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正平本来料想到,跟温诗槐要钱没那么容易。

    但今天晚上温诗槐那尖锐中带着指责的态度,还是让心虚的温正平终于恼羞成怒了。

    他在这个家耍惯了威风,尤其是对温诗槐,永远是父权压制。

    “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温正平又开始旧话重提,“如果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弄丢了我儿子,我温正平也不至于成了个绝户!要是没有你,我们一家过得不知道多好,阿妤贴心,小槐聪明,只有你这个……”

    “砰!”

    原本翘着二郎腿的谢屿,一脚踢在了茶几上。

    沉重的实木茶几被踢歪了一大截,温正平慷慨的话语也瞬间刹住了车。

    谢屿站起来,长身玉立格外有压迫感。

    他拉着温诗槐站在自己身旁,从他的肢体动作就可以看出,他对温诗槐有多维护。

    “温先生如果想要断绝父女关系,对温诗槐来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屿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温正平的脸色涨得发紫。

    “好啊,好啊!真是好女儿!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想到要断绝父女关系了!你就不怕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温诗槐!”

    温诗槐刚刚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色,慢慢褪去颜色。

    因为温正平再次提到弄丢亲弟弟的事,脸色发白,衬得原本发浅的瞳色都比平日要深一些。

    看上去格外平静,平静到不寻常。

    谢屿眉峰一皱,替温诗槐开了口,“阁下大概弄错了一点,只要你还活着,你的债务就与子女没有直接关系。别说温诗槐没义务你出钱还债,就算她现在去派出所举报你们的违法借贷行为,都算大义灭亲。”

    温正平:“你……!”

    谢屿继续上面断绝父女关系的话题继续道:“如果公证和登报的钱有困难,可以找我报销。”

    谢屿能够情绪平稳地戳刀子,温正平却已经气得快要发疯。

    他抬手重重一指温诗槐和谢屿,眼看着要暴怒。

    关键时刻,钟柔站了出来,及时拉住快要失控的温正平,“正平,别冲动!”

    温正平喘着粗气,挥开钟柔的手。

    钟柔逆来顺受惯了,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转向温诗槐愧疚道:“小诗,你是好孩子,在这种时候,就理解一下你爸爸吧!他最近压力太大,已经失眠很久了。”

    温诗槐只当没听见,毫无回应。

    温妤也站起来当和事佬,先对温正平安抚一番,“爸爸,小弟的事情过去十年了,小诗也不好受,您再生气也不要拿这个来刺激她了。”

    温诗槐的眸子动了动,讽刺地看向温妤。

    当年温槐走丢的时候,温妤可没少在父母面前重复强调温诗槐的罪过。

    害得李卿的病情越来越重,父女之间也越来越势同水火。

    温诗槐中学那三年过得自闭,温妤在其中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现在又来假惺惺劝诫了。

    温诗槐不愿意再听,“我走了,今天就当我们没回来过。”

    说完,反手拉着谢屿就要离开。

    钟柔与温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由钟柔开口挽留,“小诗,吃完饭再走吧,你们都没吃几口。”

    温诗槐闻声笑了一下,朝谢屿看一眼。

    不是不讽刺的。

    回自己家吃饭还要先吃饱了再来。

    更讽刺的是,这样做竟然很正确!

    温诗槐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小诗、小诗!”钟柔追上来,“不要跟你爸爸置气,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一家人,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一起面对。”

    钟柔仿佛是一个没有脾气的面团,不管是温正平的暴躁还是温诗槐的刻薄,都没有扯掉她脸上和气谦卑的笑容。

    但温诗槐不是圣母,不会因为她是个笑脸人,她就能忘记钟柔做过的事。

    “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跟你们一起面对困难的时候。我事务所困难的时候,我的家人在哪里?”

    尤其是温妤。

    她可没有陪温诗槐“面对”困难,而是替她“制造”困难。

    现在来道德绑架她?

    温诗槐面无表情地嗤笑一声,忽然叫了一声钟柔,“钟姨。”

    “啊?……欸!欸!”钟柔受宠若惊。

    相对比温妤一口一个妈,温诗槐开口叫阿姨的时候都寥寥无几。

    这时候叫她一声钟姨,钟柔还以为事情要有转机了。

    没想到,温诗槐的下一句却是,“刚刚我爸爸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他说,如果没有我这个丧门星,他们一家人活得不知道多好。你听出他的意思了吗?”温诗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钟柔,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弟弟不丢,妈妈就不会生病,你也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你不用同情我……他怀念的好日子里,没有我,可更加没有你呢!”

    钟柔唇角的柔笑被一下子抹了个干净。

    她难堪无比,再好的口才也说不出话来了。

    温诗槐与谢屿一道出门,面上那微微得意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谢屿带她回车上,“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温诗槐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就沉默了。

    今晚,她跟谢屿过来赴约,原本以为,能看到温正平和温妤两人向“权势富贵”低头,跟谢屿赔小心的模样。

    想想这个场景,温诗槐就替谢屿解气,当然——也替自己解气。

    但是万万没想到,温正平比她想象得更没有下限。

    谢屿淡声温柔道:“你弟弟的事,不全是你的错。”

    谢屿刚刚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温诗槐身上,她情绪变化最快的就是温正平在提到温槐的那一段。

    也知道她最介意的是什么。

    谢屿的话,不单纯是安慰。

    让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单独带一个小的出门,原本就是作为监护人的父母失职了。

    温诗槐的确有错,但父母并不完全无辜。

    人都是一样的,将责任推卸到其他人身上,自己站到指责的那一方去,就更能心安理得了。

    “找你弟弟的事,我可以帮忙。”

    花里胡哨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谢屿这句话才是最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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