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烈日当头。

    树叶在微弱的风过后干渴地求救着,鸟儿们聪明地躲藏起来,刺目的阳光晒得大地热气升腾。假期的校园里并没多少人,陈楚言坐在图书馆房间里休息。正值午休,她手里拿着本书研读。

    刘伯泉先生的《风萧萧》、《日漫漫》她很久没有再碰了,更不用说《雨兮兮》。她记得一日,坐于垂柳湖畔,看到大篇幅悲情描述,自己的内心共鸣强烈。那种感同身受的真切感附加强大的共情能力,悲喜交织的复杂性又爱又痛的存在着。也许是经历和心情的改变,她再看悲痛的情节每每心情不能舒展。

    垂柳湖于她是不一样的存在,她隐约在那里感受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一开始她觉得垂柳湖的景美极了,之后就会不时想起画里的男子,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场景;再后来,在周慕寒一次次的陪伴里,伴随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里,还有一丝丝的心痛。

    说不上来喜欢或者不喜欢、说不上来奇怪的情愫如何解读,总之诸多的反应超出她的想象。悲情描述里,官家小姐爱而不得、被人强拆姻缘的故事,像极了和周慕寒游赤诚塔的一幕。那日少女曾短暂出现于她晃神的世界里。

    孙记饭馆后她还因此做了一场梦。

    【梦里,那位少女下了马车,快速冲进富丽堂皇的家门,她的身后跟着中年男子。男子神情淡淡,没有任何叫停、没有呵斥、没有阻拦。

    少女站在大堂原地打转,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和长幼尊卑礼仪,神色慌张的她神情里带着紧张,用不停地来回踱步纾解压力。

    不一会儿,里屋出来一个女人,她穿一袭长裙明艳动人,眉目间透着浓浓的温柔,少女一见到她就上前哀求,女人温柔的眼神里满是无奈。她转头看向男子,男子却无动于衷。

    少女不甘,想借此得到许可的她上前向他祈求,她带着央求地喊着父亲,放下自尊地不断喊着,求着。但父亲很绝情,态度冷漠,并无半分商量余地。

    少女痛苦不堪地不断摇头,不断悲伤着。她不顾下人地阻拦跑出家门,一路狂奔。她一直向前跑,一直跑,直到在一处湖边停下。她喊着“我不嫁,我不嫁,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拿地上的石子往湖里扔去,她不断地借此发泄,弄得气喘吁吁。上百家族人的性命裹挟着她;女德伦理束缚着她,男子的命运牵挂着她;所有所有的一切绑架着她。她多么期盼他能来,期盼他能带她远走高飞,期盼渺茫地希冀里可以出现奇迹。

    她不断喊着、哭着、痛苦着……久久的……,昏迷于……垂柳湖。

    再后来,她迷迷糊糊里高烧不退,一直呢喃着一个名字,不停晃动着头说着胡话,一个穿将军服的男子进来,她握住床榻上少女的手,细心地照顾。

    他背对着的身影里,满是深情与神伤。】

    陈楚言自那梦后,不再去垂柳湖,不再去看悲伤的故事。人类的苦痛大抵是不相通的,在苦难的日子里研读悲伤,尽管共情却对生活的改变没有用途,让自己陷入无穷的循环完全不可取。

    现在的她,温馨日常地描述反而更喜欢,感受平凡的爱与平淡的日子是她期盼的。就像收到薛然然的做客邀请一样,她内心里带着温暖与期待,还有满满的感动。

    隔天,适逢周末,她一大早收拾好自己,坐着公车去往薛家。薛然然曾说要去东大接,善解人意的她像拒绝周慕寒一样的拒绝了薛然然。

    博物馆里的那封信一直萦绕在脑海未能排解,那片片珠玑里带着情深与苦楚,她摇摇头甩掉杂念,告诉自己今日是去做客,万不可生出令人不解的行为。她拎着几袋东西刚下公车,就见薛然然已在公车站候着了,薛然然拿手机晃了晃,她了然的点点头,公车的实时停靠播报太强大。

    她被拉着坐上私家车,薛然然一顿斥责她买东西后又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言言,我可想你了,你可算来了,我爸妈在家里可盼着你来了,他们知道你来可高兴了。”

    陈楚言看司机露出开心的表情,说:“我也很想你,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和爱表达的人待久了,抒发情感变得熟捻。

    “言言,你手心怎么黏糊糊的?你紧张?”薛然然觉得她手心冒汗,忙问。

    陈楚言害羞地说,“确实有些,叔叔阿姨那么忙还特意招待我,我觉得有些唐突。”

    薛然然不认可。“怎么唐突?一直准备着你来,时刻准备着。虽然他们工作忙,但每次都会提起你,再说你不过来,他们也是要陪我的,你来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她拉着的手更紧了些。

    陈楚言说:“我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呢?这么多年的照顾一定是叔叔阿姨安排的。

    但薛然然的解围显得妥帖。“所以不要紧张?我家就是你家,好不好?”

    “嗯,好。”陈楚言心中感动带动眼眶有些微湿,庆幸薛然然此刻将头靠在她肩上。她笑笑,并未再多说什么。看司机平稳地把着方向盘,面带微笑,专业得体,给人良好的感受,想必然然家不仅经济实力可见一斑,用人也是十分讲究的。有过和叔叔阿姨的一次照面,她的心放下了更多。但这又是她一直想来又不敢来的原因。

    只是受人恩惠太多,内心始终过意不去,不爱社交的她告诉自己定要过来表达谢意。

    汽车在经过十几分钟后在一处停下。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周边的风景,下车就被薛然然欢快地拉着往一处跑去。

    一进入围栏大院,就见诺大的公园展现于眼前。假山、小河、花草、凉亭、泳池、池塘还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房子,赫然映入眼帘。

    三层的小洋房,四周都是玻璃状,带着磨砂和亮片相间的设计显得个性时尚。房子的四周绿植遍布,朵朵小花开得正盛,房子前面的一条长廊像极了婚礼的红毯,玻璃地面和房子相映成趣。

    薛然然着急地说:“美人,回头再欣赏,想欣赏多久就欣赏多久,我爸妈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了,赶紧走。”

    陈楚言回神,才想起正经地拜访礼还没有进行,她刚说“对”,又被薛然然急匆匆地拉着往另一处奔去。她正好奇,就见叔叔阿姨正在后院收着蔬果,桃子、番茄、豆类……各种都有。

    薛然然大喊:“爸爸妈妈,言言来了。”她兴高采烈地等着父母回应。

    一脸迫切。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让言言来这里,快进屋里休息,这里脏,太阳还大。”一个女人说话了。她摘下帽子笑着上前说:“言言,你可算来了,快屋子里坐。”

    陈楚言一看,薛妈褪去贵气已经化身农妇,一身朴素模样亲切感极强。她有礼地说:“阿姨没事的,晒晒太阳挺好,我们一起帮忙吧?”

    薛然然乐呵呵,“妈妈,你看?我就说吧?言言不嫌热不嫌脏,还要干活,你就让我们一起吧?”

    陈楚言笑着等待。

    薛妈笑起来,“我是怕把你们皮肤晒伤了,你看这太阳多大!”她指指天空,又说:“也快好了。”

    陈楚言说:“阿姨,那就一起帮忙,更快的干完。”她笑意盈盈,很是好看。

    薛然然立马说:“就是就是,来,美人,戴上帽子,”她给陈楚言戴上帽子,自己也给戴上,冲着母亲说:“我们涂防晒了,安心。”

    薛然然这边说着,就拉着陈楚言往菜地更里面走去。

    薛爸不远处看着三人聊天的画面笑意盈盈。见二人走近,忙说:“那言言就帮叔叔拎篮子过来,好不好?”他指了指不远处装了半筐蔬果的竹篮。

    陈楚言笑着说:“好的,叔叔。”

    薛然然打趣,“还是老薛好,知道安排干活,不见外。”

    薛爸一听,乐呵呵,“你这孩子,你妈也是心疼你们。”

    “是是是,护妻狂魔,”薛然然笑着承允,忙上前拉住薛妈的手说:“母亲大人,我错了,我们一起干活吧?”

    薛妈一听也乐起来,她摘下手套刮一下女儿的鼻子说:“你呀,言言来了那么高兴?赶紧过去干活。”

    薛然然得意又骄傲,“那可不?言言来,我自然是高兴。”

    陈楚言忙说:“不好意思,阿姨,之前都没来拜访,我……”

    薛妈开心地摇头,“别这么说,你来了我们才高兴,你要是觉得之前来的少不好意思,以后就经常来,好不好?”

    薛然然忙应承,“就是。”

    陈楚言羞涩地说:“我会经常来的,阿姨。”薛爸不远处打趣,“你们再说下去,以后言言不来了,怎么办?”他正摘满一手的豆子,等着篮子。

    陈楚言忙上前去接,“不会的叔叔,我以后一定经常来,还有豆子给我吧!”

    薛爸很是高兴:“这就对了。”他见女儿一脸高兴,还给他竖起大拇指;再看夫人一脸笑意,很是自豪。

    听女儿说,言言这孩子不随便和人交好,今日再看女孩,不仅漂亮、有礼貌,还落落大方。他高兴地说,“好了,这里完成了,你们先进屋去,我再过去摘个西瓜就回来。”

    陈楚言想说:“要不然我帮忙吧”,薛然然立马拉住她的胳膊说:“好了,真让你干活啊?你看看我们的衣服,不像干活吧?再说就摘点菜,平时有人打理。”她拉着往回走,接着又挽住薛妈的手说:“回屋歇会。”

    三人高高兴兴进屋后,薛妈进了洗漱间,陈楚言和薛然然也在另一间洗漱了一下。房间里适宜的温度瞬间令人精神焕发,舒适的感觉令陈楚言放松了很多。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和电视里所看到的富豪人家别无二致,第一次惊叹薛然然家的财力。

    薛然然擦干手就拉着她往沙发上坐。她拿来各种水果还有饮品,因为时间还早,午餐又不着急,薛然然也就未准备甜品。

    不一会儿,薛妈整理干净过来了。换了身衣服的她看上去贵气十足。一身修身连衣裙衬得身材凹凸有型,保养自然是做得到位。

    陈楚言礼貌地打了招呼,薛妈就开始忙活。她又是甜品又是坚果的各种奉上,薛然然吐槽一番,薛妈仍是笑意盈盈。陈楚言想起母亲,永远也是和善温柔。她提醒自己不可多愁善感,收回短暂的回忆,就见薛爸进来了。他捧着大西瓜很接地气,陈楚言忙上前接住,薛妈开口了,“然然,你去接啊,小懒猪。”

    薛然然不置可否,“哪个女儿接不是接?一个西瓜要用抬的不成?”

    陈楚言笑着说:“阿姨,一样的,我拿去洗洗,切了吧?”

    薛然然忙起身,“对,切了,我一起。”她带着陈楚言往厨房走去,就见薛爸笑着进了洗漱间。

    薛然然说:“老薛刚才那样是不是特逗?有没有农民伯伯的感觉?”

    陈楚言看着她手里明晃晃的刀,提醒:“小心,”接着说:“嗯,我觉得有点专家的感觉。”

    薛然然乐出声,“你这么说他会很得瑟的。老薛经常说,他要不是下海,保不齐在家做农业也能干出一番天地。”

    “叔叔很喜欢这些?”陈楚言指着西瓜问。

    “对,特别喜欢,”薛然然切着西瓜无奈地摇头,“就是太忙,平时都找人专门打理,但抽空他还会指导那些打理的人,你说奇葩不奇葩?”

    “不会啦,叔叔专业,你看西瓜种得那么大,”陈楚言说着开始夸起来,“若不是技术介入,应该也种不太好,而且,今年雨水少些,这瓜一定甜。”

    “你这和老薛一样一样的,他要是听见,肯定跟你聊农业大事了,我可是耳朵都听出茧来了。说什么‘民以食为天’,说什么农业必须重视,既然自家后园空着,不能浪费,”她啧啧啧起来,又说:“你有看到豪宅里种果蔬的吗?”

    陈楚言笑起来,“不会呀,我也觉得很好,这样又自给自足又健康,多好。”

    薛然然无奈摇头,“看来我是捡的,你才是亲生的。”

    薛爸在后面听了一大半对话,这个女儿古灵精怪,但和文静的同学成了闺蜜,互补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十分有趣。他说:“你这是不服老爸?”

    薛然然回头一看,立马认怂,“哪有?夸老薛种的瓜顶呱呱。”她给竖个大拇指,又冲陈楚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楚言没忍住也笑出声,薛爸显得十分高兴,三人欢快的一幕,吸引了薛妈的注意。她起身走过来,“你们呀,聊得太欢了,我远远就听到了,我也要加入。”

    薛然然乐呵呵说:“加入,加入,必须加入。大美人加入,画面更生动。”她放下刀,过去拉住薛妈的手问:“妈妈,你说我是不是亲生的?”

    薛妈疑惑又责备,“怎么这么问?你这孩子乱说话?”

    “哪里乱说话了?”薛然然不服气,“你看看你的美貌,言言和你才配,超强基因,”她上前将陈楚言拉到母亲身边比了又比,“嗯,一样美。”

    陈楚言害羞极了,“然然,阿姨确实气质出众,我怎么会……”

    “哎,打住。”薛然然制止。她转身看向笑得不亦乐乎、看热闹的薛爸,“来,裁判说。”

    薛爸十分配合,他佯装打量又思考了片刻,见女儿一脸期待,“嗯,我觉得我两个女儿都不赖。”

    薛然然乐不思蜀,“老薛有你的,那把言言认下呗?”她一脸期待地等着。

    陈楚言不知如何说了。薛然然的性格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一股豪情和侠义之气在她身上散发,那么的迷人又那么令人感动。

    薛爸说:“什么认不认?就是女儿了,对不对?言言。”

    陈楚言点点头。感受着来自闺蜜一家给到的温暖,终于知道薛然然的性格随谁了?薛爸爸的良好性格和欢乐的家庭氛围,母亲给得满满的爱,才成就薛然然那么开朗的性格。

    一个人的出生是注定的,但一个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伴随选择、经历、环境、接触的人,可以让人变得更好又或者走向深渊。曾经因为父亲,她一度怀疑过男人。母亲那么优秀的女人都能被父亲抛弃,那么男人又有几个可靠?

    可后来她遇上周慕寒,那种十足的安全感让她开始相信这世界是有好男人的。今日再看薛爸,那疼爱孩子的一切切,原来一个父亲可以做得如此到位?再看薛妈,满脸的幸福状不是任何保养品或者伪装可以得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东西是那么真切又闪闪发光。

    原来被疼爱的女人是这样的一面?

    餐间,薛爸一直开着玩笑逗乐,薛妈不时地给她夹菜,薛然然不时配合搞怪,陈楚言到今日,第一次觉得这样完美的家庭原来是存在的。

    她不住吃着被递来的餐食没有任何拒绝。也许是太需要了,太想拥有这样的家庭氛围感,她吃得津津有味。薛妈吩咐厨房还做了海参鲍鱼汤,她用温柔的话语说:“女儿们考试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她难免感伤起来。

    母亲在时,她也曾在每周五吃到红烧肉,后来刘婶也时常会做,那种幸福的感觉到现在仍记得,但因为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今日再体验,激动之情涌上,差点眼泪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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