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最后也还是没把人赶出去。
她总是不自觉把自己代入年长者的角色,这也让她对待这样的状况比以往更有耐心些。
黑暗中,只听得到沈淼的一声叹息。
朝徐一涧的方向走了两步,明显感觉到擦肩而过时,小孩的身子僵住。
脚步顿了一秒,伸手按住门口的开关,把灯打开。
暖光的灯光洒下来,原本还可以借由黑暗的环境隐藏的尴尬气氛霎那间便弥散到了整个房间。
所有的表现都无可隐藏。
开了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敢去看小崽子的眼睛。
这样沉默的,一下子凝固的氛围是她之前没想到的。
她就觉得该把灯开着,下意识不喜欢在黑暗的环境下与人交谈,找不到方向也没有安全感。
这会儿再关上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要命!她手还挺欠的。
紧张地连续吞咽好几次,才觉得有些口渴。
看了眼,水壶放在茶几上,离得太近,忍了忍没过去。
刚才放过狠话,这会儿又狠不下心来真把人赶出去。
不忍心真让他一个刚成年的小孩跑了大老远的地方来寻她,这会儿穿着一身浴袍,暴雨依旧,还无处可去。
她干不来这么为难人的事,却也想不出怎么样打破如今这个僵局。
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叫了一声名字。
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闻声转过来,面向她。
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实打实,毫无遮掩的对视。
连她都觉得尴尬到想要立刻逃离,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小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
一般人被拒绝的难堪,亦或是恼羞成怒,都在那张冷淡的脸上找不到一点踪迹。
平静得让人疑惑,哪怕是最容易泄露情绪的眼睛,也是平稳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真正面对时那么平静。
从转过来开始,就只是静静看着她。
就像是——已经被宣判之后等到处决的死囚。
没来由的,她又有点心疼这样状态的小孩。
他该是最自在肆狂的人才是,不应当像这样畏缩不前,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别人的手里,自愿陷入被动。
这样的他让沈淼觉得很违和,即便她这样看似熟稔的猜测空穴来风,一点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
“你……”
话梗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淼承认,她在犹豫,甚至到了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无法挽回,无法找补的情况,她依旧心存妄想,想要重回今天之前的状态。
其实从她迟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证明徐一涧在她心里的特别地位了。
她大可以继续冷言冷语,把人赶到九霄云外,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烦恼了。
可她做不到再一次对眼前的小孩恶语相向,她终究心疼他,没有缘由,只是潜意识的维护,丝毫不讲道理。
思绪错乱,说出那句她自己都觉得愚蠢至极的话:“就只是当我的弟弟,不好吗?”
本以为这句话不会得到回答,一直沉默的人却蓦然开口。
不容置疑,也毫不犹豫:“我也想过。”
他也想过,只是做一个好弟弟,可是做不到。
试了两辈子,终究是没办法就那样甘心,只是以弟弟的身份呆在她身边。
沈淼也听懂了后面没有说出来的意思,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就这样答应,但她可能没办法用相应的情感去回应小孩——
不回应,就此形同陌路,她又舍不得,不忍心闹到那样的结果。
进退维谷,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再一次无奈的叹息,她今天叹气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现在这里休息吧,明天——”说到这里,顿住良久,才有说道:“明天送你回去。”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她需要好好考虑,怎样妥善对待这个意料之外的感情,起码——不要伤害到小孩。
而后没等回答,抱了一张毯子放在沙发上,躺回床上闭眼假寐。
拒绝任何的沟通。
从徐一涧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背影。
也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姐姐一直都是这样,在感情方面敏感内敛。
这个时候,也没想再去逼迫她一定要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哪怕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意外之喜,是他所有设想里最好的结果。
本以为今天这么多事,还有对一个人在身边,会难以入睡。
事实上,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渐渐模糊了意识,从她的潜意识里就没有防备过屋里的另外一个人。
反而因为有他在,更加安心,比以往入睡更加容易。
第二天,刚蒙蒙亮,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徐一涧的影子。
她走到沙发旁,毯子整齐叠好放着。
又转头,那边原本放着背包的椅子空无一物。
小孩走了——
她睡眠一向浅,稍有一点响动都会醒来,却没有察觉到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水壶里也被灌满了水,房间干净整洁,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沈淼的一场梦。
但她知道,那并不是梦。
晋城大学
学校里没有分教师食堂,学生和老师都在一个地方用餐,所以时不时还可以看见几个学生在食堂围着一个老师的现象。
徐一涧母亲——孙青孙教授五年前受聘任教,独自一人回国。
母子二人关系一向不热络,丈夫意外身亡后孙教授心灰意冷,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研究项目中。
徐一涧有关童年的记忆中,母亲这一角色的出场次数少得可怜,基本只有年节时一句不轻不重的问候。
便是到了现在,母子二人都可称形同陌路。
晋大知晓二人关系的更是少之又少,之前徐一涧课上告假的那位副院长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徐一涧母亲被拦住问候时,还很是惊讶。毕竟分属不同院校,交集甚少,一上来那么热切的语气,是个人都会疑惑。
而后就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她并不知道家中有什么急事。据她所知,二老身体也康健,真要出了什么事,她还不至于一无所知。
心中疑惑,反应却很快,应承下来副院长的说法,最后还对其问候好生感谢了一番。
她这个儿子,幼时便聪慧过人,哪怕是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但性子淡漠,又是个有主意的,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扯谎是去做什么坏事。
怕多说多错,只能是少说话,把人给应付完。想着打个电话过去,都点开了通讯录,手又缩了回去。
没什么必要,她相信若是这个儿子也解决不了的事,她这个当母亲的未必能比儿子做得更好。
况且——他也未必想让她知道。
这边,沈淼已经罢工多日,外面蹲守的人,昨夜一场暴雨倒像是都给冲走了似的,就想着赶去片场。
毕竟拿了钱,签了合同,哪有不干事的道理。
早饭也是没有胃口用了,走到门口手刚按在把手上,门倒是被敲响了。
极轻的几下响声,很奇怪,所以沈淼停住了手没有立刻开门。
好一会儿门外都没再有人敲门,正当她以为是有人走错了房间,再一次听到了咚咚两声。
看来的确是找她的了,没再犹豫打开门,外面的人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她身上,吓得沈淼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屋外敲门的人还猫着腰,一看就是刚才还趴在门板上,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访客。
虽然不算多熟悉,她也是认出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只是……靳瑶的助理来找她会有什么事
她和她家主子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而且就这样子,恐怕也不是靳小姐的授意。
双手抱胸站定,也没上前扶人一把的意思,冷眼看着差点摔跤的人一个刹车,勉强稳住身形才没有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大概这位助理小姐也是没想到她开门那么“及时”,看着有些窘迫和不自在。
沈淼忙着上工,没时间绕弯子,便直接开口问来意:“助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下倒是也不尴尬了,反而以一种吃惊的表情看着她,开口就带了点质问的意思:“沈小姐没看到我昨晚发的信息吗?”
说这话时的表情,摆明了是笃定她会对那信息感兴趣。
不管内容为何,这态度实在算不上谦和。
那还真是抱歉了,沈淼想。
她还真是没注意到什么信息,也没那么多精力分给陌生人。
助理小姐一看她真没看到消息,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一时有些着急。
她昨天发完消息,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也是实在着急了才会亲自来见人。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之前害你的是谁吗?”
她不信真的会不在乎,但凡差一点,换成其他人都是被群嘲人肉骚扰的后果!
原来是这事儿,仔细想想,这位助理小姐也确实不会有其他任何事了。
依旧一副懒散模样,随意朝已经沉不住气的助理看了眼:“知道。”
这下倒是让这位助理小姐肚子里一连串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下子底牌都被抢走,脸色变得铁青,还在强装镇定。
她还有其他的筹码,只是她尚且心存疑惑,还没等开口询问,又被抢先。
“想问我为什么不揭穿她”
沈淼冷笑一声,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把那位靳小姐放在眼里。
至于为什么事后不澄清,原因很简单。
舆论已经反转,她不想旧事重提再一次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
而且她手上的东西要是放出去,足以让这位当红小花变成笑话,不过这几天琐事缠身,没空料理这位靳小姐罢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或许比她预想的更加有趣,悄然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助理小姐。
她可不认为这是来求情的,这副模样,怕不是来落井下石,甚至还要踩上两脚。
这位助理小姐倒是把沈淼的沉默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以为沈淼没查到什么证据才迟迟没有出手。
虽然知道沈淼来头不小才会冒险找过来,网上风向转变后,连靳瑶那个贱/人也没敢再作妖。
她一直等着那个贱/人踢到铁板被彻底打下去,那个贱/人惴惴不安了多少天,她就期待了多久。
怎么也没等到,就只能她自己上来,把刀子递过去。
她可不觉得这位沈小姐是个好惹的,最好把靳瑶压得永远也翻不了身!
语气中深深的恨意,还夹杂着兴奋的情绪:“我有东西,可以祝沈大小姐一臂之力,不过……”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沈淼心里只觉得不屑。
毕竟这种背后插刀子的人又会高尚到哪里去,不过是狗咬狗的闹剧。
但是,她不介意顺着这位助理小姐的心意,让这出戏更精彩些。
“哦”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挑眉。
一开口,财大气粗:“想要什么?”
这副任君出价,完全不怕她狮子大张口的模样,更是让靳瑶的助理暗暗确定她找对了地方。
在这位沈大小姐这捞一笔,还能看着靳瑶那贱/人身败名裂!
只是想想,都觉得太美妙了,简直要为自己的智慧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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