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突然那么认真的样子搞得沈淼有些不自在,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时候,他的瞳孔中只有她的身影,无端升起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却又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困在那双漂亮眼瞳中的束缚感,让沈淼心里有点发毛。
于是移开了视线。
“那就好。”
再次陷入沉默,徐一涧也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坐了回去,没有再盯着看,状似无意地看向车前座的后视镜,只能瞧见身旁人的半张侧脸,却也十分入神。
医院门口。
徐一涧下了车却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单手撑车门,站在一旁。
让她坐在车里等一会儿,转身就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推着轮椅回来,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心点,抓着我的手。”向沈淼伸出手邀请,她看着那只摆在面前的手愣了愣,抬手准备搭上去,却又忽然向前伸,抓住了徐一涧手腕,顺势小半截手臂便被她自己送进了他的掌心。
徐一涧原就是掌心朝上伸来的手,这下子握住了沈淼腕部及一截小臂,两人手腕里侧贴在一起,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脉搏的跳动,竟然让徐一涧生出再次命运相连的宿命感。
搭着的手稍一用力,沈淼顺势就被带了起来,轻松坐到了轮椅上。
把人推进诊室,医生一番询问,徐一涧才知道沈淼伤得不轻。
扭到的那只脚,原本纤细的脚踝鼓起了一个包,红肿得吓人。医生看完,又招呼徐一涧把她抱到了诊室的小床上。
徐一涧闻言却没有行动,低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沈淼,歪头挑眉,征求同意。
现如今在医生的地盘上当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麻烦你了。”
说着朝他伸出双臂。
徐一涧上前一步,俯身,手臂从背后圈住腰肢,手掌握在腰侧,单手就把人抱了起来。
正对着被抱起来,沈淼的手几乎下意识地按在了他的胸前,抓着徐一涧的肩头。
下一秒就被轻轻放了下来。
沈淼今天穿了件拼接上衣,极为休闲的款式,有点宽松。这会儿被揽抱住才显露出了纤细的腰身,是一只手就能完全圈抱住的程度。
“还好吗?”虽然已经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他还是会担心弄疼了她,同样的错误不希望犯第二次。
“嗯?”好什么?她疑惑地望向小孩。
“刚才可能有点太用力,怕把姐姐弄疼了。”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就那点力道哪里会弄疼她,她又不是玻璃做的,哪里这么娇气,真是。
冲他笑着摇头
“没事,是我麻烦你了。”
只是医生需要检查她的后背,徐一涧就算担心也不方便再待下去。
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却看见沈淼的衣裳已经褪到了臂弯,此前摔到的背部已经有了浅浅的青色淤痕,与颈部的皮肤相比看起来格外明显。
沈淼不看也知道自己背后是什么情况,明天一定是青紫一片。好在穿了衣服也就看不见了,瞒着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等检查完,医生却没把单子给她。
“外面那个!进来拿单子去把药去取了!”
说着还开门向外头走廊张望找人。
却不想人正站在门边,医生忙招手让人进来,“单子给你了,待会儿可不兴让女朋友去排队捡药啊。”
医生的话让两个人沉默了,对视之间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尴尬。
这都什么事,一个二个的都觉得她有这样的心思,梁引是这样,这个医生也是。
这位医生看着严肃,没想到临到了还给她整这么一出,怪尴尬的,但是她的确没有对人家小孩对过歪心思。
但是对一个陌生的人解释那么多好像也有点大惊小怪,总归以后应当也见不着了。
沈淼就坐在一旁看着医生给小孩一条条讲解注意事项,听的人也是聚精会神的,倒是她这个生病的像个局外人,完全插不上话。
小孩乖乖站在医生旁边,听得认真,听着听着还会乖乖巧巧回一声“嗯”,也没有开口解释。
出了诊室,徐一涧推着她到走廊上,到了这边走廊的尽头,转角过去就是医院的大厅,人满为患,吵嚷的声音传到这边,有些虚渺的不真切的感觉。
这边诊室来的人倒是不多,他们后头只有几个排队的人,这条廊道被一墙之隔的大厅衬托得格外冷清。
推轮椅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气。
“姐姐刚才为什么不解释,”顿了顿,语气都低沉了许多,“姐姐的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沈淼只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别扭。
微微向后转过身子,仰头。
身后推着轮椅的小孩正低着头,额前的碎发也耷拉了下来,看起来软乎乎的。
果然还是个小孩,什么都要较真。
“我问你,我们会经常来这地儿?”
医院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当然不会!”刚才还蔫了的人倏地抬起头,“姐姐以后再也不要来医院了。”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免愣了一下。
目光柔了几分,语气也放缓了些。
“那,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解释那么多,人家医生也忙。”
又想到了什么,她笑着转回身子坐正。
“还有,姐姐的私人问题你管不着。”手指拨弄腕上的红珠,“不会有姐夫来找你的茬。”
“当然,你要是还介意,可以现在把我推过去,我去给你解释一下。”
她虽然嫌麻烦,却也不会真去占一个小孩的便宜。
“不用了!我听姐姐的。”像是听出了她话语间的那点不耐烦,生怕被讨厌,急忙回话,
看来还算听话,也好教。
“我记得……嗯”想了想今天的日期,“我记得晋大快开学了,你是要去报道了吧?”
“我在晋大附近管着一个书屋,平时遇到了麻烦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都会尽力。”
帮完之后就两不相欠了,对吗?
徐一涧听着这话,虽然乖乖应下了,脸色却阴沉得厉害。
他如何不懂姐姐的心思,无非是今天这一遭觉得欠了他,而他左右不过是个陌生人,不想有太多牵扯,早点还了人情就不会带来麻烦了。
她对待生人一向是如此。
笑脸相迎,绝不交心。
只是从前被庇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忘了现在自己也是那个陌生人。
呵
徐一涧也的确十分了解沈淼,虽然这一世沈淼有在刻意去避免梦境中前世的自己与现世的重合,很多习惯都已改变。
但本性难移,上一辈子几乎都在逃亡中度过的她,见多了人情冷暖,虽则待人还算谦和有礼,但骨子里凉薄异常,对陌生人更是如此,少有人能与之推心置腹。
说来也奇怪,徐一涧一直在试图找机会确认,沈淼是否同他一般,没有真的忘了那些前尘往事。
不过多番试探下来,却让他不免开始疑惑。
不记得他的姓名,却在其他方面都会有反应。系在树上的红绳和骤然转变的态度,姐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这一切很难不让他怀疑:或许姐姐的记忆并不完全。
但这并非是最让他忧心的。
姐姐对往日种种,表现出了一种厌恶和抗拒,这让他十分担忧。
前世种种,早该化为烟尘埋葬在过去这多少年的光阴中,却不想竟得此机缘。
往日记忆随他而来,对于他这个“心怀不轨”的豺狼,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对于姐姐来说,福兮祸兮,恐怕难下定义。
止不住猜测,忍不住在心里长叹,只觉得心如刀割,又觉得无比煎熬。
倘若他是姐姐,一段没有丝毫欢乐成分的记忆根本不配让人去怀念。
前世之祸,短促却不见光明,满身伤痛,只怕是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他,或许不过是一个旧人,星移斗转,哪里还有半分情分可言。
甚至
连同那虚无的时光,一起厌恶罢了。
趁着小孩去取药,沈淼给秦姨通了电话,只说这几日有事回不去老宅,让爷爷不要挂念。
必须得等伤好些再回去,以免让他老人家担心。
她幼时多灾多病,家里人对于她的健康方面总有些关心过度,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又通了个电话,找了人来接她。
挂断时,人刚好回来了,手上还拎着药,被印着医院名的塑料袋装着,看起来分量着实不小。
等人走到了跟前,沈淼伸手将那一大包要了过来,药单被医生塞进了袋子,长长的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全是药品名字,后头还附带了使用方法和剂量,价格。
沈淼认真核对了一番,计算了一番价格,就将钱给人发了过去。
“……姐姐”
收到钱的人脸色却不太好看,并不想收下,刚要拒绝就被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说着又发去了一个红包,“我比你年长几岁,更没有欠小孩儿的道理”
“本来说是我带你去参观校园熟悉环境的,没想到昨天连带今日麻烦了你两次。”
说着偏靠在侧边的把手上,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自己。
“就当是姐姐给弟弟升学快乐的红包,你之前在国外可能并不知道这规矩。”
“当然,遇到问题依旧可以来找我。”
“我会帮你,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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