位奔去。
图书馆里琳琅满目的书籍。大门口的书架上、走廊的书架上、楼梯台阶的书架上,比比皆是,陈楚言每每来此都无比震撼,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只觉一股强大的冲击波袭来,脑袋发晕。
“楚言,你没事吧?”刘思维一把扶住她。
陈楚言摇摇头,“没事,可能贫血。”
他扶着她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害怕她那白色羽绒服弄脏,细心地找了张报纸铺在台阶上,扶着楚言坐在一旁,并递过去温水。
陈楚言喝了口,“没事,你瞧我怎么还犯低血糖了?”
“平时也这样吗?”
“平时没有,就是有时候容易晃神,好像灵魂出窍。”她开玩笑。
刘思维一脸严肃,“这可不能大意。”
陈楚言笑起来,“哎呀,你还真担心上了?吃点巧克力就好。”她看刘思维帮着开包,拿出一块递过去。
刘思维没推辞,跟着咬了一口,甜蜜的脸上溢出浓浓的爱意。
小坐了一会,陈楚言提议找寻位置,刘思维说:“没事,还早,还要十分钟呢,而且讲座就在上面了。”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
刘思维吱吱唔唔:“我昨天来过了。”
“来过了?”
“我怕万一迟到,所以先来打探一遍。”
她震惊又佩服:“刘思维,你以后会是法学人才,我现在非常认同。”
“你真的相信吗?”
“嗯。一直很相信。”她认真说:“你做每一件事都很认真,也很执着,而且有一股不服输的劲,怪不得考第一呢。”
刘思维正沉浸夸赞中,却因一句“怪不得考第一”
而骤然失落:原来她夸得并不是我的才识
下午三点,陈楚言坐在位置上。
原以为座位随机,却发现二人的位置不仅正中间,还是第一排。
真是不了解刘思维了。她是知道他家条件不错,父母皆为教授,可有此门路转头看刘思维一脸淡淡,气氛有些异动,猜测先生即将登场,于是噤声。
陈楚言从来不知一个人的气场可以如此不同。
只见全场肃静。先生穿一件酒红色唐装,头发花白,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立于桌前。他给大家鞠躬,接着齐刷刷的声音响起,陈楚言慌忙中站起跟着回礼。
先生待大家坐下,落坐。
陈楚言看先生眼里充盈着和蔼、慈爱,眼神炯炯有神,耷拉的双颊未失秀气,年轻时一定英姿卓绝。声音和想像中一样富有仙骨,只是音质异常,夹杂着丝丝迟暮和风烛。
她听先生谈古论今,述说关于书里的故事、自己的故事,说时事,话寻常,论国际风云,述人间炊烟,讲世间百态,谱生命序章。说到动容处,先生会因激动红了眼眶,旁的人儿也听的入神,害怕打扰、害怕先生分心、害怕令先生出错,全场鸦雀无声。
竟不知一个人可以如此魅力。
她崇拜地看着迟暮的容颜,害怕失礼,偶尔收收崇拜的目光,有些难过。有一种见一面少一面,甚至、也许、可能是唯一一面的伤感。于是见面会在她小心翼翼又热血沸腾的感觉下结束,陈楚言回头看已空的位置,意犹未尽。
想像着先生若再来一场,那该多好?但一场已是恩赐。
刘思维给的恩赐。
她说:“刘思维,我请你吃饭吧?”
刘思维一愣。
她晃一晃票根,说:“感谢。”
刘思维爽快地答应。
“那我们吃什么?”她十分宝贝的将票根收进包里。想着请客总不可小气,走到公车站礼貌地询问意见。刘思维不假思索:“附近有一家很出名、价格又实惠的小店,要不要吃了再回去?”
陈楚言欣然答应。
看着装修一般,卫生尚可,服务中等,但端上来的菜却是极好吃的的小店,说:“没想到,你愿意来这样的小店。”
“我看着像是不会来这种店吗?”
“也不是”,陈楚言没了之前的拘谨,说话也随意了一些。“我是听说你家境很不错,想着你以前可能没进过这样的店。”
“我经常吃路边摊的。”
“真的吗?”
“真的。”他看陈楚言惊讶,笑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去哪些地方吃饭?”
陈楚言未曾想到他会反问,一愣,“没有,我随便问的。”
“我是很认真的。”
陈楚言见他非得出答案不可,也实诚了。“我是想着,你倒不一定在家天天山珍海味,什么鲍鱼鱼翅顿顿上桌,但也许还是会一家人经常的下下馆子,吃的餐厅不一定特别高档,但应该中等以上,如果真要吃今天这类食物,我猜测也是去一些商场,至少环境再好点的地方。”
刘思维想着也对,父母对吃算是讲究,这么说来陈楚言说得极对。“我小时候是吃的不错,但也喜欢这些馆子。”
“你还是叛逆少年呀?”她打趣。
“我现在也还是叛逆少年。”
陈楚言一愣,“你不是很听话吗?你看你父母让你学法律,你古典文学就没有学了。”
“那你文学底子那么深厚,怎么也不学?”
陈楚言哑然,“金融专业不是也蛮好的嘛。”
刘思维看她答非所问,“为我们都没有报古典文学干杯。”他拿起桌上的饮料碰了碰桌上那一杯,不再追问。
陈楚言笑着拿起也碰了碰。
回来的路上,她放松了许多,刘思维也跟着笑容灿烂,他不时的话题总能引起她的好奇与提问。
相处越多,关系也在不断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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