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淼也不算完全骗了徐一涧,那天送走了失魂落魄的小孩儿后,她的确回了一次老宅。
原本她会去见孙教授也是因为爷爷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沈家父母也不在身边,那么大的一个宅子,说得上话的也就只剩了秦姨。
不过秦姨一向最在意规矩,吃饭的时候无论她怎么劝说也不肯和她一同上桌,尝试多次未果,别人态度那样坚决,沈淼也不好勉强。
沈淼心里有事,胃口不太好,饭也只吃了小半碗,这会儿正端着碗喝汤。老远就听到了有人进了大门。
秦姨先她一步迎了出去,沈淼在后面跟着,看着爷爷从车上下来,一边笑还一边招呼人去车上取东西。
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都带的是些什么。
老人家看见她还很是惊喜,没顾上刚才还宝贝得紧得那堆东西,径直往这边走过来。
正巧,老人家奔波这一路,沈淼一听爷爷到了这个时间竟然还没吃饭,连忙招呼着多拿来一副碗筷。
脸上不由得带着一点嗔怒:“怎么能饿着自己!”这个小老头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不爱惜身体,以后哪里还能放心的下让他一个老人家单独出远门?
从大厅到饭桌,走了多远沈淼就唠叨了多久,爷孙俩倒像是换了个身份。
老爷子这一路,也是自知理亏,没敢吭声反驳。
沈老爷子和自己儿子呛惯了,没理也能辩上两句。对着儿媳妇还好一点,但也没多听劝。
沈家三代,唯独就怕自己孙女。
有时候说得多了,老爷子还没怎么样,倒是沈淼先一副难过的样子,软硬并施,先是让沈爷爷戒了多年成瘾的旱烟,后来酒也很少沾,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喝上两口。
不怪沈淼那样严厉,人老了身体状况也是不容乐观,前些年沈爷爷更是生了场大病,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拉回来,她也不可能让老爷子再那样任性下去。
不过生气归生气,沈淼也还是规规矩矩陪着人吃了顿饭,然后又跟着把碗筷收拾干净。
出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不在餐厅了,正陪着他那些宝贝在客厅呢。
原来还没在意,这下子东西全都被摆在了一起,才发现是真的不少。沈淼仔细翻看了一番。大多是些字画,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但胜在灵气逼人。
沈爷爷见她看得认真,拿起了其中一副:“画这副《菊颂》的年轻人我这次见着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爷爷并不常那么夸人,这让沈淼不免有些好奇,展开仔细端详了一番,的确不凡。
见她感兴趣,沈爷爷也更来了兴致,开始事无巨细讲他这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经过,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就是讲着讲着这画风一转,倒开始给她介绍其这位有为的后生长得多么多么标志,性情多么多么温雅。
沈淼放下手里的画,有些无奈于爷爷的兴致勃勃。
她知道老人家打了什么心思,在爷爷“图穷匕见”之前打断:“爷爷,你这是看后生呢还是看我的相亲对象呢。”
“我这不是觉得人还不错嘛,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只怕认识是假,沈淼想。催着她找对象才是真吧。
沈爷爷也没想沈淼答应,就是惯例说一说,碰个运气。要是他孙女突然来了兴趣,真想认识认识,不也还挺赚吗?
可惜,每次只要谈及这个话题,沈淼都是这样不避讳但完全不感兴趣的态度,除了最开始还骗着去了一次,后来再套路就没有成功过。
越想,沈爷爷越是发愁,那些宝贝也没有那么稀罕了。
其实沈淼也才二十四岁,本来还没到着急的年纪。但他这孙女长这么大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就难免不让他这个长辈着急了。
这么多年也没见和谁走得近,等等——
他想起来了,先前听到的一些传闻。
沈爷爷:“淼淼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徐家小子?”
那孩子看着是个稳重可靠的,但淼淼比人大了六岁,万一那小辈不会照顾人,不就委屈了自家孙女了吗?
这都哪跟哪啊?
老头子也不知道在哪听到的风声。刚想出声反驳,犹犹豫豫一句话却梗在了喉咙口。
沈老爷子本来还等着自家孙女像以往那般反驳他,等了半天没等着,反而看到了沈淼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迟疑的态度,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转过身看着坐在另一处沙发上的沈淼,快八十岁的人了,行为举止看着还像一个孩子。
话语间也多了些兴奋:“那么说,还是真的了?”
“爷爷不会反对你们的,虽说年纪是小了点,但小一点也好教不是?老孙家的孩子,也知根知底,不用担心以后被人欺负了只能生闷气。”
畅想是越来越远,话题也是越来越歪。
“打住!”再不制止,她孩子的名字都该取好了,“我和徐一涧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就是觉得人家人生地不熟,平时多看顾了一下。”
说完也不管老人家信没信:“我去看看,其他的东西给您收拾妥当没。”
话虽这么说,沈爷爷多精的一个人,当然看清楚了孙女拙劣的借口在转移话题。
原先还只是猜测,如今看着沈淼一说起徐家小子,这别扭的态度堪称前所未见,心里也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等出了去,沈淼才扶着身后的墙长舒一口气。老爷子太积极了,还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
她刚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是不忍心吗?可是小孩又不在这里,她来的哪门子的心软。
面上毫无变化,心里却已然零乱如麻。
第二日,沈老爷子一出来,就听见沈淼已经离开的消息。昨晚没有提前说,今天也没当面告别,怕不是有意躲着他这个老头子呢?
至于为什么要躲,老爷子心中了然。小辈的感□□,他这个糟老头子以后还是不过问啰。
虽然不想承认,沈淼的确有临阵脱逃的嫌疑,她可招架不住万一他老人家闲来无聊有事没事就来一番这样的灵魂拷问,她禁不住的,还是趁早走了多个清净。
不过沈淼也没旁的地方好去,思来想去还是回了书屋。
刚开始她还担心着会不会遇见下学的徐一涧,结果这么大半天,她站在三楼的窗边,甚至看到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的室友,不过她站得高没让人瞧见自己。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就这么一呆就是一整天,等她收拾好东西,锁好大门出去,已经是快要到凌晨时分了。
门口对着学校,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这个时间已经过了熄灯的点儿,路上更是没多少人影。
好在路灯亮着,间或一辆车驶过,静的有些让人发毛。这些天晋城没怎么下雨,但夜间的风甚是喧嚣。
沈淼没穿外套,半袖的连衣裙,裸露在外的胳膊被风吹得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有些冷,但尚能忍受。
还没等她走出门前石板的位置,就只听到身后一阵急切凌乱的脚步,像是正朝她这边奔来。
沈淼反应也很快,脚下穿着平底鞋,跑得飞快,往旁边一闪。
扭头看见双目猩红,头发凌乱的女人,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令人恐惧的是,这个俨然来者不善地女人,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不甚明亮地灯光下闪着幽光。
那女人见一击不中,察觉到沈淼现下正看着她,表情也是更加地疯狂。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尖锐刺耳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带着癫狂与仇恨,再一次冲着沈淼刺过来。
沈淼看清了袭击自己的女人的脸。
是靳瑶的助理!
想来是她向那边透露了这个内鬼的消息,看来这段时间助理小姐被很是磋磨了一番,反应过来了她的钱并不好拿。
但她也没想到,这个俨然疯魔的女人理智全无,会做出这样的事。
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恩怨的时机,她必须得想办法安全脱身。只是这会儿疲于躲避,抽不出空闲来报警。周围更是人迹全无,找不到半个能帮忙的人。
对方拿着刀,不便硬拼。沈淼只能艰难躲避,好在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有惊无险躲过了好几次的危机。
助理小姐被她绕到了一边,又被她从背后一脚踹着撞在了墙上,就趁着这个空隙,沈淼拨通了报警电话:“喂,这里有人持刀袭击!”
不过,没说上两句话,缓过神来的人却趁着她打电话分神,直直朝着她,手上那把尖刀眼看就要靠近。
下一秒——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她一整个抱住,眼前刀光闪烁,而后被带着向旁边侧过,抱着她的人一脚把助理踹倒在地。
而后松开了对她的保护,抢过了倒在地上痛苦□□的女人手中的匕首。
沈淼也没有干站着,跑过去扯下了旁边树上系着的绳子,把还在地上正挣扎的人反手绑住。
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恐惧,额头上满是汗珠。
“你受伤了!”
偏过头,小孩胳膊上的衣裳被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好大一块地方。
一下子让沈淼陷入了慌乱,哪怕是刚才被袭击也没有像现在那样恐慌,连同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控制不住地带了一丝哭腔。
她不敢碰小孩那条受伤的胳膊,一双眼睛,满是担忧与自责。
“你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
徐一涧一时没有回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捧着她的脸。
拇指指腹在她的眼角轻轻摩挲,这会儿她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何时已经盈满了眼眶,落在徐一涧的手掌。
如同一点溅起来的火星,烧熔着看不见的阻碍。
“不疼。”
“姐姐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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