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推辞不过,沈淼只得伸手。
却见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条印花的丝巾,隐约可以见到一点疤痕。
这个位置的伤痕太过特殊,徐一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面前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觉收回了手,像是为了特意掩盖什么似的,抬手假意将散落的鬓发抚到耳后。
却也因为这动作,原本掩盖在丝巾下的细长伤痕露了一半,看得男人瞳孔一震,险些失态。
那细长伤痕出现的位置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猜测,伤疤也并不是近日才造成的,他很疑惑姐姐那样心性的人会因为什么有这样自毁的行为。
脑中不自觉有了千万种猜测,只是无论哪一种可能,这个结果都不是他可以接受的。
身侧垂着的手不自觉握紧,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与恐惧。另一只拿着盒子的手亦不能幸免,掌心被漆盒的边缘印出血红的凹痕。
可笑的是哪怕心中思绪万千,此时的他都没有资格过问,更不敢询问伤痕来历。
沈淼倒也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只是接过盒子时惊讶了一下。男生指腹的茧十分明显,尤其是刚才手指的触碰,有些粗糙的触感倒是有点颠覆她对他的印象,倒也不是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当夜沈淼宿在了外头,并没有随爷爷回去。这一夜却不怎么安生,她前半夜都陷入了梦魇中,被惊醒后出了一身的汗。
等出了浴室早已没了半点睡意。
这梦许久都没有来过了,从前发作得频繁时,为了不被梦境困扰,她还有意识让自己保持高度精神紧张的状态,尝试了许多方法,以至于陷入了失眠的困境,调整过来后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再遇这梦中幻境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明早要见的准新娘。
她和梁引是很多年的旧相识,记得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同寝室住了半年。她那段时间以为自己情况稳定了些就递了住校申请,一天半夜被梦魇住,无意识地浑身抽搐,把隔壁床的梁引吓了一跳。
那时候梁引也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把她叫醒的时候声音抖得要命,明明很害怕却一直询问自己的状况。
其实醒了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她习惯了疼痛。冷漠地在床上坐着,眼见那姑娘上窜下跳地忙活,难得有一点动容。或许是太久没有和同龄的人一起生活,又或许是那晚梁引眼中的担忧太过真切,她少见地生出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我没事。起码死不了……呵……”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六岁开始,她就不断做一个延续的不断推进着的梦。
梦见自己一夕之间,国破家亡……梦见亲人身死眼前,漫天血色……之后就陷入了梦魇之中,自我封闭了六年。小时候被家里认为患上了精神疾病送到了医院治疗,那几年里她的世界灰暗一片,看不见身边的一切。
固执地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普通人估计一辈子都很难想象,对现实世界没有归属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虚幻的空间中,她的白天和黑夜是完全割裂的,起初她只是让自己不分昼夜地沉浸在梦境里,甚至不惜采取了一些极端的手段。
到后来,家里人制止了她无休止的睡眠。而长时间处于那时所认为的虚幻之中的她,开始出现了一些可怕的自毁的行为。
最危险的一次给她留下了手腕上的那道伤痕,当时沈家夫妇发现了倒在厕所的女儿,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沈母更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寸步不行地守着女儿。
一天夜里沈淼再一次醒来,才发现沈母一直守在床旁,趴伏在床边睡着了,头倚靠在床上,虽然睡着了却眉头紧锁,一只手还紧握着沈淼的手腕。
她只是轻轻动了动手腕,力道轻得几乎微不可察,刚才还睡着的人却还是醒了,睁眼时眸中全是慌乱与担忧,见女儿没事才又开始哄人睡觉。
却在沈淼装睡闭上眼睛之后,锤着早已僵硬的肩膀,正好被她看了个正着。
她只是不愿接触这个在她看来虚幻的梦境,但并非冷情,一点也看不到别人对自己的爱护。
自那以后,十二岁的她再一次打开了那扇门,只是除了家人的呵护外,她也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哪怕如今,在日复一日的梦境中,带给她的却多了挥之不去的痛,如同梦境中的自己毒发时那样,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在她的灵魂深处炸开,却又没有办法醒过来,然而梦醒之后却又无迹可寻。
大学那段时间,梦魇发作的频率稍微低了一些,让她过得不那么艰难,但也仅有那几个月她是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最后也搬了出去,她的大学生活除了上课几乎没有社交。
沈淼突然意识到了,无论她如何掩饰,她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大概是她前世死后过奈何桥时没有喝那碗孟婆汤,把上一世的苦痛带到了这一辈子。
而她这样的人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无人理解,除却家人更没有人会接纳。
让沈淼没想到的是,梁引听完之后只是震惊,“我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不会被杀人灭口吧。”还刻意做出夸张滑稽的表情,逗得沈淼扑哧一笑。
时至今日,沈淼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都是十分的感慨。
一夜无眠。
第二日沈淼在书屋等到了匆匆赶来的小夫妻俩,事情办妥从老裁缝家里出来,梁引才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一掌拍在沈淼的后背,眉飞色舞地说:“事情解决!三水,中午我请你吃大餐!”
沈淼被拍得一个踉跄,“我去给你们做电灯泡”伸手捏了捏梁引的脸蛋的软肉,又说:“我有那么不识趣吗?”
“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费力摆脱了沈淼的手,转身冲一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
“前面自己开车回去,好走不送!”还嫌弃地摆摆手。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几大步上前,把手里的包递给了梁引。
“得嘞!看来拎包的活是轮不到我了,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打电话吩咐小的。”说罢还真就走了。
“你就这么欺负人家贺兰啊?”
“他一个大男人参和我们姐妹局算什么回事,赶紧走最好。”
闻言,沈淼没忍住在梁引的脑袋上敲了一记,“也就是人家惯着你,一天天张口闭口不结了,娇气!”
“要是真不结了,你怕不是第一个哭的。”
“怎么说话呢?!一会儿我看看吃的堵不堵得住你的嘴。”像是知道自己底气不足似的,叉腰又说:“那黑心肝的可舍不得,走啦走啦。”
最后这大餐也没吃成,梁引这个没出息的带着人拐来拐去进了家商城就走不动道了,拉着沈淼东看看西看看,没一会儿的功夫手里就多了不少东西,连她也没能幸免。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忽视女人的购买欲,沈淼看着提了提手上的纸袋,这么想着就又被拉进了一间咖啡厅。
梁引和沈淼坐在靠窗的位置,工作日商场里有些冷清。吃了点东西,大大小小的纸袋数量看起来十分可观,梁引揉着有点酸痛的小臂,看着这堆东西倒是有些发愁。
沈淼如何看不懂她这懊恼的小表情,笑道:“现在后悔把人家贺兰赶走了吧,怎么?现在把人家叫回来?”笑话人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眉眼弯弯一副看戏的模样。
“是啊。”倒也承认得爽快,“早知道就不把人赶走了,这会还得自己拎回去。”整个人颓废地趴在了桌上,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巴巴盯着对面的姐妹看。就差把帮我提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别看我啊。”沈淼拿起桌上的菜单挡住梁引期待的目光,“我下午约了人了。”俯身靠梁引更近些,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
“我是爱莫能助了,你自求多福吧。”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和谁啊,居然能跟我抢人,还抢赢了!”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吗,爷爷故交家的外孙,刚从国外回来,要上晋城大学,他外婆托我这几天带他熟悉熟悉。”说罢,抿了一口咖啡,味道不错。
“才上大学的小男生哦~”难得见到好友和异性有交集,梁引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猛地抓着沈淼的手,差点把人杯中的咖啡弄洒了。
“帅吗?人怎么样?”
“长得挺好看的,人很乖又腼腆。”伸手握住胸前的吊坠回想昨天见到人的场景,“诺。这还是人家自己做的,手很巧的一个小孩。”
“哇哦!”梁引听得两眼放光,“十八岁的小奶狗欸,没想着拿下吗?”
“想什么呢?人家小了我六岁,还是这种关系,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禽兽?”
“长得帅,性格好,进了大学有的是人抢。”说着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要不是姐有人了,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也得亏是贺兰不在,不然你又要被收拾。”
“就说说嘛,咱也是快有家室的人了。”
“等我婚礼那天要来好多帅哥,到时候你这个伴娘只需要美美地出场,当然,不可以比我美。到时候这么多个帅哥,说不定有看中的,我一定帮你搞到手。”
沈淼只是笑了笑却没回这话。
“算了,我是没有人家十八岁的男孩子水灵的,老阿姨一个,你不陪我也是情理之中。”
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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