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极隅的桃源,又是一年春景。
她坐在亭台里看花,一动不动。
其实,她是知道的,知道她不会再活在这世上了。
苍台露冷,一夜风雨,便听一夜……便如纪洋所说她大抵只比活人多出了口气。
这日她一步步行到朱天胜境来,之所以一步步,也许是因为有愧。
其实朱天胜境她已许久不来了,终不济照顾她的孙婆婆被接在此地。
孙婆婆是个长寿的凡人,不似诸神‘朝游北海暮苍梧’。要见孙婆婆,也只能是她自己去见。
朱天胜境一如往昔。
一路行去,找上路径,过了莲花台,朱天胜境里的修衡殿便在眼前了。
烟霞散处,日月摇光。修衡殿的光景倒与从前一样,只是她这眼睛太过福薄,消受不起这般的洞天福祉,烟霞一晃,便生起疼来。
“什么人?”
是狐狸幻作的公子身。骛髫轻挽,此刻正一脸戒备地望她。
眼睛被鲛纱遮住,看不清她此刻表情。
良久,只见她动作迟缓地取下遮眼的鲛纱,抬起头,却不料修衡殿上空一只彩翼流光的凤凰俯冲下来。
她的眼睛被晃得生疼。
她下意识地去躲,不想脚下不稳,竟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只见她一面喘息,一面扶住身旁的桂树,未待如何嘴角已挂了血。公子模样的狐狸见了,在地上好笑地打起滚,那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的。
“我当是哪里来的大罗凶煞呢,不想是个病秧子!”狐狸化作的公子身道。
“狐狸也如猴子一般了吗?”扶着桂树,她也不恼,轻声问道。
“快说!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竟敢在天阙云宫行走?”狐狸拍花高叫道。
拍的是身上桂花。
“阿猫阿狗吗?我倒想做阿猫阿狗的。”她答道,嘴角带了淡淡笑意。
狐狸化作的公子有些怔忡,心道:“病秧子的人连脑子也病了。”
突然一声鹤唳,修衡殿前现出一人,是白鹤童子白朗。
这位白鹤童子是南极仙翁座下的仙童,旧时南极仙翁宴请好友,她与白鹤童子远远见过一回,也不想今日在此遇着。
只见白朗急急走上前,腰间环佩叮叮作响,朝她礼道:“成义不识姑娘,还望姑娘……放过成义。”说完拿眼瞧‘成义’。
原来公子模样的狐狸有了人的名字。
成义听了,不明就里地望他口中的病秧子,又望白朗。白朗瞧见,悄悄使了个眼色。
这厢有了人名的狐狸才低下头,不吱声了。
四下里静极,霞光斜照。
修衡殿前,衰草凄凄,随风起伏。
据说是被人疯起来弄的。
一朵桂花落在她的肩头。
她伸手取下。
草的清香夹杂着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于她,却毫无知觉。
“我是来寻人的,劳烦童子代我通禀一声。”她站定了缓缓道。
白朗抬起头,看她一眼,似有狐疑,不过终起身道:“请姑娘稍后。”急急去了。
一会儿,修衡殿的大门打开了,由着另一位仙童引着,她方进得殿去。
修衡殿内不似外面,此刻正落着雪,只见琼池里的金莲正徐徐地开着。
引路的童儿道:“我家主人知道姑娘眼睛不好,今儿还特命童儿们清扫了院里的雪,是为等姑娘。”
她道了声多谢,往修衡殿中去了。
孙婆婆在雪地里正和霓凰玩。
“婆婆你教我练剑吧,我也要像阿洋哥哥那样做大将军。”
“大将军有什么好哩,婆婆教小主人绣虎头猫吧。”
“虎头猫好玩吗?”。
“好玩还很好看呢!”
这会孙婆婆把霓凰抱起来了,搁在膝上,在团凳上做虎头猫。
她瞧得出神,肩头平铺了一层薄雪。
“霓凰和阿姐小时候一模一样,孙婆婆见了可喜欢的紧。”
身后传来声响。
她没有转身,已不知如何相见。
“阿洋,那也是好。孙婆婆高兴,我也高兴。”
她终找回了声音,说道。
叫阿洋的男子愤愤道:“你都不敢见我了吗?你害死了她,害死了她的丈夫……我把焦冥做成你的模样,是为了让你……让你一无所有!”
她听了这才转过身,眼里带了水的涟漪。
她的嘴唇蠕动着,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你还是放不下吗?”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可她还是没能对他说一句。
他也终于不再问了,戚戚然道:“纪洋再也不想看见你……至于孙婆婆,原是你对不住我,以后孙婆婆就住在修衡殿了,你走吧!”
她稳了稳心神,辞别后便一步步走出了修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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