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斜窗洒进来,床上的人儿还在蒙头大睡。许是昨夜没睡好,亦或是为睡得更晚些,陈楚言没有起床的意愿,很久才从被窝里伸出脑袋,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光亮。
她伸了记懒腰坐起。
表情并不轻松,脸上带着倦意,眨了眨惺忪的双眼,环视了一遍房间。房间布置得极其简单,甚至算得上简陋,除了床前的一张矮桌子和一把凳子,边上的一个衣柜,似乎再看不到其他了。
对,还有桌上的几本书籍,是去东大前特意留着的。
起身从柜子里捞出家居服套上,对着房间又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简单的洗漱一遍,从冰箱里拿出提前买来的食材,熬了点粥、简单的煎个蛋,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正准备吃,敲门声响起,这个点会是谁?
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定不会是同村人,若说亲戚也不太可信,这么多年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和刘婶相依为伴,她否定了想法。
带着疑惑走到门口,她轻轻地推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面前。
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像是见到鬼似的惊讶,不,见到鬼似的难以置信,朝思慕想的男人出现在双陈村,还在她家门口。
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害怕一开口他就消失了,这种感觉和在清心苑一模一样。
周慕寒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眼波里满是柔情,深情,他的女孩儿,憔悴的面容,嘴唇有些苍白,再看草草套一件家居服的身影。
不舍,心疼。
他一把上前抱住她。
不接受她受到丁点儿委屈,不希望她在孤单、痛苦、悲伤中度过。
陈楚言还在惊讶中没回神,被一下子抱住,仓皇不知所措。这是想念了很久的拥抱,是想念了很久的身影,是想念了很久的人儿。她希望哪怕是梦,也可以更久一点,她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朝思慕想的人儿给的拥抱,送来的温暖。
熟悉的气息,有力的臂膀,恰好的温度,及时的出现。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吧?一定是为了给她孤独的生活做的补偿,一定是上天知道了她的煎熬,一定是知道了她的不易。
她紧紧地回抱住厚礼。
贪婪地汲取他身上可能的一切,她真的贪心了,多想可以一直一直被抱住,哪也不去,哪也不做,就这么被抱着,就这么让他陪着自己。
但终于,还是松开了。
她现在满肚子疑惑。
周慕寒先开口:“你昨晚睡得好吗?”
她摇头。
周慕寒急了:“怎么没睡好?是哪里不舒服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陈楚言没来得及回答,周慕寒又自言自语:“没发烧呀,那怎么没睡好呢?”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再一次抱住她,用好看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我知道我知道。”
陈楚言不舍得结束这一切。
周慕寒仍抱住她,“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她忙尴尬地从怀里挣脱出来,此刻的脸微红,小心思被人看穿了似的结结巴巴:“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你是有亲戚在这儿还是有事到这里来?”
她一下子涌出诸多问题。
周慕寒笑着摇头。
她看向他身旁的行李箱:“那你这是……?你是回家吗?”猜测着。
周慕寒还是摇头,他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是来看你的。”
陈楚言睁大了双眼,眼睛里提出大大的问题:“真的吗?”
周慕寒笑着问,“那要不然,进去说好不好?”
陈楚言愣愣地迎他进屋,疑惑害羞不知所措,心里却欢喜。在知道他并未用过早餐,忙不迭给他准备了起来。她给煎荷包蛋又盛了碗白粥。
于是乎,一人一粥、一个煎蛋、一碟小菜,坐在彼此对面。
画面有点新婚燕尔小夫妻的感觉,二人的脸不禁又红起来。陈楚言结结巴巴:“快吃,要不然冷了。”
“嗯,这就吃,这就吃。”他紧张地舀了一勺。
席间,周慕寒仍是吃饭正统,尽管简单的白粥,家常的餐食,但坐姿很端正,拿勺子的手规矩有礼,动作亦是讲究。
陈楚言受他影响,坐姿也开始变得规矩。倒不是说动作不合礼仪,只是出于学习,她拿勺子的手开始变得轻柔,动作也开始注意,到最后,一餐下来二人居然没说多少话。她没吃多少,倒是周慕寒吃得高兴,连着吃了好几碗。
她终于露出回家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
餐毕,周慕寒才说:“放假了,我过来陪陪你,也想欣赏一下附近的风景。”
陈楚言坐在对面,两只手支在桌上问:“不影响你吧?你会不会有其他事情安排?如果考虑我,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没事的,我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可以陪你一阵。”
陈楚言并没有再问多余的问题,也许太过孤单吧,欣然接受了周慕寒的提议和安排。二人的商量是:吃过早餐先双陈村附近走一走逛一逛,毕竟这里的景致优美和值得一看。
向着村口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遒劲的大树。周慕寒提议上前抱一抱,陈楚言思考了片刻,点着头准备跑过去,周慕寒忙拉住她的手,她开心地回握住,二人将大树围住。
粗壮的大树那么坚挺而深沉,青黑色的枝干凹凸不平,斑驳中显露着岁月的痕迹。圈住枝干的两双手一大一小紧握在一起,彼此中间留有很大空隙,两人对望中,在树的见证下吐露着情思。
“我很想你。”周慕寒平平淡淡,握着的手更紧了一些。
陈楚言像被电了似的一动不动。
听着“我很想你”力量无穷,喉咙发疼,嗓子像被堵住很多东西无法言语。她想使劲吞咽下去,借此顺利说话,但尝试数次,十分困难。眼睛也像异物涌出,只觉难受,使劲眨巴着,想将异物排出,可一行清泪莫名流下来。
渐渐地,无声的多起来,甚至有些难以收场。
她忙转过头不让看他,将脸藏在大树后面,以此躲避自己的窘态。看出端倪的周慕寒握着的手更紧了,只是片刻,他上前一把拉住她,抱住了,像在她家门口那样紧紧地抱住。
然后说:“以后都有我呢,小傻瓜。”
陈楚言不能言语,但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知道,她都知道。知道他为何送礼物,知道他如何从细碎的时间里飞去买糖果,知道他为何偶尔出现于东大,知道他为何来去自如于东大。
知道他很忙,一定非常忙,知道他压力一定非常大,知道他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
若说何时知道,那真是很玄妙的问题。
因为不知不觉间就知道了,好似彼此心意相通般感应,总之,她知道了。知道就要默认,知道就要选择接受。知道他给予的一切付出,知道他不说她不问,知道旁的都不重要,知道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用力地点头。
若说生气,她从未想过,只记得她从来没问过身份,而他从来没有撒谎,那又何来生气一说?她喜欢都来不及,为何要将时间浪费在生气上?
所以她都知道,她不计较。
只是那位大哥哥,她不知道了。
不知道他怎样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不知道有没有记得自己?不知道重逢,她是否一眼认得他,他是否又想起她这个小妹妹?
周慕寒握住的手,此刻心声不同。
漫步于村口旁的小路上,他尤记得那年,他没有等到她。
那年,大火烧毁的那一年,他尽管捡回一条命,但内心支离破碎。他一边接受着她的温暖,感受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一边受尽内心的煎熬。
犹如孤魂野鬼般在房子四周找寻,不断地找不断地挖,甚至像一个弃儿一样哭泣。可悲的,孤独弱小的身影始终未被得到照拂,他在狭小的废墟里呆了一晚,内心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离开,要记得约定,他一定要再见她,要跟她说谢谢。
要告诉她,因为她,他的内心平和了很多,温暖了很多。
可是小小的身体终是抵不住巨大的打击,在熬过两宿的通宵后,他倒在了她家的门口。再后来,他被送进医院,他封闭自己,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
好似这个世界再与他无关,好似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好似他离开世界理所应当,好似再没东西支撑他活下去。
尽管大半个月后身体康复,心灵却满目疮夷。庆幸屠叔的出现,出现在他黑暗的世界里,带他永远离开痛苦之地。庆幸后来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因为一颗糖,一本画册,一盒饭,一记笑容,支撑着他渐渐走过灰暗之路。
再后来,为了早日相见,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她过得更好,他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工作,他日夜不停用心经营公司,只为他的女孩早日摆脱灰暗、过上阳光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那如阳光般的笑容可以再一次回到她的脸上,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搜集她的一切消息,好的不好的,他都知道,高兴的不快乐的,他都一起感受。
四岁的年龄差,外表看着无异,内心却如此不同。
当他知道,她的母亲永远离开她,他的难过不比她少,那个未曾谋面的妈妈给他做饭的恩情,定是一辈子要铭记的;当他知道刘婶突然离开她,他的伤心不比她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照顾他的女孩,这份恩情定是要还的。
于是,她母亲的坟头上,三不五时会有一捧鲜花;这次的清明,刘婶的坟上,也定会新添一束他的缅怀。
在后来的后来,他想他也会这样做的。
今日,他站在她家门口前,有过片刻的忐忑,远处的一片废墟,仍是某一刻刺痛了他的心。尽管不再害怕,也知道释然和放过自己,但看着那一抹荒凉,心仍是紧了一回。但也只是一回,想念的心突破一切,他站在门外,等着他的女孩开门。
他看见她是如此雀跃,她看见他是那么意外,他看见她的内心如此激动,她看见他的内心亦是如此吧?于是,渴望看见,冲破一切悲伤与遗憾。
二人看似漫无目的又有目的地逛着。
沿着小径走了良久,因为起风又临近饭点,约定好的二人,打算折返,有共识地朝着黑瓦裸墙方向走去。
一路上,倒没什么人,只是路过的一家,一个小孩儿从屋里跑出来,探头探脑地盯着般配的二人笑个不停。
小孩忽而睁着大眼瞧着,忽而朝二人吐了吐舌头,表情极其童趣,惹得陈楚言和周慕寒也笑个不停。
到家,周慕寒提议吃面,陈楚言于是围上围裙开始洗菜。
动作干净利落的她和往日的慢悠悠很不一样,不一会儿,就开始下面了,周慕寒在厨房外看忙碌的身影,发呆。这一幕,好似神仙眷侣又如寻常夫妇,这一幕,是他无数次梦里出现的场景,是他一直一直期待看到的画面。
而今,坐在凳子上享受着给他做的一碗面,这般幸福。
他心情有些激动,“真好。”
陈楚言自是知道话里的含义,有些羞涩地看了下面,又看向他说:“快吃吧。”可是哪里吃得下?她低头吃面,总能感受到一股炽热,抬眼瞧,周暮寒并没有在吃,而是一直盯着。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哎呀,赶紧吃面,你不吃,是因为不好吃吗?”
周慕寒情绪有些波动,摇头未语,仍一直看着。
陈楚言真的被看害羞了,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朝他面前挥手,阻止他:“快吃快吃。”
周幕寒被她一挥明白过来,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嗯,吃面,吃面。”
下午,二人又把双陈村逛了个遍,沿着整个村子均为环形道路,每条路口诸多的分岔小路,分岔路口每一条小路上种着花花草草,景色确实宜人。
村子不算大,个把小时就逛遍了,最后的落脚点,石板凳。
那一条小溪,陈楚言最最喜欢的风景之一。
小时候最爱捉鱼捉虾的她,每每惹得母亲担心,但母亲哪里知道,那条小溪的水很浅很浅,根本没有危险可言。稍大点,她不再独自行走于溪边,更不会踏进半步,因为对她而言,母亲的在乎最最重要。
陈楚言站在溪边,无穷的想念涌上心头,周慕寒牵着的手动了动,她抬头,看到一些模糊而熟悉的影像,但只是片刻的重叠,只是片刻的恍惚。
她摇摇头否定荒唐的想法。
冲着周慕寒笑了笑,周慕寒也不再说话,只是笑笑,默契的、静静地陪着她看溪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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