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群密密麻麻地攻击了,一层又一层,叫嚣着,撕裂着,不住飞扑着。

    有人已经倒下,能坚持的人也已力竭。

    华莲的头上渗出冷汗,执剑的手不住颤抖。

    “握不住……剑了。”只见裴公景,纪姚艰难地做出最后一击,倒在华莲身侧。

    华莲瞪视空中血鸦,以手结印,护住众人……双手握剑,挡在众人身前。

    为首的一只血鸦倨傲地俯视华莲,然后盘旋着飞扑下来,如老鹰戏耍羔羊一般戏耍华莲。

    华莲的剑法已失,只见他用双手牢牢地抓着手中剑,挥出,再挥出。

    血鸦失去了耐性,叫嚣着一齐飞下。它们已经很饿了,鲜血和肉的滋味令它们垂涎和兴奋不已。

    华莲知道他已无力再做什么了,可他决不允许在他还没有死的时候令血鸦欺凌他和他的同伴!

    只见他盯准了一只最大的血鸦的眼睛,用尽全力举剑扎了进去!血鸦痛苦地哀嚎,把身体从华莲的剑中拔出。华莲失了力,踉跄地跌在地上,那血鸦痛地掠起,凄厉地惨叫着,飞下悬崖,撞在了崖壁上。

    众血鸦见状,惊恐地不敢再扑,举头向天,发出阵阵哀鸣。哀鸣止,那血鸦又扑下来,只是不似先前的有序和凶烈。

    华莲的体力已经耗尽了,他轻轻地闭上双眼。

    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些血鸦好似乱了阵脚,在夜空中没有方向地乱飞。

    “怎么回事?”众人惊疑地望向天空。

    “是,是笛声。”有人道。

    笛声断续,不成曲调,只见山崖旁的竹影里走出一人,白衣带血,一如他们般狼狈。

    “是她!”众人喃喃出声。

    华莲挣扎地抵剑站起,朝那人望去。

    笛声越来越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但见上空的血鸦不住地哀鸣,开始彼此乱撞。

    众人越听越不对劲,笛声加快,他们的心跳也跟着加快,只觉一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若再听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华莲陡然惊觉,也知晓了这笛声的妙用,人闻笛声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有灵识的血鸦,当下叫众人用功凝神,屏息静坐。

    稍倾,笛声渐止,天上血鸦散去了,散去的仅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相互撞死了。与此同时,那人也摔倒在地,华莲挣扎地奔去,将那人扶住。

    她的小纸人也从众人中跑出,跳到她肩上,伤心不已。

    她不是别人,正是居在荷叶之庭的姬酒酒,与华莲有过三面之缘的姬酒酒,加上这一次,便是四次了。

    姬酒酒一会清醒,一会迷糊,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清晨的清光和着她的手指微动。她缓缓地睁开眼,环顾四周,见是一片竹林,不远处也有些许人影走动。

    姬酒酒扶着竹身站起,慢慢移动了步子。

    华莲注意到这边动静,跑过来,见她行有不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只是手一伸出来,就被姬酒酒远远地避开了。

    华莲不好意思地把手拿到身后,道:“谢谢你昨夜救我们性命。”姬酒酒抬起头道:“你不用道谢,我只是恰巧在那里,算不得什么。”语罢,目光望华莲一眼后又收回,缓缓道:“你们快些下崖去吧,这里不安全。”说完,再不说什么,也不等华莲说什么就走了。

    华莲忙道:“姑娘要去哪里?你的伤……”姬酒酒听到声音,并不答言,仍旧行路,只一会儿身影便没在竹林里了。

    “是习惯了一个人……才不懂与人相处……才这样拒绝人的好意吗?”

    “华莲不能一个人呆着,你要跟太公说话,要跟你的多酒爷爷摘枇杷,这样华莲就不会是孤独的一个了。”

    她的身影与曾经的他重在一处,这样的感觉使华莲的心沾染了一丝疼痛,丝丝缕缕,像网,紧紧地缚着他的心。他突然觉得难过,可他也不知道这种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怔怔的。

    抬头望天上云朵,他知道会有风起,一黑的竹林里,他只希望她能平安,与他再相逢。

    清风明月带了吃的过来,递给华莲,轻轻道:“华莲吃些吧。”华莲感激地接过道:“谢谢。”

    华莲望着姬酒酒消失的竹林,清风明月瞧了,也如华莲一般望出去。一阵风过,竹影婆娑,只听清风道:“我问过小师叔了,小师叔说她是对生死有执念的人,所以才独自居在荷叶之庭的。”末了转过头笑着安慰道:“华莲人好,总有一天,她会跟华莲做朋友的。”

    华莲的眼睛生了一派清光,那清光便如风吹过荷塘时露出的荷叶下水的清光,一刹那便使人感觉是他的心亮了。

    众人在林中歇了些时辰,感觉好些时就去找银灵子所说的青麦,可兜兜转转,大半个风雨崖都被寻遍了也没寻着半片青麦的影子。

    众人又寻了会儿,此刻天色渐晚,絮状的雪花开始飘起了,只是那雪停不住,一落下来就消失了,化成雪水,浸湿了众人的发和衣衫。

    闻人隐哼道:“青麦,哪里有青麦!银先生分明是诓我们,我不去寻了,我紫薇台赔给他就是!”“阿隐……”闻人笙出声提醒。闻人隐哪里肯听,不仅自己走,还要拉闻人笙一起。

    “阿隐,你听我说……”闻人笙轻声道。

    一想起昨夜之事,众人仍是心有余悸,青麦是小,丢了性命才是冤枉。

    一开了头,许多弟子也都有了下崖之意,纷纷执礼便要告辞。

    华莲挡住众人道:“你们不能走!”

    众人一阵错愕,不明白华莲的意思。

    “生死之前,各有抉择,恕纪姚不奉陪了。”

    “纪兄,你不能走……”

    纪姚冷笑一声道:“除兄长之外,我纪姚可不受谁的命令!”

    华莲仍旧伸手拦着,毫无退让之意。

    清风明月走至华莲身边,轻轻道:“华莲,没关系的。纪公子要走你就让他走吧。”听清风明月如此说,寥怀远和修少儒惭愧地低下头。裴公逸道:“我……我也要下崖去,锦官城也赔许多倍粮食。”一语未了,被裴公景抓着衣领提到身后。只听裴公景道:“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我只怕我们谁都下不去。一旦走散,只怕死得更快!”

    众人听罢,面上惊疑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骚乱起来。

    纪姚瞪视裴公景,戾声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裴公景回瞪道:“我什么意思,纪二公子聪明过人,我想不需要我说得太仔细!”此时一声凄厉的鸦叫划破薄暮的天空,周围的野竹林传来阵阵低沉而凄凉的涛声,天就要夜了。

    “是,是那鸟又来了吗?”

    许多弟子怛然失色,“刷”地一声拔出剑,惊恐地注视着周围,样子如受惊的鹿群。

    华莲双目通红,极力保持镇静道:“别害怕,那只是普通的鸦雀,大家现在是安全的!”极度的耗神与忧惧使华莲快到了极限的边缘。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纪姚“倏”地一下转过身,大声质问道:“你拿什么来保证大家的安全!”面对纪姚的质问,华莲低下头,须臾,又毅然抬起,一字一句道:“用我的性命来保证。”那样毅然而决绝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纪姚冷笑地转过头:“你的性命,你的性命保得了这么多人吗,可笑!”

    寥怀远和修少儒注视华莲,刚才他们恍惚在华莲的身上见到了一个人。寥怀远和修少儒齐齐望向陆机,显然陆机也察觉到了,这时候也朝他二人望过来。

    “可怎么会呢,小师叔已经死了。”寥怀远,修少儒一想到蓝清珏死去的事实,不由难过起来。

    清风明月看不过纪姚如此对待华莲,叫道:“你什么样子,你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吗,我们大家也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纪姚哼哼道:“只有无用的人才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清风明月听到无用二字,气地跳将起来:“纪姚,你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们两个要你好看!”纪姚挑衅道:“要我好看,你们,两个一起,打得过我吗?”语罢,骄傲地抱剑倚在青竹上。清风明月气得牙痒痒,裴公景走上前,一拍清风明月的肩膀,朝纪姚道:“加上我如何?”

    纪姚率性道:“那就不好说了。”

    说罢,靠着青竹养神了。清风明月兀自嚷嚷:“纪姚,你给我下来,我们打一百零八遍!”裴公景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按了清风明月的肩膀,叹气地去找华莲了。

    华莲感激地朝众人望了一眼,执礼相谢。众人见状,亦执礼相还。

    裴公景道:“你有几分把握?”华莲望着远处的苍茫夜色和滚滚如青色火焰的乌云,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依仗的只是我们还在一起。”

    华莲乃是蓝清珏的一灵。蓝清珏仙猎多年,那种对危险以及异物的敏觉已深入骨髓。华莲本能地遵循了那种指引,是以才能正确地规避有人放养在这里的鬼車和鬼卒,而这一点,华莲是不知的,他所说的那句他依仗的从来都是他们还在一起也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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